第一部分
那少女眼眶红肿,双手捂面,向山上疯跑回去。那泪水仍是穿过手掌,流了出来,离多远仍能听到她的哭声。那少年冁然而笑,崔韶杨在附近隐蔽着,本以为他会做出甚么禽兽不如的行为来。现在来看,原来是故意戏耍她,教训她一番,替那些挑夫出口恶气。顿觉这比自己年龄小的少年,颇为有趣,敢作敢为。虽有些浮浪,但并非奸邪之徒。
忽听那少年笑完后,大声道:“鬼鬼祟祟躲在后面那么久,还不出来!”崔韶杨一惊,原来他知道我躲在这里,便又暗暗佩服他几分。当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走近前,这才看清,心中暗惊:“在此之前我以为世间最丰神潇洒的是穆朝恩穆师傅,今时看来,穆师傅跟他相比,却是大相径庭,相形见绌。只是这少年年龄尚幼,稚气未脱。”想着想着,竟然看呆了。
那少年见他发愣的眼神,面露不解之色,问道:“你是何人?站那想甚么呢?”崔韶杨顿时回过神来,向那少年抱拳,笑道:“小弟是外乡过客,并非泰山人士。初到贵地,闲来无事,观山悦目赏心,便闲游而至彩石溪。可惜行至此处天色已晚,于是,倚在树下,稍憩片刻。不想那刁蛮之女沿山路而下,口中骂骂咧咧将我惊醒,之后的事情,你我都知道了。小弟不是坏人,并非有意窥视,还请见谅。”言语谦和有礼,恭敬有佳。
那少年瞪眼上下打量他,听他口音确实非本地人,又见他神情似笑面虎一般,似是有些讨厌,不屑道:“小弟?你年龄比我大好几岁,怎称呼自己为小弟?真是莫名其妙,那既然你是外乡过客,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说完话,那少年挑起担子,便要上山继续赶路。崔韶杨原本恭恭敬敬,那少年似乎完全不领情,劝道:“少侠留步,那刁蛮之女不是好惹之人,她回去必搬救兵。少侠你孤身一人,此时不离开此处,却仍然上山而行。若是被他们碰到,还恐会有险恶发生。”
那少年扭头道:“你怕那母老虎?我才不怕她。可是我不挑担子,早就饿死了。你既然这么说,不如你替我将担子挑到泰山玉皇观,我回去休息,你意下如何?”崔韶杨一愣,当他是玩笑之语,道:“少侠真会说笑,你这担中之物,少说也有数百斤之重。在*弱力微,恐怕没到半山腰,就已体力不支。何况挑到泰山极顶之上,万万不行。”说着,抬头往山上看了一眼,见群峰林立,山遥路远。心中暗想:“世间怎会有此等苦力之活,我连想都不敢想。”他从小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重活累活更是不沾他边。再加上岭南是贫瘠之地,东华山更是山空岭冷,自是少有人去光顾,远不及这泰山香火旺盛。他之所以会这样想,也属情有可原。
那少年冷笑道:“瞧你这气质,定是哪个府上的富家公子,少尝人间疾苦。我不想跟你这种人说话,你给我走开。”崔韶杨急忙辩解道:“少侠误会了,在下非富家公子,实是故乡闹瘟疫,全家老小尽数染病死去。只留我一人,孤独漂泊,流落异地。哎!总之一言难尽。”崔韶杨话语掺假,但思亲之情是真。所以说这话时,眼眶一湿,泪过腮边。那少年回头看了看他,见他伤心欲绝,衣衫却有些破烂,有些长途跋涉之色。当即触目伤怀,安慰道:“听你口音,似是岭南人士。岭南之地,路远山遥。你来到泰山,也是不易。那既然是避难至此,你我不期而遇,萍水相逢。我身上盘缠不多,只有这点,你拿些去用。希望你能做个小买卖,早日脱离跋涉之苦,安定下来。”
第二部分
说着,取出一点散碎银子,继续道:“这是我辛苦积攒下来的,分你一半。”将银子塞到他的手中,头也不回,挑起担子,又往山上赶去。崔韶杨没料到这小挑夫竟会向自己施舍银两,一路奔波,自身钱财已剩不多。这些施舍的钱财简直是救命之资,否则再过几日,便要过讨饭的生活了。追上去说道:“不可不可,我与少侠素不相识,不能受你恩惠?”
那少年“哼”了一声:“你是瞧不起我做挑夫的吧?嫌弃我银子脏,拿在手里不干净?”崔韶杨见他有些生气,忙辩解道:“不是,不是。你我仅一面之交,我又岂能无功受禄?”那少年道:“哪来的那么多规矩?我是看你山穷水尽,可怜你。你还不领情,你若是不要,那算了,把银子还我。”说完,一把将银子夺了回来。崔韶杨站在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心中想要银子但迫于面子不好开口。那少年察言观色,看的真切,道:“我给你银子,你扯些谦让的屁话不要。我拿回银子,看你表情就知你不舍得。那你跟我说些甚么无功不受禄有何用呢?你这人还真是虚伪?”崔韶杨有些脸红,更说不出话来。那少年见状,将银子放在地上,看也没看,挑起扁担道:“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一个人流落异地,孤独无依。倘若受到别人的一丝恩惠,恩若再生,感激不尽。崔韶杨激动道:“少侠,尊姓大名。”那少年没有说话,头也不回。挑着百斤重的担子,一步一个脚印。山路崎岖蜿蜒,陡峭难行。担子压在那少年的肩膀之上,深深卡在肉里。崔韶杨瞧他背影,仿佛就是在望自己,有些顾影自怜,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无心再看风景,顺着山路,向山下而去。
崔韶杨不急于直奔玉皇顶将书信交与天齐道长,想先看一下所谓一年一度招贤大会的盛况。这几日他心中常常思索,别人想入泰山派难如登天,我却持有穆前辈的推荐之信相对容易。倘若别人知道,还不晓得怎样看我?期间无事,一晃五日。崔韶杨听闻,今日正是招贤大会的八强决战。虽不知八强武功如何,但听别人的闲谈之中,已知三名高手的名字。一个叫谭木征,另一个叫宋星明。还有一个是个女的,叫韩湘宁。其余五名入围高手的名字,不得而知。泰山派招贤盛会,最终只取四名弟子。所以今日盛会之上,高手们一定竭尽全力,施展生平所学,将对手打倒在地。虽然盛会规定点到即止,但刀剑无眼,拳脚无情。最终,受伤致残者大有人在,无辜而亡者不乏其人。更有甚者,看不透成败得失,心灰意败,隐逸山林者俯拾即是。
这日阳光普照,风柔日暖。天烛峰位于山之东北,因其峰似燃烛,故而得名。崔韶杨一早来到天烛峰,天色微亮,而且擂台尚未搭建,唯有零星数人坐等。
环顾四周,但见尺山寸水,崖深烛立。日月增辉,流光添彩。清泉细语,恰似丽藻春葩。繁花馥郁,纷纷斗丽争妍。片片浮云似鹤起,腾空一唳奋为撼。仙鸟念林时隐现,乐山乐水知仁擅。真是洞天福地,世外桃源。
第三部分
崔韶杨看的如梦如醉,一时兴味大发。心想:“此时若是左手持蟹螯,右手持酒杯。把酒持螯,岂不痛快。”想到这里,肚子“咕咕”一叫,才觉得蝉腹龟肠,饥渴交攻。当下他又围着大山转了一圈,也没寻着个餐馆酒楼。只好去山中饮些清泉,忽觉这泰山之水如此清凉甘甜,润喉蜜腹。一口气直喝的撑肠拄腹,饱嗝如雷,也算缓解了不少饿意。就在此时,听得林中有人言语,道:“快去瞧,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擂台上激斗快开始了。”另一人道:“你猴急甚么?等我一会儿。”崔韶杨一拍大腿,叫道:“坏了,我只顾沉迷山色,却忘了来时的初衷。”想毕,撒开大腿,朝擂台之处飞奔而去。崔韶杨数月来轻功大进,不消片刻,老远看到擂台高处而搭。忽听到人声鼎沸,止不住激动澎湃的心情,加快步伐,脚底生风,真如流星赶月。
擂台之下,足有千人观看。声势浩大,气势磅礴。只听擂台之下,人们私语道:“不知今儿的两场都是何人对战?”另一人道:“你没看那八强对战名单?那名单上写的清清楚楚。上午是宋星明对战蒋问寒,下午是王陵对战李萧然。”开始那人道:“看来今天的恶战在所难免,我们这些败军之将只好在台下看别人夺魁了。”那人道:“别说了,大家滋味都不好受。大不了回去专心修练,明年再来。”“说是这么说,只是这,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啊!”说完,那人无奈叹了口气。
突然台上一声锣响,震耳欲聋,台下人们纷纷安静下来。只见上来一个泰山派俗家弟子,穿着白色衣衫,身材瘦小,眼神犀利,大摇大摆的提着铜锣,走到台上。高声叫道:“招贤大会现在开始,请入围人士做好准备,稍后登台比试……”言语雄壮,回荡在天烛峰。崔韶杨一听就是个内功高手,心中暗赞:“这泰山派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啊!”正想着,从台后走上来几个人,是几名年轻的俗家弟子。几个小道童搬桌摆椅,沏茶倒水。那几人在擂台左侧就椅而坐,点评观战。崔韶杨心道:“观战的人当中为何不见天齐道长?”复又一想,道:“天齐道长的地位何等尊贵?岂会轻易露面。再说他老人家已至九十高寿,就该伴山随水,颐养天年。”不大一会儿,台上准备已毕。又听见铜锣一响,那身材瘦小之人高声道:“比武现在正式开始,第一场,请宋星明与蒋问寒做好准备,登台而战。”
话音一落,接着从擂台之后转出两个人。一位年轻公子,二十有五,身着白衣,斜挎宝剑,面色红润,唇红齿白。嘴角微微有丝不怀好意的笑容,看起来信心满满,完全不将对手放在眼里。崔韶杨正在寻思此人是谁,忽听旁边有人低声恨道:“就是他,这小子上次踩我一脚,连句抱歉的话都没说,反而瞪我一眼,我咒这小子首场必败。”崔韶杨听得此人话音耳熟,向旁看去。只见一个酒糟鼻子站在自己身旁,正抬头向擂台上看去。“这不是龙门五虎吗?”崔韶杨记得此人,一想之下,那年轻公子应该就是宋星明了。“行了,行了。不就是被他踩了一脚吗,你找机会再踩回来不就成了,连着嘟囔都好几天了,烦不烦啊?”一黄脸之人抱怨道。“那当然踩得不是你呢?看他下场之后,我一定教训他一顿。”酒糟鼻子恨道。
第四部分
台上站在宋星明身旁的人,比他年龄略长,三十出头。只是鼻头上有颗大痣,双眼还有点斜视。同样斜跨佩剑,长的其貌不扬,不用问,此人便是蒋问寒了。宋星明向蒋问寒一抱拳,笑道:“还请蒋兄您高抬贵手,手下留情。小弟剑术不精,还望蒋兄不要耻笑。”蒋问寒声音粗壮,抱拳道:“彼此,彼此。”崔韶杨一愣,见蒋问寒说话之时,身子并不是面对宋星明,而是向左斜去,仿佛宋星明站在他的左边。然而左边正冲台下观众席,这下,蒋问寒等于是向台下观众抱拳说这句“彼此,彼此。”而宋星明更像是对着空气说话,二人驴唇不对马嘴,完全不相合。真是令人捧腹,啼笑皆非。
这时,台下传来一阵哄笑之声。崔韶杨一怔之下,恍然大悟,心道:“这蒋问寒竟然斜视的如此厉害,他是怎么打进八强的?真是林子大了,甚么鸟都有。”擂台上二人说毕,各自退开数步,抽剑摆好架势,欲待出击。
只见宋星明大喝一声,甩剑划向蒋问寒面门。蒋问寒仍是斜着身子,一闪而过。虽是斜着身子,但招式尤胜宋星明。二人你来我往,剑芒锋刃,碰上便死,挨上便亡。几个回合,仍是相持不下,难解难分。
正是,两把剑,无上下。剑气如风摇雷轰,剑招似电光石火。气势压千人喘息,光焰焚万众聚目。真个踔厉风发,澎湃汹涌,拔树撼山,骇心动目。擂台之下的掌声、喝彩声、欢呼声层出不穷,一浪高过一浪。有替宋星明助威鼓劲的,有给蒋问寒叫好加油的。其中,有外行瞧热闹的,也有内行看门道的。崔韶杨站在人群里,一只手托着下巴,在那细细品味擂台上的出招拆招。见那二人出手相斗,仿佛自己身临其境。宋星明一剑向蒋问寒刺去,崔韶杨便想换做自己该怎么躲闪。蒋问寒转身挥剑反击,崔韶杨便琢磨若是自己该怎样应付。
二人打了有五六十个回合,崔韶杨一直留意的现象越发的明显。这蒋问寒并非凡夫俗子,就因他双眼有残,斜视甚重。所以与人相斗时,总不以自己的正面面对对手,而是向左斜身,将自己的右半侧留给对方。这样对方就不能按常规来出招,打起来非常别扭。若对方想点他正面大穴,那他会比别人快一倍的速度闪身躲开。崔韶杨心想:“那蒋问寒私底下,定是受了不少常人难以理解的艰苦和磨难,才有今日的成就。若非宋星明根基稳固,恐怕早就不支,功败垂成。可若换作是我,我掌法虽受过高人的传授,但是剑术很一般,也不容易取胜。”
宋星明脑门见汗,就因打起来相当的别扭,所以连一半的功力都没发挥出来。但没办法,只好等待奇迹的出现。但是奇迹迟迟不出现,他有些惊慌失措,忐忑不安。倒是蒋问寒老成稳重,出招仍快如闪电,让人避之不及。此时在擂台上观战的裁判,有时点头默赞,有时长吁短叹,有时拍案叫绝,有时鼓掌喝彩。
无论台上怎样打斗,崔韶杨心思始终不露于外,旁人也看不出他想的甚么,只见他站在那凝神思虑。倒是旁边身为龙门五虎的酒糟鼻子,别人加油助威,单单他在那大声嚷道:“宋星明大混蛋,宋星明滚下来,宋星明必败,宋星明……”诸如此类的话语,反正别人也听不见,如泼妇骂街一般,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崔韶杨不胜其烦,想走到一边去,但周围人潮拥挤,侧个身都困难。转念一想,索性就当他大便吃多了,满嘴喷粪。
第五部分
二人在擂台上打了有半个时辰,台下的观众也都看累了,哈欠连天,呼声渐渐平息,这场决斗仍没论出高低。崔韶杨心道:“他二人实力均等,照此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若是裁判,定会出手阻止继续打下去,最终平局乃是最好的收场。否则的话,两虎相争,小者必死,大者必伤。岂不可惜!”
他正在那里想着,擂台上的几名裁判私语片刻,又见他们纷纷点头同意。这时,铜锣又一响,似是终止号令。再看宋星明跟蒋问寒,均都呼呼大喘,直不起腰,抬胳膊都很困难。显然是巴不得早点敲锣,结束比赛。确实斗战疲惫,再打无益。锣声停息,那名俗家弟子第三次走上擂台上来,高声宣布:“此次比赛二人实力相当,最终泰山派前辈商议决定,暂时按平局处理。还请二位豪杰下擂台休息,养精蓄锐,恢复元气。”
擂台下不少人发出“嘘”的一声,有人骂道:“你他妈的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把他一剑杀死?连个斜眼都打不过,传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我看你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崔韶杨一看,说这话的正是那龙门五虎的酒糟鼻子头。另有人抱怨道:“我从天没亮就在这坐等,等到现在,等了个平局。你说,多让人失望吧!”还有人道:“行了,那斜眼其实很厉害。换作是你,早被那斜眼刺成马蜂窝了,还有脸在那说别人?”还有人冷嘲热讽道:“我没看出他剑法有多精,我就看出他眼斜的挺厉害。”
人群中,说甚么的都有。崔韶杨听到后,不以为然。他寻思:“自己若参加这次招贤盛会,想进八强,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又想到:“那些经过千人选拔的武林豪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总之,能站在擂台上的,就很了不起。更何况,万一打输了,难免被那些小人扭直作曲,传为笑谈。”
上午擂台大战告一段落,人们很快散去,顿时擂台下空无一人。天烛峰离客栈很遥远,崔韶杨也不便于下山回房休息,索性找了片树荫,仰天躺在松软如席的草坪上,思潮涌动,回忆旧事。忽的,不自觉的吟道:“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吟毕,双目现愁魂,面庞泪交痕。
每逢泪迸肠绝,崔韶杨立刻盘膝坐定,心中默念摧花弑血掌的心法口诀,强忍似是利刀割皮划肤之痛,将那股异样的真气循环一遍。而且,每周天循环一遍,下次再练,疼痛感又会加深。有时崔韶杨实在疼痛难忍,叫出声来。干脆用剑割破衣衫,口中紧咬衣布。等收功时,嘴角挂满血迹,衣布也已被咬穿。
还好摧花弑血掌的危害是聚沙成塔,积水成渊。三四年之内不会变成史孤信的恐怖模样。崔韶杨往往将摧花弑血掌掌法修练完毕,紧接着修练泰山摩崖掌。这两种掌法截然不同,所呈现出的内力也有天壤之别。一个阴狠毒辣,一个浑厚刚猛。待到修练完摩崖掌,崔韶杨觉得双掌似是有无穷的劲力,使之不竭,用之不完。跟弑血掌那种暴戾阴冷的感觉完全不同。
第六部分
此时,就听山下传来一阵兵刃碰撞之声,“有人在打斗?”崔韶杨被这声音惊起,朝山下望去。无奈被树林挡住,不能看明。只听山下有人恨道:“宋星明,敢欺负我们龙门五虎,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崔韶杨心想:“莫非是那酒糟鼻子向宋星明报仇?”不过,又一想:“不管怎么样,那宋星明在擂台上的恶战,消耗太多内力。此时向他寻仇,简直是趁虚而入,这不是大丈夫的所作所为。”听那宋星明骂道:“老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都给我滚开。”“你小子简直狂妄之极,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崔韶杨细听,说这话的是那酒糟鼻子。
“剁了他,剁了他。让他尝尝我们龙门五虎的厉害。”那群人一齐骂道。刀剑相交,铮铮作响。五个人大喝之下,听这宋星明身重数剑,摔倒在地。禁不住怒道:“若非我宋星明比武消耗太多体力,别说你们甚么龙门五虎,就算真来五只猛虎,我也不怕。”突然间,传来另外一个人又尖又细之声,似是女人腔调,但又仿佛是男人的声音。那人“嘿嘿”一阵冷笑,骂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体力不济的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甚么龙门五虎,我看,该叫你们龙门五狗。”崔韶杨心中一寒,心觉这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不男不女,令人好冷。迫于树林遮挡,只能听声,不能眼辨。
接着,传来“是他……快跑……”之类的话,显然是龙门五虎惊慌匆忙中说的。紧接着,又传来“哎呦……哎呦……”几声惨叫,听声音,似是那龙门五虎中有腿脚慢的,被他追上敌不过,受了伤落荒而逃。宋星明说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了?”那人笑道:“老子爱去哪去哪?用的着你管?”崔韶杨一下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听一个不男不女的人说“老子”这两个字,着实感到非常别扭。宋星明道:“若没有你的出现,我也能应付的来。这次就算你出手救我,我也不会感谢你。”那人道:“用不着你感谢,我这人就爱多管闲事,就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天就算龙门五狗要宰的是一头猪,我也会救那头猪一命。”宋星明笑了笑,不加理会,道:“省省吧,下午你的那场对决,我劝你还要小心一点。”那人问道:“你这话甚么意思,觉得我胜出无望?”宋星明道:“你那对手的年龄比你小一半还多,但你不要大意轻敌。毕竟,能在擂台上站到今天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何况,他还是个不大的小孩。”那人道:“再难以应付的人,在我面前,全都变得容易应付。下午,你就瞧好吧。我一定会赢。”崔韶杨边听边想,记得有人说下午是王陵对战李萧然。不知道这个不男不女,说话又阴阳怪气的是哪一位高人?心中顿时充满疑惑。
第七部分
日头渐转,已至未时。
千余人齐集泰山天烛峰,站在擂台之下,仰头望去。台上准备已毕,几名俗家弟子又坐在一旁观战。不大一会儿,只听铜锣一响,那瘦小之人高叫道:“招贤大会现在正式开始,第二场,请王陵与李萧然登上擂台。”擂台之下,一阵热烈的鼓掌,意思是欢迎选手上场。有人私语道:“下午的这场对决,会比上午的要凶险。”崔韶杨站在旁边,不解道:“为甚么?”那人问道:“莫非你是新来的?”崔韶杨点点头:“不错,之前的比赛我都没有看过。”那人一副遗憾的表情,道:“那就太可惜了,这次招贤盛会,参加的足有千人。在八强之前,每日举行六场比赛。你若是在擂台下看上几天,就会发现自己的武功修为会有大幅度提升。我就亲身参加了,只可惜才拿了个第十二名,仍旧名落孙山。”那人说到第十二名时,掩饰不住内心的自豪之气,说的眉飞色舞。自己虽没有中选,却仍为第十二名的成绩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崔韶杨听他说完,跳起多高,吃惊道:“第十二名,已经很厉害了。看来阁下还是武林高手,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那人貌似等的就是这句话,所以听到崔韶杨的夸赞,更得意了,笑的摇头晃动屁股,道:“哪里哪里?呵呵。”崔韶杨疑问道:“听阁下刚才所言,似是今日下午的对决会比上午的那场还要激烈?”那人止住笑声,眼神忽然变的疑神疑鬼起来,说话时还不时的向四周观看,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道:“可不是嘛!那王陵的武功本就是诡异之极,再加上他这个人平时不男不女,阴阳怪气。所以很多人老远看见他都躲开,就算是很不幸跟他面对面碰上,你也不敢看他。”崔韶杨问道:“为甚么不敢看他?”那人道:“一个大男人,言谈举止形同妇人,谁敢接近他?男人见了他掉头就走,否则被他黏上,你这辈子都休想甩掉他。女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更是不敢靠近。”崔韶杨道:“像这种人都能打进八强,不会是对手见了他,还没打就被吓跑了吧?”那人“呵呵”一笑,道:“你这话跟我说行,若被他听见,你就知道我不是开玩笑了。”
崔韶杨不敢再多说,忽想起中午的事情来。看来,救宋星明一命的人,必定就是王陵了。“咦?王陵—亡灵?”崔韶杨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是人名如其人。
想到这里,台上早已站了两个年纪不大的人,只见他二人四目互视,久站未动。崔韶杨一个劲的在找王陵是哪一个,方才跟他说话那人用手指头一指。只见那王陵,虽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高大男子,但却柳腰婀娜,随风而动,调朱弄粉,浓妆艳饰。穿一身粉红锦袍,披着大红斗篷。从身后看,着实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赤手空拳,愣在那里,不知看甚么看的正入神。
第八部分
崔韶杨向王陵对面看去,顿时惊喜交集,居然是他。只见对面那人,就是几天前施舍给自己银子的小挑夫。“他叫甚么来着?”崔韶杨情绪一激动,忙问方才同自己说话那人。那人道:“那个不男不女的叫王陵,旁边那个拿扁担的叫李萧然。”崔韶杨这才注意,那李萧然手里拿的兵器居然是挑夫用的扁担,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比武用的兵器,一般逃不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而他竟将自己的扁担当做兵器,再说他衣衫褴褛,补丁压补丁,灰色破衣洗的略微发白,破旧不堪。拿条大扁担,俨然一个挑夫打扮。唯一有别的是,他精神饱满,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英姿勃勃。崔韶杨一时担心道:“但愿他能闯进四强,比赛获胜。”
擂台上的王陵看他看的入神,李萧然一看见他就想笑,说道:“擂台之上,居然还心不在焉。我看咱们不用比了,因为你没打,就已经输了。”王陵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倒吸了一口冷气,柔声道:“好俊美的一张小脸哟!看的人家心里直痒痒。只可惜初次相遇就是在这该死的擂台之上,否则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李萧然微微一笑,道:“你父母怎么养了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真是好笑。”他突然又“哼”了一声,继续道:“只不过,我李萧然对男人没兴趣,尤其对你这种不男不女的人更是厌恶之极。”不料王陵鼻子一酸,微露伤心之态,道:“你好大胆,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不过,你当真如此讨厌我?”李萧然笑道:“你若是女人,生成如此美貌,我一定不讨厌你。但偏偏你是一个大男人,这就让人受不了了。”王陵娇滴滴道:“不要再说了,我又何尝不想自己是个女人。但老天偏偏让我是个大男人,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身为男子。所以,我对男人恨之入骨,恨不得杀光他们。但是今天,你如此骂我,不知怎么,我却对你恨不起来。”李萧然笑道:“这种话很多女子曾经跟我说过,不过男人吗,你倒是第一个。”王陵道:“如果你出自豪门贵胄,是一个富家公子。我相信,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喜欢你呢!”李萧然道:“只可惜我并非富家公子,只是一个穷小子。如果你再婆婆妈妈继续说下去的话,那擂台下的观众可就要轰我们下台了。你看他们,都等不及了。”
擂台之下早有人叫嚷道:“你两个叽叽咕咕说甚么呢?还打不打了?”也有人道:“台下上千人等着看你们,你们还说起来没完没了了?”崔韶杨离得较远,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些甚么。但是看王陵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有时如女子般臊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他,有时又横眉冷对气的直跺脚。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猜不透他们言语些甚么。
李萧然抄起扁担摆好进攻架势,忽见王陵赤手空拳,手无寸刃,疑问道:“你的兵器呢?”王陵道:“我不用任何兵器。”李萧然听完将扁担仍在一旁,说道:“你不用兵器,我也不用兵器。”接着,握紧双拳,二目如电,欲待进攻。那王陵突然低声自语道:“如果我是女子,我一定嫁给你。”李萧然听得模模糊糊的,问道:“你刚才说甚么。”王陵脸红道:“没甚么,我说我一定会杀了你。”李萧然点头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言毕,二人贴身相斗,这场有些难辨。
第九部分
但见,顺风一掌烈烧魂,肝胆俱破五脏轮。柔骨一笑千人倒,独留萧然不怯人。声到拳迅万人惊,力到掌劲无人争。胜负难寻其中影,倒是有人手下有余情。
李萧然边打边怒道:“好你个王陵,你当我看不出来?我看过你之前的打斗,你绝对不是今天这种笨拙的手段。莫非看不起我李萧然?你快些使出全力。否则的话,我脱下你的衣服,让大伙看看你里面的皮囊,到底是男还是女。到那时你再杀我,可就太迟了。”那王陵听完有些惊慌失措,连躲几下猛攻,李萧然又紧追几招。一场到此,二十回合,未分胜负。擂台之下的观众,只顾在那乱嚷乱叫,大多数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崔韶杨盯着他二人看了半晌,心道:“以往穆朝恩教过我几招泰山派的功夫,怎么这李萧然的武功路数,跟泰山派的武功路数有些类似,难道他会泰山派的武功?”细看之下,又寻思:“又像是泰山派的功夫,但又不是泰山派的功夫。”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甚么来。又朝台上看去,禁不住惊道:“不好,那王陵的武功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神鬼难测?”
站在崔韶杨旁边,那名落孙山的的第十二名突然道:“看来,王陵要使出绝招了!”崔韶杨一愣,问道:“甚么绝招?”那人道:“我也说不出来。总之,这人武功阴损毒辣。凡是他的对手,大都被他打得半身不遂,站不起身来。”
崔韶杨不解其意,忽听周围人全都“呀”的一声,再看其表情全都惊讶无比。崔韶杨感觉似是有甚么万分吃惊的事情在擂台上发生,急抬头向擂台上望去。这一望不要紧。忽见那王陵将大红斗篷随风一解,那斗篷犹如一个风车一般,急向李萧然甩去。李萧然脚下用力一点,飞起身来,斗篷恰好在脚底下经过。李萧然不等落地,而是脚尖一点凌空在下面经过的斗篷,犹如踩到一团棉花上,借力打力,向前弹起。而后双掌挥动如风,如离弦之箭,猛冲至王陵近前。王陵感觉到那呼呼而来的掌风,叫声:“来的好。”叫声毕,但身子纹丝不动,竟然毫不躲闪,反而挺身上前。
崔韶杨吃惊道:“如此大力而来的掌劲,他竟然不躲不闪?莫非他会佛家金钟罩铁布衫的武功?”看他挺身向前,但柔肤弱体,柳腰轻盈,不像是要施展至刚至猛的金钟罩铁布衫。当即疑道:“这不男不女的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甚么药?”
崔韶杨不敢眨眼睛,见李萧然凌空一掌向王陵而来,忍不住思潮澎湃,心道:“怎么这招像是泰山派的碎石掌,碎石掌是泰山派掌法中的一种。顾名思义,此掌可单手碎石。手握着鸡蛋大小的硬石,提足内力,手指轻搓。顷刻间,硬石可化为细碎石屑,再从指缝流下。威力虽然惊人,但跟摩崖掌相比,还差一大截。王陵就算没听说过碎石掌,但这掌风临近身前,岂会感觉不到这威猛的掌劲!”
第十部分
待到双掌掌心贴到王陵粉红的衣衫,只需往前半寸,便要了他的性命。王陵不慌不忙,脚步后移,身体向后仰去。李萧然早已算好他下步可能要走的每一条路线,此时他身体仍是凌空在王陵身体上方。便顺势探臂,向他肩头拍去。左右双掌,风激电骇。王陵毫无惧色,柳腰一扭,肩头微摆,双掌击空。李萧然脚尖复又点地,接着双手向他面门抓去。王陵将头一偏,李萧然觉得这一抓抓空之际,想将手收回。但是双手不知怎么,不听使唤,而是在他肩头一滑,直滑至他的双臂。李萧然心中暗喜,借机去抓他手腕,捏他脉门。一抓之下,用尽力气,仿佛是铁钳一般,牢牢将他手腕卡在胸前。就算王陵拼命甩开,也都无能为力。不料王陵双臂用力,突然出人意料的向后一转,将李萧然铁钳一般的双手挣脱开。
崔韶杨大骇,心道:“人的双手被卡住,双臂怎能同时向自己的身后转去?他这种柔骨功我还真是闻所未闻。”擂台下观众也是一惊,不过看过他之前比赛的人都心中有数,没有任何反应。头一次看的,全都瞠目结舌。有的在台下,还试了一试。将双手握住放在身前,然后双臂用力,向后反转。但都是臂酸难忍,要转过去,比登天还难。崔韶杨见他们全都失败,自己也试了试,觉得也是不行,简直非人所能及也。心中诧异:“这王陵竟然能突破人体极限,练成如此怪异的功夫,当真神乎其神。”
王陵柔骨功一使出,全场人都睁大了双眼,一睹其风采。李萧然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有此手段,我们接着来。”话语毕,一股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出招拳拳谨慎,掌掌小心。王陵听他说完这话,顿时也来了尽头,不管李萧然如何出掌发拳,全都巧妙的以柔骨之法避开回击。此等柔骨手法,腕部、手指、脖颈、肘部、腰间等,大凡是有骨关节之处,皆可会用。所以,李萧然的攻击,看似强劲无比。实际在打到王陵身上时,力道已被柔骨功化去大半。
突然,李萧然右手一拳,却被他毫不费力的以柔骨之法化去,右臂反而紧紧勒住自己的脖子,几乎透不过气来。李萧然不惧反笑道:“好手段,好手段。”那王陵又加了把力,勒紧他的脖子,道:“若你求饶,现在还来得及。否则,就可惜了你这幅俊俏的小脸。”李萧然被勒的脸通红,道:“你叫我认输,我偏不认输。我倒要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王陵道:“这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说着,又加了些力道,李萧然道:“我……我是不……会……不会……认输的。”台下人看的惊心动魄,有些人看李萧然表情有些可怜,叫道:“少侠,认输吧,他招式阴损难测,再斗下去只会赔上小命,别再撑了。”还有人道:“放弃吧,送掉小命不值啊!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崔韶杨早就替他捏了一把汗,但是爱莫能助。眼见李萧然脸憋得越来越红,气息越来越微弱,而且额头上流下大颗的汗珠。心想:“真是看不出来,这小孩年纪不大,骨气却很硬。”王陵道:“那好,我宁可亲自杀了你,也不想让你死在别人的手里,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欲知生死如何,且待我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