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峰把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该见的人也都见了,便又回到了薛府,径直来到爷爷门前。大厅内,薛长风依然在和庞瑜亮研究着什么,薛峰知道爷爷只有在有“阴谋”的时候才会找庞瑜亮,自己在阴谋上一直不怎么在行,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回来了?”薛长风头也没抬,轻声地问道。
“差点儿回不来了。”薛峰站起身,快步来到沙盘前,手扶着沙盘边延无甚表情地说,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薛峰的心情很烦,就差掀翻几张桌子椅子了。
薛长风和庞瑜亮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盯着薛峰,薛长风的眼神似乎一直看到了薛峰所有的想法,疑惑道:“什么意思?”
薛峰没有回答爷爷的话,而是接着问:“你记得前几天来投府的那个孙海亭吗?他现在在哪?”薛峰与孙海亭交过手,昨晚刺杀他那个人跟孙海亭的功法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那个刺客比孙海亭能量强得太多,他都忍不住要相信两者是一个人了。
“他现在归你二爷爷管,怎么了?你怎么想起问他了?”薛长风歪着头问,他一直担心薛峰因为与孙海亭的赌斗而对其存有成见。
薛峰一直与二爷爷没什么感情,既然孙海亭归二爷爷管,他也就不方便自己去追查,于是提醒道:“留意一个这个人,我昨晚又被人刺杀一回,那刺客很有可能跟他关系。”薛峰的心确实有些疲惫了,恨不得早一点儿回他的月明岛睡觉去,至于那个刺客与孙海亭有没有关系,也懒得管了,至少他相信,自己的爷爷会给自己一个公道,他也相信,那个杀手想杀了自己也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在薛府里面。
薛峰突然感到周围的空气突然间冷了许多,薛长风走过来,将右手按在薛峰后背,片刻后,情绪逐渐舒缓下来,长出一口气说:“你没事就好,这个人我会留意的。”
薛峰心头微暖,看爷爷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勉强地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薛峰正沉浸在美梦之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薛峰眼都没睁,声调比平时高了几分,冲着门口吼道:“谁啊?”
门外的声音稍显怯懦:“四皇子来了,家主让你到议事厅去。”似乎生怕打扰了小主人的休息,而被暴打一顿。
薛峰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沾染了不少这个世界贵族们高高在上看仆人的习气,摇头轻笑一声,深吸一口气,薛峰从床上一跃而起,胡乱收拾了下房间,脸也没洗便冲议事厅而去,薛峰觉得自己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就尽情地放纵一下吧。
走进议事大厅,薛峰看到厅内已经坐了不少人,坐在首席的,赫然便是被皇上委以重任,节制京城守军,并调查皇上遇袭一案的四皇子。次席陪坐的是自己的爷爷薛长风,此时,他看薛峰的眼神如刀子般尖厉,直让薛峰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爷爷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好像马上就要大义灭亲一样。
下首就坐的还有二爷爷、三爷爷和四爷爷,他们三个表情僵硬,谁也看不出来他们在想些什么。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在,从他们不断瞄向门口的眼神和不断变幻的表情,薛峰可以看到他们内心的焦急和矛盾,似乎既想马上见到活生生的自己,又怕在这里见到。
庞瑜亮陪在薛非身边,却是一副天下大事皆与我无关的闲散模样,东瞧瞧西看看。
一步入这个大厅,薛峰就感受到了一股庞大的压力,直压得他连喘气都觉得困难,似乎这并不是什么议事厅,而是刑部大堂,而自己就是那个马上就要过堂的犯人。
见到薛峰进来,首席端坐着的四皇子思索着说:“各位不要这么严肃,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薛峰就是意图害死皇上的人,也不是没有办法保下他。”
听了四皇子的话,薛峰的心反倒放回了肚子里,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毫不怯懦地盯着四皇子,薛峰反问道:“不知四皇子所指的证据都是指什么。”他突然感到,这个四皇子才是最阴险的人。他懂得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的道理,即没有像八皇子那样结党营私,也没有像太子那样骄横跋扈,而最终得到最大利益的反倒是他。
四皇子显然对薛峰如此直接的反应有些意外,表情僵了一下说:“经验实,你送皇上那匹布被添加了一种香料,会吸引鳌蜂,这是其一,在狩猎场内,你和皇上本在护卫的视线之内,可是你把皇上带出了护卫的保护范围,这是其二,而鳌蜂只攻击了皇上,而没有攻击你,这是其三,皇上被鳌蜂攻击,而你却不上前救架,这是其四。”说完,四皇子面无表情地等着薛峰的反应。
薛峰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骂四皇子阴险,正要出口反驳,却见爷爷右手一拍椅把,愤而站起身来,怒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薛家世代忠贞之名全被你给毁了。”
薛长风突然对薛峰如此之严恪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只有那个庞瑜亮依然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的指甲。
四皇子忙出口相拦道:“不瞒各位说,太子在进狩猎场之前,就已经把他的府军调到了皇宫周围潜伏,已经被我和薛督统一网打尽了,八殿下结党之事也正在调查。如今的我如果想保下一个人,怕还没人能拦得住。你放心,没有人能把薛峰怎么样。”从表面上看,马上就要继承大统的四皇子拉拢薛家之心已昭然若揭了。
薛长风突然长身而起,双膝跪倒,对四皇子道:“长风谢四殿下抬爱,能为社稷尽绵薄之力是长风有生之年的愿望,但凡治国,总要有所依之律,不肖之孙犯下如此重罪,不查我薛家全族已然是恩宠,长风不敢侍宠,定要四殿下收回成命,治薛峰死罪才是。”说到这里,薛长风已然涕泪长流,不知道是感激四皇子的大恩,还是痛心薛峰的死罪。
四皇子眉头轻皱,显得有些犹豫,四皇子大概也没想到,薛长风会如此轻易便放弃薛峰,在他的概念里,薛峰应该对薛府非常重要才是,思考片刻道:“要不这样,本王就借你的议事厅一用,让诸位重臣来此,如果众大臣都能允免了薛峰死罪,我看就免了吧!本王总得念薛家为社稷所做的贡献。”说完,四皇子向议事厅外一招手,早有几个侍卫疾驰而去了。
不多时,有王公大臣,也有皇亲国戚陆续到来,诸人都在小声打听并讨论着刚刚发生过什么,大部分人都在偷眼观看四皇子的脸色,揣度四皇子的意图。
不多时,该到的人都到了,薛家的议事大厅也确实宽敞,数十人齐坐也未显拥挤。首席的四皇子朗声道:“本王念薛家世代忠良,欲留薛峰性命,可这又于律不合,众卿家看此事当如何处置?”
人群人走出一人,面色蜡黄,个头稍高偏瘦,说尖嘴猴腮一点儿都不冤枉他,一双贼目滴溜溜乱转,正是左丞段天赐,他清了清嗓子说:“殿下仁厚,薛家的贡献也是天下共知,一人犯罪也不致于及其家人,不若治了薛峰死罪,却给薛家一些补尝。”说完,缓缓退回了人群,显然,他已经从四皇子的话里听出来四皇子有杀掉薛峰的意图。
薛峰心头暗暗冷笑,这个段天赐太懂得权术,他明知道四皇子马上就要登基,现下还不想与薛家拉开架式大打一架,如果此时就要抄了薛府,势必将薛长风惹急,虽然谋害皇上已然是全族抄斩的死罪,可也要考虑那是谁的全族。可毕竟案情几已被四皇子定案,就看四皇子想治谁的罪了,罪重与轻全在四皇子的意见,而满厅的王公大臣,无非都在揣测四皇子的意思。
四皇子默不作声,环视众臣。众臣明显已经渐渐明白了四皇子的意图,也明白了如何站队才能两全其美,既不开罪薛家,又不惹怒将来的皇上。开始三三两两地站出来附和左丞的建议。四皇子却一副不满的表情,满脸怒色,拍案而起道:“难道我想保下一个少年的性命还做不到吗?”
众臣又集体跪倒,高呼:“四皇子仁义,但请以社稷为重。”
薛峰几乎想挖个坑,狠狠地吐上三大碗,这群所谓王公大臣,个个只懂揣度圣意,趋炎附势,而自己偏偏又是实现他们理想的牺牲品。
四皇子显得有些左右为难,几次想开口都又打住了,他看看薛峰,又看看薛长风,再看看众王公大臣,最后似乎极其艰难地做了决定,道:“本王决定了,定薛峰死罪,但罪不及家人,赐薛长风兵部尚书职,本案到此为止吧!”
薛长风满面涕泪地再次走了出来,这一回是长跪不起,半晌,众人只听到他的抽泣声却听不到他说话。许久,薛长风似是控制好了情绪才缓缓地说:“四殿下仁义薛长风谢过,但老臣有一事相求,薛峰赐死之事由老臣代为执行,我想留他一个全尸,兵部尚书一职,薛长风不敢贪权,还望四殿下物色更好人选。”
四皇子双眼微弥,一动不动地盯着薛长风,似是想看明白薛长风所想,可他还是失望了,片刻,只好叹了口气说:“至于赐死一事,本王准了,兵部尚书一职本王以为薛卿甚为合适,就不要再推脱了。”
薛长风艰难地站了起来,众人看到,这位莱荫国有数的玄者高手,双手双脚都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听他用颤巍巍的声音对薛峰说:“薛峰,过来。”
薛峰还没有动,薛非和苏小婉先站了起来,苏小婉三步并做两步,一下子跪倒在薛长风跟前,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哀求道:“爹爹,你饶了峰儿吧!他才十七岁啊!”
薛长风嘴唇抖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看苏小婉,而是一直盯着薛峰,此时他的压力却是无人能体会的,他当然不忍看薛峰的母亲如此心痛。
此时的薛非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薛峰宠溺有加的爹爹突然间宁愿做四皇子的鹰犬也要治薛峰死罪,这与他一向护短的作风很不相符。如若不是庞瑜亮一再暗示他不要冲动,并直接拉住他的手臂,只怕他早就冲上去与四皇子理论了。
苏小婉苦苦哀求未果,再看看薛长风那寒冰般的脸,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不让薛峰辩解,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与皇族几不两立的爹爹今日却一改常态,难道真的如此惧怕皇族的力量吗?似是知道今日之事再无回旋余地,全身一软,晕了过去。
一旁两眼通红的薛长雷再也忍不住了,长身而起,冲薛长风怒喝道:“你算什么狗屁爷爷,还要亲自杀了自己孙子,你有没有人性?”
薛长风背对着薛长雷,头也不回,大袖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卷着薛长雷向门外飞去。薛长雷愕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只能随着那股几无属性的力量直飞到议事厅外,一头撞在一块巨石之上,晕了过去。
薛峰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几口气,体内五行能量疯狂运转起来,却没有一丝外泄,凛然走到薛长风面前,一撩衣襟,双膝跪倒,却是一言不发。薛长风的表情更加冰冷了,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他的右手瞬间就被庞大的水系能量渲染成黑色,紧接着,一团团黑雾在他手边缭绕,却不离开他的手两寸远近,议事厅内所有的人都感到,周围的温度瞬间就下降了足有二十度,而那寒气的来源,显然便是薛长风的右掌。
那黑色的手掌在空中停了足有五秒钟,终于迅疾向着薛峰头顶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