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刘老拴梦见自己的父亲,说他在奈河桥下受苦,身体都快让鱼虾给吃完了。刘老拴从梦中醒来,决定前往奈河看个究竟。刚出门,迎面遇见自己的情人小容,二人斗了一阵贫嘴,化作一道清风往奈河桥而来。
奈河桥还是那座石桥,经过上次血魔的洗礼,这桥显得分外的宁静和安详,好像从来就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奈河桥像忠于职守的士兵一样,迎接着来来去去的鬼魂,检验者他们在阳世间的表现和劣迹。使他们在第一时间遭受最直接,最快的惩罚和报应。
站在石桥前,刘老拴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不免感怀伤情,长吁短叹起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小容见刘老拴闷闷不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正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如泣如诉,幽怨无限的歌声:“天苍苍,野茫茫,夫在何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听着这熟悉的歌声,小容怅然若失,不知何时才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孟婆的歌声就是这样,凄楚,悲凉,深情,无望,令人荡气回肠。
孟婆还在奈河桥边经营着他的茶铺,可能是上天眷顾,不论地府如何闹得天翻地覆,孟婆茶舍始终保持着原貌,丝毫没有受到损害。
茶社的店招还是那老样子,白布篮字,就像招魂幡,刘老拴想到这里觉得好笑,下意识就要去掏怀中的招魂幡。
自天庭为他沉冤得雪,恢复他八部值日巡案以后,招魂幡和打神鞭自然就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茶社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改变,烧水的还是那个大铁锅,还是那几张缺胳臂断腿的破桌凳,还是那四面透风的篱笆墙,一切都那么熟悉,刘老拴是个怀旧的人,见着这些东西,他又想起了初到孟婆茶社的情景。他目光到处扫荡,发现比原来多了点新的东西来,果真,他发现了一个灵位,这是以前茶社里没有的,他走近一看,见灵位上豁然写着夫君孟少卿之位,哦,孟少卿,就是被自己无意之中打败而身体消融的血魔。
看到这里,刘老拴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是自己夺去了孟婆一生的希望和念想,是自己让他夫妻不能团圆。
他看着孟婆丈夫的灵位出神,孟婆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他也没发觉。
“巡案怎么忽然有空到老婆子这茶社来了?老婆子照顾不周,还请巡案大人不要见怪。”
刘老拴闻声转过头来,见是孟婆,孟婆也是老样子,一身洗得发白的补丁蓝布衣裤,动作还是那样的蹒跚,只是越发显得苍老了。
见着孟婆,刘老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在阴司街与老父相逢的情景,想到了在望乡台离别的酸楚。
父亲在奈河桥哪儿呢?果真是在河里吗,为什么会到河里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苦苦的思索着。
小容和孟婆正高兴的聊着社么,他无心去听,而是想着如何找着河里的父亲。
太阳慢慢的往下沉,那血红的颜色昭示着这一天的结束。
天色渐渐暗下来,刘老拴来到奈河桥边,看着深不见底的奈何,他有一种哭的冲动,因为自己身为天庭八部正神,吃着美味佳肴,穿着鲜艳锦衣,而自己的老父却不知身在何处,还得靠托梦来向儿子报讯。
天完全黑下来了。
刘老拴挽起衣裤就要下河,小容忽然来到,说你要干什么?你下河干什么?
刘老拴知道满他不过,把父亲托梦的事情讲了一遍。
小容听罢刘老拴的讲述,明白了他的用意,被他那真诚的孝心深深的打动,此时使她想起自己对待鬼王的任性而感到自惭形秽。
刘老拴还要下河,被小容死死拉住,小容说,就算你要找你父亲,也不用亲自下河去呀。
刘老拴疑惑了:不用亲自去?怎么能找到?
小容是个机灵鬼,只见她稍微沉吟了一下,忽然扬起那永远也长不大的小脸,狡黠的说道:“你现在是神啊,用得住你亲自去吗,况且你还不是一般的神,而是专司阴阳界冤狱的正神,你可以利用你的身份命令他们帮你查找啊。”
刘老拴听着小容的建议,似乎好像有些道理,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妥,这样命令人家不好啊,这不就成了利用职权假公济私了吗,他摇了摇头,对小容说:“我不能这么做,我是执法者,不能假公济私,授人以柄,给人口实,否则今后地府法令就乱了,我可不能乱了规矩。”
小容见此,说:“真是迂腐,呆子,榆木疙瘩,叫他们帮个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你说的那样吗?真是的,真受不了你。”
既然刘老拴不愿利用权力,自己可以试试啊,想到此处,小容不再征求刘老拴的同意,掏出从父王那里偷来的鬼王令牌大声叫道:“奈河河神快快现身,有鬼王令牌再此。”
连喊三声,鬼王有令,河神快快现身。但奈河还是那么静静的,河神就是不出来。
小容感到纳闷了,这鬼王令牌怎么不灵了?正在纳闷,孟婆不知什么时候巍巍颤颤的来到面前:“小姐啊,不用喊了,喊他也来不了了。”
小容感到惊奇:“喊他也来不了?为什么?”
孟婆说,“没为什么,就是来不了,因为这河里根本就没河神。”
“根本就没河神,为什么?你开什么玩笑,没有神这里岂不成了鬼魂妖魔的天下了?”
“是啊,孟婆,怎么会没有河神了呢,地府不是封了河神的吗?”
“哈哈哈…。。”孟婆大笑,笑声凄厉悲苦,让人感到心惊胆颤。
“你们不知道吗,听说这里的河神已经被人给吃了,现在地府还没任命新的河神到任呢。”
孟婆一提起,刘老拴恍然大悟,血魔正是吃了河神才法力大增,连雷公电母都不是对手,还是自己用纯正刚直正气将其打败的啊。
小容也明白了说:“是说怎么也呼唤不来,原来是没有河神啊,我还以为鬼王令牌不灵了呢。”
刘老拴急得不行,在那里抓耳搔腮,搓着双手,来回踱步。
小容看着刘老拴那焦急的样子,心里苦苦思索着可行的办法。
正在这时,“啊哟!”一声惨叫从河里传来,刘老拴最熟悉这种声音,就是自己的父亲,父亲果然在水里!
奈河桥好像也发现了什么,忽然呼的一声升至空中,然后化作万千雨点向河里猛砸。
刘老拴和小容都非常惊愕,心道,难道奈河里又有妖魔作祟?
想到此处,招魂幡已然在手,飞身而起,随风把招魂幡一展,厉声喝道:“什么邪魔妖道,胆敢在我幽冥地府重地撒野,还不快快现形,否则法器起处,定叫你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话音刚落,奈河水一阵骚动,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一条巨大的怪物浮出了水面。
刘老拴借着星光,看见乃是一条两三米长的鳊鱼,摇头晃脑发出咕咕的声音。
刘老拴见状,挥动招魂幡,就要施法,只见鳊鱼毫不惧怕,口中兀自咕咕咕叫个不停,好像要对刘老拴说什么,刘老拴见该鱼非常和善,没有要打斗的样子,于是收了法器招魂幡,想看个究竟。
那鳊鱼见刘老拴过来,摇头晃脑,好像是打招呼,嘴里不停的发出咕咕的声音。此时奈河桥已经重新聚拢,再次横卧河上。
刘老拴不明白鳊鱼的用意,正直着急,忽然一声猛喝:“畜生,大胆,不在阴河修炼,跑到奈何干嘛。”
刘老拴与小容一看,原来是黑白无常来到。
“参见小姐,巡案大人。”
“黑白无常不要多礼,你们认识这条怪物?”
黑白无常道,“何止认识,我们地府凡是实施水刑的,就是他负责执行。”
水刑,也是阴曹地府比较严厉的一种刑罚,就是把已决人犯打入地狱后,推入地狱旁边的阴河中,葬身鱼腹的刑罚。这种刑罚想比油锅,推磨等酷刑要轻得多,少些煎熬。适用于罪行较重,且必须处死的人犯。
“啊,就是他负责吃掉人犯的鳊鱼啊,为什么他不能说话呢?”小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好奇的问道。
“小姐有所不知,这条鱼,原是一个贪吃鬼,因为在阳间时曾经吃了一条沉船上的人,使人家尸骨无存,犯下大罪,阎王见他还有些本事,罚他在地府阴河专门吃被判处水刑的鬼魂,才修炼三百年还没有变成人形,是以不会说话。”
“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容答道:“还不是为了他父亲?”小容说罢朝刘老拴努努嘴。
小容问道:“你们深夜到此,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就是奉鬼王之名前来寻找小姐回府。”
“刚才听小姐说你在找你父亲?”黑白无常同时问道。
刘老拴说,是啊,接着把父亲给自己托梦的事情讲了一遍。
黑白无常听了,大惊失色,心道,难道他父亲已经被这条鳊鱼给吃了?
黑白无常同时吼道:“大胆畜生,你敢违反天命,擅自杀人,快快与我回地府领罪受罚。”
鳊鱼摇摇头,不住的往河里拱嘴。
黑白无常明白了,这条鱼是叫他到河里去,但自己不会水啊。
怎么办呢?
他们看看小容,小容是水鬼出生,识得水性,但万一有个什么不测,那没法向鬼王交代啊,况且人家是金枝玉叶,会不会下去呢?
小容是何等聪明的人,早已看出黑白无常能够看懂鳊鱼的用意,于是问道:“这东西给你们说什么呢,点头哈腰的。”
黑白无常道:“他好像在暗示我们河里面有东西,让我们下水去,小姐你是知道的,我等都不熟悉水性,正在犯难呢。”
小容说:“这有什么犯难的,我熟悉水性,我去就是。”说罢,就要下水,刘老拴怕出意外,始终不许她下水去,黑白无常把相关情况给刘老拴说了,刘老拴感觉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只好点头同意了。
那鳊鱼见小容要下河里,立即游到河边,立时身高两尺,意思是让他骑到自己背上,小容不知就里,望了望黑白无常,黑白无常点头示意,小容不再犹豫,一下骑到了鳊鱼背上。
鳊鱼见小容已经坐稳,张口朝刘老拴和黑白无常咕咕叫了两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一下沉了下去。
小容骑着这条大鱼,感觉比坐轿子还稳当,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走了不一会,来到一个怪石嶙峋的地方,见一个老者正躺在石头的夹缝中,可能双脚断了不能活动,鳊鱼来到他的身边,向小容点点头,意思是到了。
难道这老头就是刘老拴的父亲?于是从鳊鱼身上下来,问道:“你就是刘老伯,是吧。”老者点点头。
小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刘老伯说:“我上次和儿子小拴在望乡台分手后,在没见着他,心里实在想念,就想去地府看他,那天我走到奈河前边的孟婆茶社,喝了一碗茶,老太婆问我到哪里去,我说到地府找我儿子,他问我儿子是谁,我说叫刘老拴,孟婆就说,他和小拴很熟,现在在地府当官了,愿意送我过奈河桥再到地府,然而,我刚走到河边,忽然觉得头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打了一下,然后就失去了知觉,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水里,身上压了一块大大的石头,我大声喊叫,但周围除了流水声外,象死一般的沉寂,没人理会我,昨天,一条大鱼,哦,就是这条鱼向我游来,我以为他要吃我,于是我给小拴托了个梦,希望他能来相救,不想这条鱼不但不吃我,反而就在身边看护着我,凡是见着螃蟹,水蛇之类的,他立刻把他们赶跑,我这才发现这条鱼没有恶意,他是来救我的,但石头实在太大,又紧紧的被拴在身上,根本推不开,刚才他张嘴来咬绳子,却无意之中把我的手臂咬着了,所以我大叫了一声,接着满天的石头打下来,全靠他给我抵挡,才没被石头砸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容听完刘老拴父亲的讲述,心里非常的难过,他不是为刘老拴父亲被压在水里难过,而是为孟婆难过。
孟婆等了夫君几百年,吃尽了所有的苦楚,到头来还未见面,夫君就被刘老拴打死,身体消融,魂魄飘散,没有留下半点东西。现在孟婆听说刘老拴父亲要去地府寻子,竟然起了报复之心,这个老婆子啊,真是糊涂啊。想到这里,泪水不住的滚落下来。
刘老拴见小容久久没能上来,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父亲是不是在水底?
黑白无常见刘老拴那焦急的样子,劝慰道:“有鳊鱼在,没什么问题的。”
刘老拴心里稍稍安稳下来,正在这时,河水渐渐泛起了涟漪,黑白无常道:“他们上来了。”果然看见小容和父亲骑在鳊鱼背上朝岸边而来。
刘老拴和黑白无常立即上前扶住他们。父子相见,又是一场抱头痛哭。
鳊鱼在河里扑腾了两下,就要离开,小容感到奇怪,问道:“他是地府阴河的鳊鱼为何到了奈河呢?”
黑无常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阴河与奈河远本就是一条河,奈何是阴河的分支,后来地府为了安全起见,地府特地在通往阎王殿地狱那个地方设置了一个屏障和机关,把这一条河人为的分为了两条河,外面这段因为有奈河桥而取名为奈河,里面段因为紧靠十八层地狱终年不见阳光,埋藏于地下而取名阴河。这两条河分属于不同的机构管辖,阴河属于阎王直接掌管,专门负责地狱刑罚的执行。奈何属于鬼王专管,这两条河有不同的河神镇守,现在银河的河神是蒂爵,奈何的河神前段时间让邪魔给吃了,现在还空着。这条鳊鱼平时没有阎王的命令是不能离开地府阴河的,想必是封了阎王的命令临时兼任奈何的巡逻任务吧。”
小容听完黑白无常的介绍,感到无比的新奇,没想到自己在地府这么几十年还不知道这么新的东西。
刘老拴父子正在谈笑,小容忽然看见孟婆茶社火起,心里感知不好,大喊着向茶社跑去。
刘老拴也意识到了什么,跟着跑向孟婆茶社!
孟婆茶社已经被大火包围,这时候一股水柱从天而降,一下子把火扑没了,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鳊鱼,是他喷水灭了这场大火。
鳊鱼见大火已灭,朝众人咕咕咕叫了几声,点点头然后沉入水底。
刘老拴见茶社大火已灭,好生感到奇怪,这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
孟婆此时正嚎啕大哭:“夫君啊,我原本想给你报仇血恨,但没成啊,都是我无能啊,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受煎熬折磨了,你等等我,我就来陪你了。”说罢就要向柱子撞去。
小容连忙上前将其拉住,说,婆婆你要想开些,现在虽然孟爷爷走了,可还有我呢,还有这么多人关心你啊。
孟婆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巡案,是我把他爹爹推下河里去的,我是想给我老头子报仇啊。
小容说:婆婆啊,你错怪巡案了,孟爷爷当日已成邪魔,吃了奈河里的鱼虾、河神,那天忽然冲出奈河,踢断奈河桥,要吃巡案,为了自卫,巡案无意中击出一掌,不想巡案乃正直之士,体内藏有纯正刚直之正气,孟爷爷作恶多端才被消融的啊,当时我和我父王鬼王黑白无常等人都在现场看见的啊,孟爷爷的死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与任何人都没关系的,不信你问问其他人吧。
孟婆婆知道黑白无常最公正,向他们问道:“这是真的吗,我老头子是邪魔,还吃了河神?”黑白无常默默的点点头。
孟婆听罢,没有再说什么,抱起夫君的灵位,一下摔成了两半。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