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欣儿极力向她们解释着，但场面上人声嘈杂，已经没有几个人安心听她讲话了。这些曾经低贱的，常常受人凌辱的女人们，自从进入侬依社后，她们就倚靠着这股信念生活着，在侬依社她们找到了自尊，找到了生存的价值，然而当这股信念陡然坍塌时，她们岂能轻易接受？这对她们的打击远要比在生活中遭遇的任何挫折都要难捱。
无助的洪欣儿只得进入沉默，这是她从成立侬依社之初到现在遭遇的最大的危机，这个危机处理不好有可能就会毁了侬依社的前途。平时侬依社出现问题时，起码那四个魁首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有了她们的支持，她便觉得有信心，在侬依社，四大魁首就相当于四根擎天柱一般，只要她们这四根柱子牢实，侬依社就不会垮，然而此时，四大魁首却分明与她拉开了距离，她们把她撇在一边，也和其她人一样议论着。
在这个时候，四大魁首的决定完全可以左右侬依社的走向，洪欣儿巴望的眼神在她们每个人身上流连，她要等着四大魁首对侬依社的宣判，这样的心态不免有些悲观，可此情此景，似乎也只能这么做了。
四大魁首终于讨论完毕，照例是蛮魁走在前头，蛮魁在这四人当中虽然不是最有头脑的，但一般的出头露面之事，一般都是由她去做，她的直性子可以很快地把一件事情表达清楚。
“欣儿，我想我们都要静静地思考一段时间了，”此时的蛮魁说话也变得婉转起来，“我想当一艘大船失去方向的时候，他们要做的就是停下，而不是茫然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蛮魁这次说话的方式与她的风格简直大相径庭，洪欣儿有些出乎意料，但她也可以理解，在关系到组织命运和前途的时刻，大家都需谨小慎微。
蛮魁的意见就是她们四大魁首的意见，相信其她人也可以接受，这比洪欣儿心中预想的要好的多，她以为这次侬依社面临解体都有可能。
“蛮魁姐，哦，还有媚魁姐，妖魁姐，寒魁姐，”洪欣儿的视线依次在四大魁首的脸上掠过，“我请大家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土牛帮的人，侬依社能够走到现在全部是靠大家的齐心努力，我们不能眼睁睁地就看着它毁掉了，如果大家不相信我，我完全可以退下这个位子，你们任何一个人上来都可以，或者大家民主选举，只要不让侬依社解散，什么方式都行，可以吗？”
洪欣儿的语气几近央求，以她的性格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她是那种骨子里冷若冰霜的人，平时很难看到她有什么笑模子，就是和下面会员的私下沟通也很少，如果不是大家都有着一样的信念，从帮会的管理角度来讲，无疑她是失败的。
“欣儿，你先不要这么说，侬依社既然是你创立的，你就应该当这个领头人，刚才气愤归气愤，但通过我们之间的讨论，我们必须客观地去处理这件事情，”寒魁上前道，“尽管你是土牛帮洪立的女儿，可如果你和他没有任何帮会上的往来，我们也不会故意刁难于你，所以我们必须要调查清楚，相反，如果我们调查到你和他真有着某种牵连，那么我们也不会委曲求全的，姐妹们脱离土牛帮的魔爪，反过来到了侬依社后还在为土牛帮做事，不管是从土牛帮走出来的姐妹，还是其她的姐妹，我想都不会接受的。”
寒魁说的很中肯，洪欣儿听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愿意接受大家对我的调查，清者自清，希望大家还是一样的好姐妹。”
“不过在没调查清楚地这段时间，我想我们没必要再在一起执行任务了，”蛮魁道，“这样不明不白，彼此都有猜疑，做的也没意思。”
“蛮魁说的也有道理，”寒魁说，“大家不妨利用这点时间好好想想，调整调整，即便这个问题顺利解决了，我想侬依社还面临着诸多问题，我们的确到了需要釜底抽薪的时候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蛮魁主动将刚才分发的薪水还给了欣儿，她说：“在没调查清楚之前，我想这也不排除就是土牛帮人的钱，其实，这个很容易想得通，欣儿，你说你根本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每个月哪来的那么多钱？”
“不，蛮魁姐，这个钱真不是土牛帮的，请你相信我，我知道大家手头都不宽裕，你们需要这笔钱。”
蛮魁没有再从洪欣儿手里接过这些钱，而是转过身慢慢地向着车间外走去了。其她人也都效仿着蛮魁将分发到的钱款如数还给了洪欣儿，洪欣儿看着散摞在她面前的一沓沓纸票子，心中一阵酸涌。
还是蛮魁带着头扇翅起飞，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硕大的黑影在皓白的月光里呼呼飞起，向着不同方向远去了。
最后偌大的车间里只剩下和洪欣儿和寒魁两个人，寒魁将洪欣儿面前的钱款一叠叠地整理好放到了原先装钱的口袋里。
“欣儿，你要知道你仍是侬依社的主心骨，相信这点困难你是可以扛过去的，”寒魁鼓励着她。
洪欣儿勉强地笑了笑说：“寒魁姐，我是不是很失败啊？我觉得我的一生都是失败的。”
“呵呵，傻丫头，你才多大呀，又一生了？”
“我自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可孤儿并没有什么不好，什么苦我都能吃，遇到什么事情我也都看得很开，我觉得这就是我的财富，可上天为什么就偏偏要戏弄于人呢？明明我就是个孤儿，可它又让我不是个孤儿，它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个父亲，而这个父亲却是与我有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寒魁青眉微蹙，对于洪欣儿的这些经历，她从未听她提起过。
“我是先知道他是我的父亲的，可就在知道他是我父亲的不久，同时我也了解到了他就是杀害我母亲的刽子手，他是个坏蛋，不折不扣的大坏蛋！”说到这里，洪欣儿几乎失去了控制，她连连咒骂着她的亲生父亲洪立。
“寒魁姐，你相信我说的吗？”
寒魁的性格和洪欣儿有些相似，虽然她们平时的交流算不上多，可她分明能够理解洪欣儿的心里感受，在她看来，洪欣儿一定有着她自己的苦衷，只是她不愿与人分忧罢了，于是她连连说道：“我相信，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