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气旺盛的不单是他们。就连一贯温文卓雅的生产经理屠隐今天也发了一通脾气,似乎这一日空气中都撒满了干烈的炸药一样。
屠隐刚到车间时还是和颜悦色的,他并不是因为佟一漂和王虚的事情而恼怒,等他来到时,现场早恢复了原样,除了佟一漂破相的脸和王虚染满油污的衣服上能看出点异常外,其它毫无征变,而屠隐以为佟一漂脸上的伤是因为昨晚和餐厅服务员激战的结果,至于王虚身上的异常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自从他来到美利龙餐具厂后,王虚就一直和他形同陌路,他们在言语上的招呼几乎是数得清次数的。
屠隐还是和潘小茹一道过来的,他们乘的是一条线的厂车。屈风见屠隐到来后就快步上前准备向他汇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没等他开口,屠隐就先开腔了,他说除了这个家伙,没什么人受伤吧。屠隐指的是旁边的佟一漂。屈风说没有,他还想解释佟一漂负伤的来由,却被佟一漂打断了。佟一漂说,经理,你看我这也是因工负伤呢,怎么说也得有点补偿吧。屠隐呵呵地说,行啊,医药费全报了。佟一漂说,切,就这点补偿啊,比人家黑社会差远了,人家起码还有个什么安家费之类的。屠隐笑得更欢了,他说行啊,只要你进入黄泉了,我们照样给!
屈风本来以为这次汇报的情形会很凝重,没想到生产经理屠隐似乎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也没有对员工强调所谓的下不为例之类的话,相反从他说话的语气上,屈风还看出了他分明支持自己这种做法的暗示。这个生产经理倒是很有意思,屈风想。
这种气氛原本是欢洽的,随意的,但末了屠隐还是发了一大通的火,这通火并不是朝他们发的,针对的乃是技术部经理丁平。丁平的为人和以前那个女工程师说的没有太大出入,在他身上所体现的就是中国特色的拉帮结派式管理,他果真在调过来之后就笼络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人,而且还从原来的老厂调来了一批以前的“忠臣良将”。他的职别和屠隐平级,都是部门经理,但他的意识中还是技术为上,总认为搞技术的就是撑着工厂的脊梁,而且又仗着和老板JAMES的私交甚密,往往就以己为尊,整个厂子能放到他眼里的人微乎其微,当然也包括生产经理屠隐。他常在别的主管面前说像屠隐这样的人完全就是个花架子,企业请这样的人纯粹就是撑撑门面罢了。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屠隐耳朵里。在他看来这是丁平故意施布的计谋,丁平就是以公开式的挑衅让屠隐走人,要知道一个公司掌控生产的位子那是绝对充满诱惑力的,丁平倒不是想直接赶走屠隐让自己兼任,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安插自己钟信的一个部下进行掌控罢了,在一个厂子里,既掌握着生产又牢控着技术,就相当于掌控了这个厂三分之二的江山了。
不论在何种年代,何种组织场所,人对权力的*始终是饱满昂扬的。丁平从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基层*作员爬到现在的位置,他依旧不会满足,在下面摸爬滚打时,也许对他充满诱惑的更多的则是工资薪水,尽管当时一个领班的薪水比一个普通员工高不了多少,但他还是很欣慰,毕竟他当时刚出生的女儿奶粉钱得到了一些补给。他打小就过惯了苦日子,他深知一个人在悲苦的童年时代度过意味着什么,所以为了他刚出生的婴孩不再重复当年的覆辙,他几乎是把自己一天的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交给了工厂,诚然,他也获得了回报。
十年不到的时间,丁平的工资翻涨了将近二十倍,他实现了自己对家人的承诺,他用自己的努力让他的孩子度过了灿烂的童年,他很慰足。然而,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味到权欲对他意味着什么,当然不单单只意味着解决温饱,然后衣食无忧,还意味着一种占有的*,一种永远无需仰视他人的*,一种歇斯底里的泻欲的*,这种泻欲既包括他对职位的*,也包括了对那些花花色色的异性的欲想,要知道,在老厂,甘愿给丁平献身的女子可不止一个两个。
丁平一大早找到屠隐为的就是昨天晚上的员工和食堂冲突的事。他来到车间一见到屠隐就将屠隐拉到了一边,屠隐很看不惯丁平在厂内经常扶人肩膀的样子,这个动作往往都是一个领导者对下属做的动作,于是当即他就停在当地,让丁平有事直接说事。
丁平的意思就是要让他对下面的员工即便不追究责任,但起码也要形式上说叨说叨,而由于屠隐不愿避开这些员工,丁平也没有说的太直接。他们这个级别的人一点即透,几句话后,屠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的很直白:“丁经理,这好像跟你关系并不是很大吧。”
丁平这种城府极高的人,不管遇到顺心不顺心的事,往往表面上都保持的风平浪静。当他看到屠隐第一句就很不给他面子,只是略微顿了一下,尔后道:“都是为了公司着想,应以大局为重嘛。”
“对,当然是以大局为重,我想总务科长肯定会及时找我沟通的。”
丁平还是一副平和姿态,他又顿了顿说:“有时候呢,人啊,做事要低调一点好,适当把自己往下压一压,呵呵,你说对吧。”
屠隐听出了他的话中隐意,明摆着这是丁平给他进行心理暗示了,让他不要太过狂妄。的确在几个部门的经理之中,只有他敢跟丁平反驳一番,其他经理因为顾及他是JAMES的当下红人,往往都是很给他颜面的,但凡进行会议磋商时,只要丁平提出一个方案决策,基本都能得以通过。
“是的,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必要时,我也会屈尊一下,要是这个总务科长需要我去跟他主动汇报,当然我也会去的,狗会随着人跑,有时候,人不也要去撵狗嘛。”
两个人软枪互射。这个总务科长也是丁平小圈子中的一员,这点屠隐自然了如指掌。他这么说无疑是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丁平听后,没有再说什么,临走时,只撂了一句:“屠经理,你要始终记住,人要是趴下去和狗有什么区别呀,同样四条腿的狗站起来后也同样能当人使唤!”
这句话的暗意再明确不过了,丁平是要给屠隐敲个警钟,那就是他已经把矛头对到他的胸口来了。
丁平走后,屠隐微笑着在他身后爆了几句粗口:“FUCK!FUCK他妈的!”
屈风和佟一漂他们距离屠隐并不远,这句话他们都听得真真的。屈风觉得屠隐虽然还是面含微笑,可他的内心一定愤懑之极,像他这种斯文人可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脏话的,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