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那个年轻人,朱寒晨不由啊了一声。那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正是先前在第一楼见到的那位。他此时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很是悠闲。颜子非脾气暴躁,对自己厨艺很是自负,此时听到有人出言讥讽,而且又是如此年轻,又怎么能不生气。道:“谁家的小子,这样没有家教。”
年轻人并不生气,道:“有的人有本事,也有脾气,这是可以的,有的人没有本事,但是脾气偏偏还大的厉害,可就是他的不对了。”听他口气,就像是长者在教训晚辈一般。朱寒晨忍不住想笑。颜子非见这年轻人对自己很不恭敬,怒气越来越大,道:“你有本事,你说说看,我这两种东西,是怎么做成的?要是说的对了,还好说话,要是说的不对,可要为自己的言辞付出代价。”
那年轻人见到颜子非生气,丝毫不以为意,见到颜子非当场刁难,更是没有半点犹豫,大步进屋,向桌上那两盘东西微微扫了一眼,随即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这盘青豆,并不是在寻常炉火上炒制而成,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放在勺中,用厨师本身精纯内力迅速把青豆炒熟,才能保证青豆保持原来的青色;这几个窝头,只不过是用各种蔬菜的菜汁和面制成,蒸制的时候,也是用内力催动火焰,这样的炉火就比平常的热,窝头也就能比平时早熟,这两道菜所以与众不同,倒不是你厨艺如何,反而是你的内力,如果没有内力做依托,你是决计做不出来的,就算是做出来,味道也肯定会差了好多。”
颜子非听他娓娓道来,就犹如亲见一般,心里也是暗暗赞许。朱寒晨听得暗暗点头,心想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许多门道。胡天石见颜子非一时不说话,知道被那少年说中了。他有心为老友找回面子,道:“你说的倒是轻巧,能做一份同样的出来,我就服你。”
他心想就算这年轻人洞悉其中奥秘,但是看他年纪轻轻,内力造诣肯定达不到,这样做虽然有失偏颇,却也是无奈之举。
年轻人似乎毫不畏难,道:“你划出道来,我走就是。”伸手在菜篮中取了一把青豆,并未剥去豆荚,双手合十,只是片刻之间,已经有一股清香在指缝间逸出。那少年随即摊开手掌,轻轻一吹,豆荚纷纷落地,雪白的手掌中只留下光溜溜的青豆。
那少年随手一抛,那些青豆在半空中散开,形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图形,像一把折扇一样,画出一阵细雨,叮叮咚咚的掉在盘子里,滴溜溜的转动,却并没有一粒掉在盘子外面。
胡天石道:“姿势虽然花哨,味道未必就好吃。”伸出双指,夹了一粒青豆,放进嘴里。一咬之下,高低立现。这少年手掌中炒出来的青豆,比之颜子非所制,味道又精进不少。绵香悠长,入口即化,唇齿之间,留香不绝。原来这少年已将青豆内部用内力震碎,但是外形不变,豆子刚刚入口,便即碎开,更有益于吞咽。
颜子非见到胡天石神情怪异,自己也伸手取了一粒,品尝之后,道:“罢了,罢了。”他人虽自傲,却很是服人,眼见对方手艺强过自己,立时便认输。颜子非道:“想不到江湖上,还出了这样的少年高手。”那少年此时狂态尽数收敛,向颜子非深深一礼,道:“刚才多有得罪,颜老前辈莫怪。”
这一下也是出乎颜子非意料,见少年如此有礼,上前搀扶,道:“罢了,你究竟是什么人?”那少年道:“辛正天是我的爷爷,我名叫辟疆。”虽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说出口后,在场的众人,反应却绝对不同。朱寒晨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对上年纪的江湖人物更是知之甚少,当下并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只是想到,这少年原来姓辛。他的做菜的本事,果真了得。
胡天石虽未曾与辛天正谋过面,但知道那是当年江湖上出名的武林厨子,手艺绝不在颜子非之下,这辛辟疆是他孙子,厨艺、武功俱佳,也就不足为怪了。颜子非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这少年年纪轻轻,料想想不出什么绝妙的菜肴,刚才那个菜式,想来是辛正天的心血,自己这样一来,就不是输给了辛辟疆,而是输给了辛正天。如此一想,心里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
颜子非伸手拉住辛辟疆,神态很是亲热,道:“三十年前,我和你爷爷在甘肃见过一面,自从那以后,天各一方,他现在可好么?”辛辟疆道:“爷爷身体很好,老前辈请放心。”几人重新坐下讲话。才知道这辛辟疆的来意。
辛辟疆自小跟随爷爷长大,耳濡目染,厨艺武功均有很大进展。偏偏年少轻狂,想要游历江湖,奈何辛正天已经见识了太多的江湖险恶。不想孙子再重涉他的后尘,辛辟疆因此和爷爷争吵了几句,居然离家出走。他为人很是机警,头脑转的又快,出的家来,倒是平安无事。这也是机缘巧合,听到第一楼的名气,慕名前来,却不想走错了道路,误遇在此隐居的颜子非。
他也是听到颜子非名气,这才故意挑衅,以求在他面前露一小手,现在心愿得偿,所以语气也就谦和下来。
胡天石道:“折腾了大半天,我肚子可是空着,你们一定要补偿。”辛辟疆道:“这个容易,刚才晚辈唐突,现在就由我来代劳好了。”进到后厨不长时间,香味已经飘了出来,胡天石不住张望,显然是馋不可耐。
随即辛辟疆端出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盘子,放着几样菜肴,却是最常见的大豆腐,熬着一棵白菜,另外有一份烹煮的腊肉。
胡天石久食美食,知道越是高明的厨师,越是能在普通的菜式中做出不同的味道出来,当下并不谦让,伸筷子夹了一块豆腐,吃到嘴里,啧啧称奇,道:“这手艺果然是要的。”豆腐滑嫩松软,入口即化,就犹如冰块掉进油锅一般。再尝白菜,嚼在嘴中,好像吃海蜇一般,咯吱作响,却没有丝毫的的白菜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