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山脚,穿过一片竹林,面前现出数间木屋,一道破败的篱笆环绕四周,荒草遍地。木屋柴门紧闭,屋檐下蛛网横挂,一副很久没人居住的荒凉景象。
穆熊怔怔地望着那小院木屋,时光瞬息倒流,仿佛又看见往日在院中同爹爹嬉戏的情景,耳边似乎又响起日暮之时娘亲呼喊他回家的声音,一时间,高兴、悲伤、怀念,各种情绪,纷至沓来。
怔了片刻,穆熊这才上前推开柴门,屋内木桌竹椅,灰尘遍布。阳光从窗口斜照而入,腾起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爹,娘,我回来了,儿子已经给你们报仇了……”他在心中默默念道,泪珠一颗颗掉落。
“小子,这里就是你的家么?”青螭道。
“是,这里就是我的家。”穆熊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
“怎么破败成这个样子?”青螭又道。
“这里只有我和我爹娘三人住,爹娘死后,我就进了长生门,这里自然也就没人住了。”穆熊道。
青螭在屋中转了一圈,透过窗户见后面还有一个较小的木屋,问道:“后边的木屋是做什么的?”
穆熊看了一眼道:“不知道,那间木屋平日里都是上着锁的,只有我爹才能进去,不过我记得他每月也只进去两次,我从来没有进去过。”
青螭闻言一动,向那小木屋飞去。穆熊大惊,急拦住道:“你要做什么?”青螭倏然一转早已到了他背后,道:“我觉得那里有我要找的东西。”话音未落,早已飞入了那间木屋。
穆熊急忙跟上。那铁锁早已锈迹斑斑,轻轻一拉便断了开来。屋中同样的尘灰满布,只有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桌上摆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牌,前面还放着一个香炉似的东西。青螭元神光球上紫芒闪烁,屋中忽然刮起一阵小小旋风,将木牌上的灰尘吹净。那木牌不知是何种树木所制,时过多年,依然不腐不朽,黝黑发亮,只见上刻“先父穆长叶之灵位”八个镏金大字,旁边还有五个小字“儿穆盛立”,竟是一块灵牌。
青螭仰天大笑:“叶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光球上紫芒急速闪烁,似是激动之极。他霍然转身,看着穆熊大声喝道:“还不下跪!”
穆熊看清那灵牌上的字迹,顿时一声惊呼,想不到这小木屋里竟供着先祖的灵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响头,抬起头时,额上已是通红一片。
青螭哈哈大笑,状似欢喜之极,道:“小子,你看到了么?这下你该相信自己是叶大哥的后人了吧,穆长叶,叶长慕,原本就是名字倒了过来。哈哈,叶大哥,我见到了你的孙子,哈哈!”
穆熊心中震惊不已,忽然明白了为何父亲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妖兽的事情,为何能轻易地将犹猪兽劈死,这些都源于他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爷爷,穆长叶,不,是叶长慕,那个纵横天下的绝世奇才,那个结交魔门中人的长生门长老,那个令岳青禄不惜叛出师门也要为之报仇的叶师兄。他呆呆的跪在那里,心潮澎湃,只觉眼前一切似真似幻。
当晚穆熊收拾了房间,又烤了些野味,吃完便在木屋中睡下。穆熊翻来覆去,心中波涛起伏,难以入睡,当下起身出来。
屋外夜空晴朗,群星闪耀,皎白的月光下树影斑驳,松涛阵阵。穆熊无言的立在院中,脑中满是门中师长正邪不两立的教诲,想到自己的身世,若是让国长老等人知道了自己是叶长慕的孙子,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若是他们知道自己从青螭那里学了赤炎狻猊兽的封印诀,会不会认为自己也是结交魔门中人?
赤炎狻猊兽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鼻中“哼哼”有声,伸头在他身上磨蹭。穆熊拍拍它的脖颈,苦笑道:“猊兄,你可知这世间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道:“小子,正邪之分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穆熊扭头一看,青螭不知何时飞了过来,月光下,紫色光球似乎黯淡了一些。穆熊顿了一顿,道:“是。”
青螭忽地冷笑,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你所知道的正邪不过是你门中师长自己说的罢了,眼下是你们人族占了上风,所以你们是正义的,我们是邪恶的,倘若有一天我们打败了你们人族,那我们就是正义的,你们则是邪恶的。所谓的正邪,只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穆熊一愣,随即大声道:“不对,你们魔门杀人盈野,食人血肉,为祸世间,便是邪魔,我们斩妖除魔,乃是替天行道。”
青螭哈哈大笑:“什么是世间?什么是天道?”
穆熊一窒,青螭继续道:“天下万物皆存于天地之间,这便是世间。这世间乃是天下万物的世间,不是你们人族的世间。你若以为这世间万物都是为你人族所生,可以任意索取,那便错了。你们人族可以杀死牛羊鸡豕之属以饱口腹之欲,那虎狼狮豹为何不能吃掉你们人族中的一些?你昨日吃那烤鱼、烤猪之时可曾想过它们是正是邪?可曾想过它们是否愿意被你吃掉?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之道,没有正邪之道!”
穆熊脑中轰地一声,身不由己的后退一步,隐隐觉得青螭这番话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怔怔的站在哪里,脸色变幻不定。
过了半晌,穆熊渐渐从迷茫、挣扎中清醒过来,平静地看着青螭道:“你所说的弱肉强食不过是倚强凌弱,仗着自己的强大去欺负弱小,这不是世间之道,而是你魔门之道,锄强扶弱,万物安宁,这才是我正义之道。”
青螭上下围着穆熊转了几圈,忽然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可以自己领悟到这一层,难得,难得,只可惜你所说的正义之道早已不复存在。
这世间万物之中,唯你们人族最是聪明,但也数你们人族最为自私,贪婪,为了一己之利,处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你祖父天纵之才,早已看清这正邪二字,他当年对我说,‘人有忠奸善恶,妖有好坏清浊’,今日我也将这句话转述于你,希望你能体会你祖父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