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明觉禅师虽然早就修炼到古井不波的境界，但闻言还是心神微动，“小施主这一番话已经体现了小施主的无上慧根！贫僧参禅多年，略有小得，愿与小施主分享。”
龙翔肃容道：“大师请讲！”
沈正玄和沈小满肃立一旁，静待明觉禅师说法。
明觉禅师双手合十，轻声吟道：“佛渡是过程而不是目的，众生缘起缘灭，经历灾难幸福，最后悟得佛道，才是佛渡的意义。若硬要给佛渡定义，可能适得其反，反而失去了佛渡的意义了。阿弥陀佛！”
龙翔若有所悟，却偏偏找不到实际的语言来表述此刻的感受。其实这是很正常的。每个人的语言不一定跟得上思维的节奏。何况刚才讨论的又是玄之又玄的佛法。
沈正玄笑道：“明觉禅师这番话可谓发人深省，连我都被引出兴趣来了。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试问每个人都要经历灾难幸福，到地狱走上一趟，那么地藏菩萨又如何成得了佛呢？”
据《地藏菩萨本愿经》讲，地藏菩萨得大道之后，就以“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为宏愿。也就是说，他不将地狱里的冤魂渡空，就永远不成佛。可是按照龙翔的说法，世间的罪孽是无限的，有罪孽的人就要下地狱，所以地狱是永远空不了的，那地藏菩萨也就永远无法成佛了。
明觉禅师以慈祥的语调说道：“地藏菩萨‘渡空地狱’的宏愿，虽然渺茫，也有悖论之嫌，但也无碍于佛家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沈正玄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是看龙翔还有何话说。
龙翔犹豫半响，在明觉禅师带有鼓励的目光中，才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师，我并非是轻视佛教，也绝无半点亵渎之心，只是……嘿！只是觉得佛教如此讲究礼仪形式，未免与佛法的本义相违背！你看，佛祖说众生平等，可我们却偏偏要在佛像之前三跪九叩；佛祖出家，舍弃一切荣华富贵，然而寺庙里的佛像都是金光闪闪，这未免有点……”
现在的佛教圣地，无不打着“宗教”的旗号，做着“营销”的事情。比如供奉鬼神偶像，给佛像穿袍挂灯，替施主供延生牌位，超度亡魂等等，完全是引诱施主，靠佛吃饭的勾当。社会上之所以非议佛教，把佛教看成一般会门的，就是由此而起。
明觉禅师和沈正玄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赞赏之色。明觉禅师低唱佛号，柔声说道：“小施主有这等见识，可见你平时再思考，在领悟。以前释迦在日，本无宗教形式，现有的种种形式都是后世教徒渐渐造作起来的。这些东西可有可无，无关宏旨。”
“那岂非信徒们所做的，都是徒劳无用之功？”龙翔疑惑道。倘若这些跪拜烧香这些仪式可有可无，那信客们岂非是一直在上当受骗？
沈正玄“哈哈”一笑道：“这个问题，我帮明觉大师回答！小子，倘若现在你跑去对每一个来参拜的信众说不要拜菩萨，不要烧香，告诉他们做的都是徒劳无用功，你觉得有多少人会听你的？”
“这……”龙翔一时语塞，“恐怕没有几人。”
沈正玄正色道：“佛教旨在渡人、劝人向善。这些信众在跪拜、烧香之后，得到心理安慰，同时自我警示，诸恶莫作，不就已经达到佛教的本义了么？”
龙翔失声道：“那大师的意思是说，佛教也只看重结果，手段如何并不重要？”
沈正玄失笑道：“你这小子，怎么突然变笨了？我问你，拜佛、烧香这个手段可有为恶？可带来什么恶果？”
“这确实没有！”龙翔醒悟过来，“大师的意思是，这些信客都不约而同的找到了最简单、最能理解的参佛方式，只要达到了净心、向善的效果，也就不必去计较究竟是不是形式主义？”
“哈哈！你若还找不明白这个答案，我可要打你一顿了！”沈正玄打趣道。
明觉禅师微笑道：“阿弥陀佛！沈大师帮贫僧解了围！善哉善哉！”言下之意是，龙翔这个问题由若明觉禅师自己解答，就有些不合适，有诡辩之嫌。
沈正玄继续说道：“好比你给一个小学生讲高中的课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懂的。佛法、道法也是如此！当然也不排除小学生中有天才儿童，比如说你！可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悟性。所以劝人向善，要采取积极有效的手段，而不是一味的苦口婆心的劝说。明白了吗？”
“小子明白了！”龙翔茅塞顿开。
“拜佛如此，烧香如此，佛镀金身也是如此！”明觉禅师道，“佛祖说众生平等，这是没错的。每个信客来参拜佛像，都要三跪九叩，这绝非是高下之别，而是对佛性、佛心的礼拜。每一尊佛像，其实是每个信众‘善’的本象。他们参拜佛像，也就参拜了自己心中的善念和道德。”
“大师的意思是，他们跪拜的不是佛祖，而是正确的道德观念？”龙翔举一反三，思维迅速。
明觉禅师欣然道：“正是如此。所以佛像要呈庄严法相，才能让信众找到归宿的宁静。倘若让他们参拜一个破破烂烂的烂瓦罐，说可以得到善果，那又有谁会相信呢？”
龙翔肃容道：“大师说的再清楚不过了！若我还不明白，就是愚蒙鲁钝至极了！”
沈正玄喟然叹道：“大家都觉得说鬼神的东西很是玄幻。所以自命清高之士不屑于论道谈佛。其实佛教认为鬼神也是众生之一，同是因缘生法，生灭无常与众生平等而不能支配宇宙人生的，因而破除鬼神。只可惜，某些人对佛法误会甚深，四处诋毁，让世人离佛法真理又远了一层，着实可恶！”
“阿弥陀佛！”明觉禅师吟道，“沈大师，你如此说，便是着相了。佛法本意，本不可说。佛祖拈花微笑，也只有迦叶尊者一人得法。若真要强求世人洞悉佛理，却和佛法本意又有偏差了！”
沈正玄笑道：“你这和尚，我总说不过你！”
明觉禅师对着龙翔肃容道：“佛教可以为表示恭敬导师而烧香拜佛，但是小施主还需谨记：佛也是缘生无性的，无实可得。若我们执著有佛，便又违反了佛理。所以为破执破障起见，也可以打佛骂佛，拆毁佛像，焚毁佛经。”
龙翔沉吟道：“我们拆毁佛像、焚毁佛经，只是一切形式上的举动。真一心向佛，又岂会在意这些坛坛罐罐？”
明觉禅师露出赞赏神色，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小施主若能修行到不受迷障诱惑的境界，真是佛法幸甚之事。”
龙翔苦笑道：“只可惜我现在仍然一头雾水，很多东西还需消化。”
沈小满赞叹道：“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刚刚你们说的话，我可是半点都没弄懂！”
龙翔暗忖那你还当什么神婆，当然口头上不敢说出口。
“阿弥陀佛！像小施主这样一闻偈语当即就悟的学佛人，值得我们羡慕、赞叹。可那些一时不能得悟之人就需要循序渐进。所以世尊给我们需要渐悟者宣说了方法：‘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沈小满茫然道：“大师，我不懂……”
明觉禅师笑道：“也就是说让学佛人暂且在思维中把生活中的一切‘有所作为、无所作为’都主动看做泡影和闪电，就这样时时刻刻对自己行为、思维进行‘观照’，循序渐进，终会观察到世事无常。认识到一切一切都是因缘所起，终又由因缘而灭，最终唯有‘自性’恒寂不灭，清净妙明。”
沈小满疑惑道：“我看佛经上说，没有缘起，没有缘灭，又何来因缘而起，因缘而灭？”
龙翔答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两位大师看小子理解的对不对！所谓‘缘’其实是一个过程，是不可断绝的。‘缘分’既然已经存在了，那就是说已经‘缘起’了。若是无缘，也自然没有‘缘灭’了，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不生亦不灭’吧！”
“阿弥陀佛！恭喜小施主得悟无上菩提第一层境界！”明觉禅师高声洪唱道。
沈正玄叹道：“你这小子真是聪明的过分！想我沈正玄自以为学究天人、天资聪颖，却也要在三十岁之后才有你这个境界。唉！长江后浪推前浪！明觉禅师，看来我们这把老骨头，已经过时了！”
沈小满早已经是满眼崇拜之色，若非沈正玄、明觉禅师以及一大帮光头和尚看着，她早就跑到龙翔旁边了。
龙翔汗颜道：“两位大师过誉了！小子也是今日聆听教诲，才有所得，不然依然是一片迷茫，不辩是理！”
沈正玄看着那些倒斋堂用饭和尚行迹匆匆，微笑道：“我们先吃饭，然后说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