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多把剑举到了咽喉处,顿时感受到里面的格米拉激烈地颤抖着,挣扎着力图摆脱他的束缚。它不愿看到它的主人这样对待他自己。
它的挣扎不是没有意义的。而鲁多要想完成他预定的动作,还需要更大的力量。而在蓄积这些力量的时候,又给了他足够的思考时间。
在临死之前,大部分的生命应该保持冷静。因为这时候要是被冲昏头脑,会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格米拉的动作让鲁多冷静了下来,他本来态度就不够坚决,现在更加地动摇了。
当年的涅索斯有足够的理由杀死自己。但是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还存在着希望。即便是最后时刻,杀死他自己的动作也是由埃希斯完成的。同样的,埃希斯也没有杀死自己,而是由鲁多来完成的。
如果鲁多真的有一天要死的话,那这个理由也应该足够充足。像埃希斯一样,为了追寻一道至死不渝的爱情,像鲁西里奥一样,为了种族的利益,光荣地在沙场上耗尽最后一点气力。如果他真的会死,也只能由爱蒂丝来决定。而不是现在,不是那个石碑的提示,不是现在看似绝望的环境,更不是他自己。
爱蒂丝还在等着他的回归,而且她还有生命的危险。在这个时候自杀,无疑是最愚蠢的。
他终于想通了,放下了手中剑。至少也该让他反抗一次吧,他被试炼牵着鼻子走了很远一段路了。
在黑牢里的最后十年很快就过去了,就像一天一样的短暂。第一是因为先前已经有了三百年的经验,让他驾轻就熟,第二是鲁多反倒是心安理得地受罪了,再也没有寻死的念头。
他想也没有想到的是,幸运会来得这样突然,这样迅速。他原本以为还要呆上很久很久的时候,黑牢里又起了亮光。那个象征着出口的红色光圈也随之出现了。
他通过亮光看他自己,但见他肌肉丰满,浑身有力。短短的三十年,对他超强的体魄只是小菜一碟而已,并没有实质上消耗他什么。
现在,该让他去享受一些幸福跟快意了。
他轻盈地一跃,已经来到了出口。
亮光一闪,让他的眼睛有些发白。而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个庞大的竞技场里。
这不正是在拉托拉维基斯城中,他和埃希斯殊死搏斗的那个罚之竞技场吗?一景一物,都是如此的熟悉。
难不成,这最后的试炼是要召唤埃希斯的亡灵,和鲁多进行他们未完的较量?
这时候,但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迈着矫健的步伐,缓步走进了竞技场中央。
他气宇轩昂,目似流星,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矫健有力,那么轻盈敏捷。富有肌肉的躯体随着他每一个动作上下颤动,感受到力与美的结合。
鲁多擦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来者的样子。
没错,那个人红火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焰,白色的头发绵延如丝。他正是鲁多!
直把鲁多看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他甚至觉得那个人比他更像是他自己。主要是衣着。来者穿的是他进到试炼之前的那身衣服,鲜艳华丽,而他自己那套,早已经破烂不堪了。
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鲁多。或许那个才是,而他自己不是。
另一个鲁多看到真鲁多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蔑地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要是平时有人胆敢朝鲁多吐口水的话,他一定会勃然大怒,甚而杀死那个人。但是这次他依旧呆头呆脑地站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试炼真的完全磨光了他的锐气,把他变成傻子了。
我们知道,鲁多打完这一架之后就可以回家了,所以我们期待他获得完胜。但鲁多自己却不知道。试炼把他搞成了惊弓之鸟,他在怀疑这个人的阴谋,企图,以及他可怕的力量。
“你,你是谁……”过了好久,鲁多才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是鲁多,也就是你自己。”他淡淡地,有如白开水一样地答他。
这声回答让鲁多更加怀疑那个人比他更像鲁多。无论是说话的口气,还是语调。倒霉催的,先前遇到了爱蒂丝,现在又遇到了他自己。他一时还真接受不了。
“你,你的目的是什么?”鲁多继续问道。
“杀死你,或者被你杀死。”他简略地答。
这是鲁多第一次面对面地接受来自自己的挑战。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藐视,狂傲,感觉不可战胜,天下无敌的样子。不知不觉之间,对他的心理带来很大的压迫力。战斗还没有打响,鲁多的腿脚就有些发软了。
说话之间,对面的那个人已经发动攻势了!
他是如此的迅捷,无论是拔剑,还是奔跑,出招,都一气呵成,像是训练有素地猎犬在熟练地捕捉猎物一样。一时之间,鲁多慌得连剑都没有拔——他原本还想再多说两句的。
背后的格米拉急得呜呜直叫,它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战了。
鲁多这才回过神来,迅速拔出剑来,摆了一个格挡的姿势。
看着对方到了跟前,对方竟然从眼皮低下消失了!
几百年的荒废让久疏战阵的鲁多有一些老眼昏花,他没有看到对手已经绕到他身后去了,他是如此的迅速,就像一道闪电一样。
对方嘴角动了几下,格米拉从他的但丁之间中咆哮而出,张开大口就咬鲁多。
鲁多虽说反应慢了,但这时候还是反应过来了背后的威胁。他不敢也没空去想假鲁多怎么也会持有附着另一个格米拉的但丁,此刻只得用力往前方一滚,仓皇逃窜。
谁知格米拉紧跟不舍,它的速度竟比鲁多逃跑的速度还快——这也是鲁多很久没上战场的缘故,它一下子就咬到了鲁多的后背,把他咬下一大块肉来。
疼痛下的鲁多这才回忆起来不死身之术,不过已经晚了,他已经受伤了。他只得强忍疼痛继续逃跑。
跑了几步又被一道光束击中背部,把他打倒在地上吃了个狗啃泥。
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几下,双手双脚加上头部都被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死死缠住。那股力量巨大无比,直把他举到半空中。
那团缠着他的东西,就是鲁多最引以为傲的触须。现在,他竟被自己的触须缠住了,心里真不是滋味。而他也十分清楚,想要从中逃离是极为困难的,尤其是他目前的状况。
缠绕着的触须开始收拢,越来越紧。他已经使用了不死身之术,明明不应该感觉到疼痛的,然后他却冰钻火燎般地疼,难道说多年没有使用,不死身之术也变得不那么灵光了?
另有闲着的触须,像一杆杆*的长枪一样,硬硬地往身体的各个部位插。还真让他产生了就要牺牲掉的错觉。
鲁多刚才一直挨打挨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他连手都还不了,怪也只怪他的对手太强了,而他现在无论是身体状况,战斗时的感觉和魔力状况都是极度低下的。如果他在战斗中被另一个自己杀死的话,也丝毫不会感到奇怪。
对手再熟悉不过他了。他用触须把鲁多吊在空中,像审问囚犯一样反复地鞭打,穿刺,借此消耗他的体力和魔力,以及意志。虽说使用触须自己也要耗损魔力,但毫无疑问,真鲁多要消耗得更大更快得多。
鲁多好不容易才逃离了牢狱之灾,但现在他感觉自己还是在坐牢一样。不同的是刚刚是在一个人被关押,现在是在被狱卒拷问。他的脑袋似乎也因为长久地缺乏思考而生锈了,此时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在他仅仅凭借着不死身之术地庇佑才能保证自己在这如同狂风骤雨的攻势中不继续受伤,但是一旦他的魔力枯竭掉的话,那真的就只能束手而毙了。
面对着这个体力,魔力,速度都远远高于自己,甚至连衣服都穿得比他好的自己,鲁多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呢?无论他玩什么花样,对方也会很轻易就可以看穿的。他太了解自己了。
鲁多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听信人的谎言了。他似曾听说这是最简单最容易过关的一个试炼。但是从目前的状况上来看,这明明就是最难的一个。他仿佛觉得以前的那些试炼全都是用来消耗他的身体跟精神的,就是为了让他在这里挨揍。要是他状态绝好的时候,现在还有得打,但是现在,他一切都被之前消耗得精光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说下话,就被别人吊起来打了。
终于,鲁多的魔力被耗尽了。现在对他来说将非常危险。以后的每受一次伤,他的身体都会切实地感受到那份疼痛,并且留下深深的伤痕。
然而对手的攻击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他还在继续着刚才的拷问。触须肆意的穿过鲁多的身体,留下了一个个*可怕的窟窿。
等到他放下鲁多,触须收回的时候,鲁多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仅仅花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战斗便结束了。单从时间长短来看,这次的试炼的确简单。但从结果上看,它又难到了极点。
假鲁多摇身一变,变回了它的本相。
原来,这是一只专为最后的试炼而设计的机关兽。当试炼者闯入时,机关开启,它活了过来。它的能力就是彻底地解读对手,并且对他完美的复制。这种复制不但是外貌长相,还有能力,技巧等。当它杀死对手时,会化作原来的模样,一段时间后就停止运作。而当对手杀死它是,经过一段时日的自我修补,它可以再生,并且再次对后来的试炼者造成困扰。
这只机关兽全身赤红,是直立着的,头部就像一匹马和一只狗生下的混血儿一样,身体像是人的身体,只是如同蜥蜴一般全身被鳞片覆盖着。
它眼见结束了战斗,正准备封闭出口,并且停止运作的时候,殊不料背后的鲁多猛地一个鱼跃起身,把它的整个头部从后面扳了下来。
这一切太过突然了,以至于完全没有看清楚鲁多的动作,机关兽就已经不能动弹地倒在那里了。
鲁多嘴角浮现了一个最得意的微笑。
尽管借装死来迷惑敌人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但这次是他最成功的一次,他看起来完全像是死了一样,除非是真正的敏锐感觉,否则是很难分辨的。也许埃希斯可以分辨出来,但这只呆头呆脑的机关兽,只知道机械地模仿他,怎么可能分辨呢。
今天的鲁多的确是很不在状态。他看见假鲁多朝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的战斗绝不简单。而在那一刻开始,他就在酝酿这个计划了。
鲁多一直都在朝着对方想象的势态发展。它觉得鲁多怎样时,鲁多就朝着它想的那样照着做,密切地配合它。所以,它觉得鲁多该死了的时候,鲁多就适时地牺牲掉了。然而,一个人的实力真是那么可以估量的吗?真正的强者真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复制的吗?所以这个机关兽从没有杀死过一个人。换句话说,只要能通过前面的考验,够坚持到这一步来的人都击败了机关兽,而鲁多也不例外。鲁多完全可以有一百种方法杀死它,而他选择了最轻松最省力的一种。
说到底,对手只是一台破烂机器而已,它解读试炼者的能力也着实有限。机器是死的,而脑筋是活的。在真正的战斗中,不是说战斗力强的那一方就一定是胜利者。这个时候,随机权变的智慧是弱的那一方的制胜法宝。
总的来说,这次试炼也确实太过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