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心毅(上)
"李航!""李航!"他突然醒转过来,贪婪地大口喘气,身边都是与他同榻的黑衣兄弟们。"我是醒来了吗?"大家相视而笑,有人关心道:"你没事儿吧?"李航想了想,"没,没事儿,你们都睡去吧。"等所有人都相继睡下,李航披上棉袍,出了门,向酒馆走去。
到了外面,他方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风一吹,冷得不行。
靠着吧台,他要了一杯温的青酒,坐在一个背着双手剑的大汉身旁,"你还在。"对方没有回答。
"我做了个梦,杰克,你不想听听吗?"李航道。
杰克转过头来,对李航道:"不想。"李航摇了摇酒杯,自说道:"我梦见了我的兄弟,王健。我看见一只传信的三脚铁雀,它看着我,然后叫我随它走,它带我从一棵古木的中心一直往下走,穿过一道传送门,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王健就站在那里,对我笑了笑,他告诉我他很难过,然后就不见了。"杰克摇摇头,放下一枚银币,转身走了。
李航看着杯中渐渐凉去的青酒,一饮而尽。李航做过很多梦,但这个梦令他很不舒服。这几天,他的每一个梦都是这个,惊醒后他也就起床来到同一个酒吧,坐到同一个座位上,要一杯同样的酒,与同一个人谈话,也同样被其忽视。
黎明时分,酒吧也空荡荡的。李航撂下几个古木铭纹的铜板,逸自离开。
今天他不用出*训练,虽然他一直以来也没有出*的习惯,除非总队长白宪拿着练习用剑打着他的屁股,才会懒洋洋地去凑个数。
李航又想起那个梦,他已经好久没见过王健,而梦到时却让他害怕,阴森的地牢。天哪,李航,你怎么会梦到那种地方?他心里说。
他兀自担心王健起来,奎尔特城发生动乱,连摩根都死了。于是他走进渡鸦塔,看看是否有他想要的消息。黑衣军就连其信鸟也是黑色。
"杜格师傅。"他推开沉重的木门,向塔里喊,同样的声音又从塔上传下来,还带着一群渡鸦的叫声。
李航顺着盘曲折叠的楼梯,走到渡鸦塔顶部,一个身穿老旧大学者袍的老人正在喂着一笼笼渡鸦,若要说黑衣军里最有文化的,便是各个部队里的学者了。
"杜格师傅?"李航上前喊道,"有什么新消息吗?"杜格没有回答他。
"那只是个梦。你知道梦没有任何意义。"老学者把手中的木桶递给他,里面是一堆和着血水的碎肉,李航看了看笼子,把碎肉整桶地倒下,任渡鸦疯狂撕抢,漆黑的鸟羽在空中乱飞。"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杜格深深叹气,李航每天都要来问一遍。他接过木桶,目光看向窗台,上面站着一只三脚铁雀,它发出一声尖锐、粗哑而痛苦的哀鸣。"你去看吧!"他突然明白,自己从昨天晚上便已知道,因为铁雀带他到监狱去道别。他虽然知道,却不肯相信,只下意识地希望杜格师傅说得没错。那只铁雀,他心想……李航越是靠近铁雀,便越是害怕,要真是噩耗,那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要跑回宿舍大哭一场,抑或是再去酒吧喝几杯。若真是噩耗,他……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去乱想。李航试图去捉住铁雀,但是手不自觉地抖起来,连眼睛也花了。
杜格师傅轻巧地捉住铁雀,将信笺从它脚上取下,放在李航伸出去的手上,"如愿以偿。你在害怕些什么呢?"是啊,我在怕什么呢?李航心想,便伸出仍旧不住颤抖的手,慌乱地打开信笺。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紧紧窜在手中。
"上面写了什么?"杜格师傅问道。
"没什么,一些琐事。您不介意我带走吧?"李航额头上全是汗珠。
杜格师傅搁下木桶,坐在旁边的木凳上,说:"既是一些琐事,那就随你吧。"李航收好信笺,说:"谢谢,杜格……师傅。"这是他来到这里以来,第一次像其他人一样,把杜格喊作师傅。
一个人回到住处,李航将信笺扔进壁炉中,竹筒在火焰中啪啪作响,不一会儿便燃烧殆尽了。而直到晚上,他都坐在床上,看着柴火劈劈啪啪。
他曾想去买醉,或许大哭一场也会使他好受些,但眼泪落不下来,眼角更是像克什米尔沙漠一般,找不到一滴水。他明白,自己该去找杨桦,把事情告诉他,然后去……天晓得君临在哪。我必须做点什么。李航告诉自己所有人都睡着以后,他方才下床,来到马厩处,挑了一匹健壮的黑色冬马,摸了摸它的头,扎紧马鞍上的皮带。寒风在他耳边细语,一如与寒冰相拥。但李航未加以理会,翻身上马,握紧缰绳,面向黑夜。
"求求你,李航,你不能这样。"守夜的马童站在马厩门口,一轮满月从他肩膀后照进,洒下一道巨人般的影子,硕大而黑暗,央求他道。
"让开!"李航冷冷说道,"否则我保证你会死的。"见马童没有让开,口中默念数声,整个马厩都炸开来,马童被气劲冲开倒地。
李航双脚一踢,马儿立即飞奔而去。虽然黑塞有城门与城墙,但守卫都设在绝境长城。而现在,除了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马童,没有人知道他的离开,"我警告过他了。"李航对自己说道。
他顺着蜿蜒曲折大道不停飞奔,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他得在计划被人发觉前尽可能地远离长城。若是被抓住,恐怕要与王健为伴了。
虽然他不怕被人发现,除了白宪以及那个高深莫测的司令,黑衣军里没人能够拦下他了。
不过他可不想惹麻烦。只要是独自外出黑衣军,没有那个普通人家会视而不见,定会向有人盯着他。而黑衣军都是黑色的甲胄,黑色的披风,一身黑色,一些人连头发和马匹也都是黑色的。
幸运的是,李航的坏习惯使他不至于就那么容易地被发现,他从来都是穿着便装,再套上一副皮甲,最轻的那种。
身边狼嚎此起彼伏,他也想加入其中,就像是本能一般。然而一个月前,他亦是如此与冰原狼相互交流的,只是后来他的酗酒不大招他们喜欢罢了。现在他不再如此酗酒,但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狼身上。
从狼的叫声中,李航隐约可以听出,这条大道上除了他还有别人,不仅自己后面有,前面也……难道……
"唔"骏马嘶叫着,一跤摔断了脖子。
夜已渐去,月隐星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