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元宗(二)
难得感动2015-10-25 03:225,145

  绕过巍峨雄丽,飞檐翘翅的偏殿,二人沿着抄手游廊迤逦而行,走了约半个时辰后,眼见得低矮的楼阁殿堂稀稀拉拉,木楼竹屋渐渐多了起来,曲径通幽的青石甬道两边翠竹扶摇,间杂着五颜六色形态迥异的奇花异草,好一副甜美恬静的田园风光。

  在竹林曲径中七弯八拐又走了一会,一栋雷竹小楼出现在眼前,小楼高约两丈有余,四周翠竹婆娑,一人多高的竹门顶上,用竹片拼着“竹心塬”三个篆字。

  莫塵轻吸了口气,语气恭敬的对着竹门说道:“启禀师叔,人已经带到了,请师叔裁处。”就在宗楚一愣之间,竹门内幽幽传出一个男子略带嘶哑的声音“噢,你还要遴选本峰弟子,就去忙你的,让他进来吧!”莫塵应了一声是,朝空无一人的竹门拱手行礼,转身离去了。

  宗楚待莫塵离开走进竹门,见楼内陈设十分简陋,沿着竹窗立着七八把黄檀木高背座椅,楼堂中间位置,排着一溜半人高的黄檀木条桌,上面整齐有序的摆放着形态各异、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条桌后面一只金光灿灿的三足大鼎。自楼顶盘旋而下的数盘檀香,正袅袅绕绕的散发着青紫色的香雾。大鼎前方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四十左右、面皮白净的儒雅男子,双目古井不波地盯着宗楚。直盯得宗楚心中有些发毛时,才兀自展颜一笑,缓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的说道:“老夫索居竹楼算来已有一百又二十年了,你是老夫这百余年间面见的第一人,可见天道有定数,并非皆是懵懂迷惘。噢,小友面如刀削,斜眉似剑,且凶且吉啊。愿听老夫勘破一二否?”

  宗楚听得一头雾水,正云里雾里找不着东南西北,忙点点头说道:“望前辈指点迷津!”男子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来,缓缓地踱着说道:“小友名唤宗楚,宗、楚二字皆含强霸之气,可见为你取名之人要么性情暴戾,要么身负未报之大仇……”

  宗楚心下蓦地一凛,自己心底的隐秘,竟被这男子一言道破,要不是母亲将这些事情直言相告,自己也许不知还要迷离多少年,遂脱口而出道:“前辈,您是怎么知道的?……这名字是晚辈家母所取。”男子莞尔笑道:“道家讲究五行轮回、阴阳互质,若循古道,这楚字即可以仇字析解,辅以宗姓,令堂雪耻酬仇之心昭然若揭,又有什么难解的!不过,我道家道法自然,虽不像虚伪的佛门一味讲求什么戒嗔戒怒,不可杀生,但修身养性也是至为要紧的,还望小友慎之。”

  宗楚黯然神伤,满是希翼的双目,紧紧的盯着儒雅男子。男子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颔首说道:“老夫闻啸笙,外界也有称老夫为虚竹道人的,名者虚幻也。宗小友此次进山也是来验灵的吧?也不怪莫师侄束手无策,老夫也是勉强方可洞明一二……”男子兀自点点头,接着说道“小友可否愿意拜在老夫门下?”

  “晚辈愿意!”在闻啸笙侃侃而谈的时候,宗楚观察着他的神情语调,心里便仿佛有一种否极泰来的预感,但也不敢十分确定闻啸笙是否还有其他用意,犹疑的一颗心始终不敢放下,见闻啸笙果然提出收徒之意,连忙一迭声答应,并随即伏地三叩而拜。

  闻啸笙点头说道:“修仙之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往后,在这竹楼之中我们是师徒,一旦出了这竹门,你便是我竹心塬执拂炼药的童子,至于你的修炼,为师自会悉心指点的。这里有一本功法,你拿去好生参详,能练到第三层足够你保命应劫的了,至于三层之后……随缘罢。还有,此书切记不可轻易示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好自为之吧……清月!你带师弟去芷云居,从今以后由你负责这位师弟的衣食起居---你去吧,清月正在门外等你的”。

  宗楚接过闻啸笙递过来的一本黄色封皮的线装书册,又拱手行了一礼,便从竹门跨步而出。

  走到门口竹篱笆边,早有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一头浓黑乌发,扎着两个大辫的少女,垂手站在那里,宗楚自知此女就是闻啸笙刚才所称的清月。

  少女身材微胖,白玉般的圆脸蛋上,一双忽闪的大眼透着机灵和稚气。见宗楚跨步出门,清月眼中蓦地一闪即逝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诧,旋即神色如常地朝宗楚招了招手,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宗楚之道她怕惊扰了闻啸笙静修,也自不言语,跟着她往竹楼一侧的林间小道走去。

  芷云居是一处用青石建造的庭院,十数间一丈多高的石屋并排屹立,屋前一堵石墙,环绕出一片数十丈见方的偌大场院,皆用青石条板铺砌,闪着幽黑的青光。

  在清月的安排下,宗楚找了间宽敞明亮的石屋,屋内除了一张黄檀木小床、两把木椅和一个半丈高、黑不溜秋的木柜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宗楚已经十分的满意,只觉看什么都那么顺眼。

  躺在舒适的黄檀木床上,宗楚望着屋顶青石板上杂乱纷陈的纹脉,思绪万千,回想这一天来的经历,真可谓峰回路转,一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思绪也如石板上的纹理般流转不定,也不做什么时候,宗楚仿佛回到了蒲家堡的家中,母亲和姐姐都坐在床边,用满含希翼又有些忧郁目光盯视着自己,一时又影影绰绰似乎亲眼目睹了那场“龙陵武馆”的血光剑影……。

  一觉醒来,已是翌日正午时分,宗楚翻身跃起,感觉神清气爽,缕缕阳光透过木窗格子,投射在青石壁上,摇曳出一片斑驳。略一洗簌后宗楚从怀里掏出一本线状书册,正是闻啸笙所赠的那本修真功法。

  只见赭黄色的封皮泛着凝厚的黑光,书皮和内页都用一种奇怪的兽皮裁制而成,就连缝合书页的丝线,也仿佛是一种不知名的兽筋所制,看起来极其古朴,透着厚重的沧桑感。兽皮封面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暗金字----九转疾风诀。

  宗楚轻轻地挠了一下头,饶有兴致的翻看起来,到清月送来吃食时,宗楚已经将这本手抄的功法浏览了个大致。

  这九转疾风诀分两部分,讲解了一种叫九转疾风步的遁身隐匿功法和相应的炼气口诀。功法扉页上,异常简单的介绍了身法练到最高的第九层时的神通,虽然只有寥寥数十个字,已经让宗楚瞠目结舌了。

  据此书中描述,九转疾风九层大成之境,可缩地成寸、瞬息千里,更匪夷所思的是竟可隐匿身形,消弭气息。宗楚原本对闻啸笙神色沉重的将这本功法交给自己时,并叮嘱不可轻易示于人前的疑惑,此时也顿觉豁然开朗,如猜想不错的话,这本九转疾风诀,应该是清元宗较为要紧的功法,不然作为清元宗唯一的一名元婴长老的闻啸笙,也不会显得那样的肃穆庄重和神秘兮兮。

  宗楚心中思量着越发狂喜起来,清月见宗楚喜不自胜的模样,露出一脸疑惑之色,双目忽闪的紧紧盯着宗楚。而宗楚一边吃着清月送来的饭食,一边计划着,以后就在石屋后面的竹林里修炼九转疾风诀。这是昨天傍晚宗楚闲逛时,发现的一处静谧所在,不仅地处偏僻,更让宗楚在意的是竹林中,那些散发着幽香的奇花异草,吸口气便顿觉心旷神怡,当时便觉得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呼吸之间一晃过了半年,眼下已是三九时节。梅山的冬天既让人沉醉又叫人惶惑,放眼眺望,只见琼台玉宇银装素裹,一片混沌世界。

  这天傍晚时分,天空灰暗阴晦,枯枝残叶在朔风中瑟索不定,裂帛断布的北风吼起,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一场大雪。此时皑皑白雪积了半尺来厚的清殿大厅里,坐着四个神情忧愤的修士,正中檀木椅子上,一位儒雅中年人正是闻啸笙,两列木椅上除了莫塵、宋惠钰外,还有个紫红脸膛的中年大汉。

  “化骨门和驭灵殿也太不把我们清元宗放在眼里了吧,大不了一死而已,还真怕了他们不成!”红脸汉子一看就是个火爆脾气,声色俱厉的吼道。

  莫塵喟然一叹道:“以死相拼固然来的痛快,但铁师弟可想过阖宗万余弟子和宗门数千年的传承”。

  “这……,这也不行那也不可,那你们说怎么应付,我听闻长老的,难道真要退出梅山不成?”红脸汉子铁幕兀自不甘的说道,便转头往闻啸笙身上瞧着。

  一直看着三人争辩的闻啸笙轻吁了一口气,神色如常地说道:“你们所说的都入情在理,修仙界本就弱肉强食,以强者为尊,以本宗现在的微末实力,难怪他们不生祸心。化骨门和驭灵殿近几十年各新进阶了一两位元婴长老,才妄自尊大,你们以为寂灭宗那群秃驴就没有染指本宗的心思,只不过是他们自我标榜四大皆空、佛法正途罢了!真到了那一步,本宗就是全部退出梅山另寻山门,也不能被他们吞并了,不过十年光阴转瞬即逝,你们几个谁有把握在此期间进阶?”

  听闻啸笙发问,三个金丹期修士都立时面现愧色。宋惠钰因进阶不久,自忖闻啸笙没有对自己责怪之意,脸色旋即回复如常,说道:“与化骨门、驭灵殿谈判时我也在场,依我看来,他们也不是对师叔毫无忌惮的。师侄这次去驭灵殿感触良深,并不是因为他们新进的那位元婴长老,而是……”宋惠钰仿佛有什么忌讳似的,喃喃支吾起来。

  “而是什么?宋师侄为何言而不尽呢?”闻啸笙有点纳闷宋惠钰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说道:“……驭灵殿虽然和我们一样,遵循六宗共同约定的每隔五年开宗收徒的规矩,但他们每次所收弟子的数量,却是本宗无法比拟的,更为重要的是,凡灵根资质上佳的弟子都由天灵殿长老亲自教授,如此岂能不盛?

  闻啸笙知她心有腹诽之意,对自己从不授徒的作派颇有微辞,淡然一笑,不嗔不喜的说道:“老夫生性慵倦,不喜费心累神,想不到对宗门竟有如此弊害,也怪老夫考虑不周全。”

  莫塵素知闻啸笙是个一心苦修之士,性格温润孤僻,极少在外界走动,百余年索居竹楼中足不出户,耐得青烟孤灯的苦行。这次若不是面临灭宗之祸,这位怕是不会走出竹楼的。

  因见闻啸笙有自责的意思,便顺坡骑驴,说道:“师叔说这话,师侄们更是无地自容,师侄和铁幕师弟都卡在后期瓶颈百十年了,这要是在数百年前,早轻松突破进阶了,只是现在却是忒难了”。说着便唏嘘感概。

  莫塵的话顿时感染了红脸汉子铁幕,他不胜忧郁的说道:“怨天尤人又有什么虚用!那驭灵殿的木一非、化骨门的古慕真难道都是服用了化元丹才进阶的么?”

  “那可说不定,六十年前量劫谷开启,驭灵殿和化骨门可是有不少弟子在里面颇有收获的,听说有几个弟子还进入了深谷。宋师妹!上次量劫谷开启你也曾进去过,里面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给你铁师兄说说?”莫塵见铁幕出言顶撞,不冷不热的说道。

  宋惠钰朝闻啸笙瞥了一眼,见他仍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拂了一下玉额前的几缕乱发说道:“莫师兄所言不虚,那次我虽只摘得几棵龙酱草,没能采得化元果,一是运气不佳,再者不敢进入深谷,但难保别人也一无所获。既然谷中生有外界灭迹多年的龙酱草,保不齐就有化元果的,深谷之中就更不用说了。当年我们一行二十几个弟子入谷,那量劫谷之凶险大出我们意料,还未到魔云岭就殒了近半,哪有能力进到深谷?其他门派弟子的情状也大致差不多,深谷中还有些什么意象不到的灵果异草,古宝法器谁也说不准的,就是各门派弟子各得了什么,也是瞎子吃汤圆---自己心里有数,别人怎能知晓!”

  “不瞒三位师侄,老夫近日也正打这量劫谷的主意。三年后的量劫谷之行,于我清元宗至关重要,可力挽狂澜也未可知,量劫谷量劫化厄莫非天意如此!这次就算牺牲再大,本宗只能在所不惜了,如能侥幸摘得几株化元果助二位师侄进阶,本宗的劫难自然就冰消雪融了。”闻啸笙神色肃然地说道:“自现在起,各峰均要为量劫谷之行做好周全准备,凡自愿入谷的子弟不再限制修为等阶,炼气六层以上弟子只有自愿入谷的,但凡稍有斩获均可获得筑基丹的奖励,筑基期后期弟子可以奖励凝灵丹……”。

  就在清元宗高层正为应付强敌入侵和量劫谷之行伤透脑筋,忧心忡忡的时候,芷云居雪压霜欺的雷竹林里中,却传出几声欢愉的爽朗笑声。“哈哈,九转疾风步果然神妙!”宗楚刚刚突破九转疾风步第一层巅峰进入第二层境界,施展步法后在皑皑雪地上往来飘忽如风,展转腾挪间竟不留一丝痕迹,大骇之余不禁心中暗喜。

  半年来宗楚几乎日日在雷竹林中,潜心修习九转疾步身法和口诀,前两个月步法进展十分艰涩,宗楚郁闷之下,便一心修炼起心法来,没想到的是,那九转疾风诀的心法修炼到第二层转灵时,丹田之中一股如验灵时激发的热流再次出现,并顺着浑身筋脉急速流转不停,宗楚好一阵手忙脚乱才停止下来后,却感觉周身奇经八脉,大*道无一不通泰舒坦,仿佛闭塞已久的通道豁然开朗一般。随着修炼心法到第二层后灵气吸纳量增多,丹田处竟如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般,开始不分昼夜贪婪地自行吸纳起灵气来,宗楚自然乐不可支。等到心法至第六层转虚后,感觉修炼速度终于停滞下来无法再有寸进,便转而修习起疾风步来。出乎宗楚意料的是,再次修习疾风步法却似乎水到渠成,一月有余便进入了第二层。

  宗楚深深地吸了口清冽冰凉的空气,挠了挠头便望石屋走去,进到石屋中时发现清月正坐在檀木椅上,托着下巴发呆。半年来,二人在这“人迹罕至”的芷云居已是熟络了不少,因清月是个哑女,交流起来颇费了宗楚不少心神,就是现在,宗楚也只能明白其手势所表达的大致意思。

  宗楚轻咳一声,清月蓦地抬起头来莞尔一笑,双手飞快的比划了起来,宗楚揣度片刻,知道清月是约自己一起去映梅峰,闪念之下,便点头答应了。

继续阅读:第5章 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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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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