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少年重复着嘀咕了一句。几乎是在嘀咕完的下一瞬间,他便明白了所谓的‘星尘’是为何物。
只见,在安杰尔的颈部,在一道皮肉翻卷着的黑色伤痕的末端,一个暗红色的,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项圈正不断绽放着星星点点有如微尘般的粉末状光茫。
光点十分细小,若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再加上安杰尔银白色的躯体又很好地掩饰了光点的存在。若非有少年在安杰尔脖子上留下的黑色伤痕作为映衬,将粉末状光点给衬托出来,恐怕直到最后都不会有人发现安杰尔项圈上的异样。
“没想到那项圈居然也是件魔斗武装!”莉贝卡轻轻地咬着下嘴唇。
“是啊!照这样下去,那个少年的情况会很不妙的!”中年管家失望地说道,胸口中那一团因为少年的横空出世而好不容易膨胀起来的希望,又开始急剧地萎缩:“他的剑术是很不错,可是他使用魔斗武装的技术实在是太粗糙了。……我看,我们还是趁现在赶紧逃命吧,小姐!”
“要逃你先逃吧,克劳得!”莉贝卡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是为了救我才卷入这场与他完全无关的事件之中,若要我弃他不顾而保全自己的性命,那即使最后真能存活下来,我这辈子也都不会安心的。”
“更何况……,就这样死了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我也有些厌倦了……”说到这,莉贝卡的神色一阵黯然。随后,只见她用一种饱含落寞的眼神看向中年管家,继续说道:“克劳得,你是个好管家。一直以来是我和父亲亏欠你太多。你赶紧走吧,用不着在这里陪我等死!”
“不!不管小姐去哪,我都会陪着你!”克劳得对莉贝卡报以温柔地一笑。
就在莉贝卡与克劳得两人激情地演绎着一出‘主仆情未了’之际,酒馆中央亦出现了一段难得的和平。
“‘星尘’的能力是逆转化。与绝大多数将‘活体脉流’转化为‘魔斗力’并进行外放的魔斗武装相反,‘星尘’能够吸收与使用者的肉体相接触的‘魔斗力’,并把‘魔斗力’转化为‘脉流’回馈给使用者。”红头发开始滔滔不绝的说教,但是安杰尔敢拍着胸脯打包票,眼前那个额头挂着三道黑线的少年可能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但是既然主人在自顾自地说着话,作为跟班加打手的它自然异常乖巧地没有去打断他。
“反馈回的‘脉流’对于安杰尔来说就相当于一种补品,除了能够强化安杰尔的肉体,使它的肉体变得比钢铁,乃至金刚石都还要强硬之外,还能够作为一种攻击手段使用。”红头发似乎还说上瘾了。
“呜……”安杰尔回过头,对站在它身后的红头发叫唤了一声。
“啊,对不起,安杰尔!我啰嗦的老毛病又犯了。”红头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嗯,现在就把他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全部返还回去吧!使用咆哮弹!”
“啊呜……”安杰尔兴奋地回应了一声,随即张开嘴巴,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它的腹部便开始蠕动,远远看去就好像有无数条小虫子寄生在它的皮肤之下,随着它腹部的蠕动不断往它的嘴部爬。
短短两三秒钟过后,安杰尔半张着的嘴巴里就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乳白色的气旋。
气旋打着转儿,不断地扯动周围的空气往核心处汇聚、压缩,渐渐地,一股阴冷的气流以安杰尔为核心,开始在酒馆里肆虐。
“哼哼,这个大招的准备时间是稍微长了点,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连移动脚步都办不到了吧!刚才那个名叫特洛瓦的家伙也是因为被安杰尔吸光了脉流,所以无力逃脱,最终惨死在安杰尔的手上。--你很快也会步上他的后尘的!”红头发面带着幸灾乐祸的微笑说道。
尽管很不服气,但是疲态尽显的少年不得不承认,红头发做出的判断十分准确。--因为脉流的大量消耗,他现在的确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整个身体空荡荡的,一点儿气力都使不上。面对安杰尔蓄势待发的一击,他几乎都提不起劲来闪躲,只想就此躺倒在地板上沉沉睡去,不愿醒来。
就在这时,无数亲切可人的脸蛋在少年的脑海中一一闪过。--村里的老人们常说:人在临死前,其一生的回忆都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如流星般在眼前一掠而过。这不,人家安杰尔的大招都还没发呢,少年就提前进入了弥留之际。
可是,当所有的记忆片段都定格在一张令少年刻骨铭心的,老气横秋的,高傲异常的笑脸时,少年积压在心里头的怒火顿如火山般爆发了。
“可恶的臭老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少年在心里呐喊着。而他的眼神也在下一刻回复了清明
安杰尔口中的气旋依然在压缩,并渐趋饱和,看样子似乎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也许下一秒它就有可能完成。留给少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恶啊!我还有与伊莉亚的约定没实现呢,所以我绝不能就此放弃!”想到这,少年大喊一声,同时用力握紧剑柄,拼尽全身所有气力再次唤出‘脉流’,并将其疯狂地注入手中的剑柄。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因为自暴自弃而想把剑柄给捏碎。
命运总是喜欢眷顾那些不懂得放弃的人。
几乎是少年大喊出声的下一瞬间,沉眠之龙再一次觉醒、咆哮,并吐出一道深红色的,有如玫瑰般艳丽的红芒。
一切有如梦幻。
“快,攻击!安杰尔!”红头发见少年似乎还留有余力,吃惊之余心底下大急。
话音刚落,安杰尔便发出了一声震天似的咆哮。伴随着咆哮声,一团近似透明的气体有如炮弹般从它的口中激射而出。
气团划过的地方狂风肆虐,底下的地板亦随之凹陷、断裂,其威势无可比拟。很难想象这样的气团打在人身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大概会被搅得血肉模糊,连爸妈都认不出来吧。
然而,面对安杰尔这一记足以开山裂石的咆哮弹,少年并不做闪避,反倒是迎着咆哮弹而上。在咆哮弹即将击中他时,他一跃而起,在空中做了个前空翻,险之又险地将其避过。
咆哮弹从少年的脚下呼啸而过,撞击在墙壁上。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坚实的墙壁被打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少年轻巧地自空中落下,双脚一前一后踩上安杰尔的头部。稳住身体之后,少年倒握魔斗剑,趁着安杰尔正在回气,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之时,朝着安杰尔颈部的项圈,狠狠地刺了一剑。
一阵耀眼的白光夹带着丝丝血红色的光芒同时亮起,晃得围观的几人几乎睁不开双眼。闪光过后,众人连忙定睛往场地中心看去。
只见,安杰尔依然在它原先的位置站立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至于挂在它脖子上的‘星尘’,却是完好无损;而对安杰尔的项圈做出孤注一掷攻击的少年,则是半跪在安杰尔的头顶,双手依然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只是他手中的魔斗剑已然再一次回复到黯淡无光的龙头把手形状。
整个画面静止了两三秒钟。然后,少年有如耗尽了所有力气,脚下一软,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从安杰尔头上栽落,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呼……!”见‘星尘’完美地将魔斗剑释放出的魔斗力全部吸收殆尽,红头发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抹掉滑落到腮边的几滴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这种自暴自弃的攻击又怎么可能伤害得到‘星尘’呢!哈哈,哈哈哈……”。尽管他依然嘴硬,但任谁都可以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刚才的那一击着实让他胆战心惊了一回。
安杰尔谨慎地晃了晃脑袋,见挂在脖子上的‘星尘’安然无恙,它于是仰起头,欢庆似的吼叫了一声。然后,它便低下头,瞪了眼地板上有如死尸般一动不动的少年,抬起依然有着丝丝灼痛感的前爪,作势欲往少年的身体上抓落。
见状,莉贝卡与克劳得神色黯然地相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听,“噗噜噜噜……”一阵低沉而连续的漏风的声音响起。安杰尔本欲拍落的爪子顿时静止在半空中。然后它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额头上亦破天荒地渗出了几滴冷汗。
“噗噜噜噜……”又一阵连珠炮似的声响过后,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臭味开始在酒馆里蔓延。
“呜呜……”安杰尔收回抬起在半空的爪子,痛苦地摸了下肚皮。然后,只见它一声招呼也不打,突然迈开大步,蹦跳着穿过被它的咆哮弹击穿的墙壁,头也不回地往酒馆外跑去,一眨眼就没了影。真可谓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安杰尔!你怎么了安杰尔?”红头发对着安杰尔逐渐远去的背影着急地大喊。喊声过后,一丝充满痛苦的狼嚎和着屋外的寒风,穿过墙壁上的破洞,飘进了众人的耳朵里,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呼……,吃了太多的‘气’果然对肚子不好啊--尤其是我这种别扭的人的‘气’。”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强打着精神坐了起来。
“你……,你对安杰尔做了什么?”红头发气急败坏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肯定是它吸收的气超过了它所能承受的量,所以有些消化不良了。”少年微笑着,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说道:“你还不快去追它?像它那么大的个头,这一闹起肚子来肯定会难以收拾的。还是说,你还想再与我打一架?……我可是还有一战之力的。”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龙头把手。
红头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驯兽师。尽管调教出了安杰尔这么一只变态凶兽,但真要他拿起武器与人决斗,那还不如让他把武器吞下去来得容易些。
于是,他只能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莉贝卡与克劳得,冷哼一声,捧着盒子悻悻地转身离去。穿过墙洞之时,他又回头瞪了一眼少年,恨声说道:“你给我记着!这笔账我总有一天会找你讨回来的!”说完,他便沿着安杰尔离去时留下的足迹匆匆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中。
“终于……,走了……”少年迷茫地看着墙上的破洞以及屋外的风雪。渐渐地,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紧接着,他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并不断地倾斜。
在倾倒的世界中,他看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正向他跑来。尽管看不清楚两人的容貌,但是从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唇可以判断得出,那两人似乎在叫喊着什么。
“可恶……,肚子好饿啊……”
少年把眼睛一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