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利特转身,坐到亚蕾对面的沙发上,从身上摸出两颗银钻哐啷一下甩到矮木桌上。银钻闪烁的光芒很快吸引了游走在海利特附近的三个女招待,三人一扭一扭的走到海利特的身边,甜腻腻的笑容像是刚从蜜糖罐子里爬出来。
俗话说得好,有钱就是爷,和年龄没有什么关系。
三个年轻貌美的女招待簇拥在男孩的身边,右边一个顺从又亲昵的跪在他的腿边,左边一个暧昧的用手搭在他的肩上,身后那个俯下身在男孩耳边温柔的询问道,“不知道帅哥有何吩咐?”
“你们这儿最贵的酒是什么?”海利特大声的问。
“本店招牌特调酒‘夏日彤云’,四金币一杯。”左边那位女招待殷勤的问道,“要来一杯吗?”
“这个拿去。”海利特拿起桌上的一颗银钻递给她,目光却紧抓坐在他对面的壮汉,“我要两杯,一杯给我,一杯送给我前面这位先生。剩下的钱,你们三个分了吧。”
女招待欢喜的接过银钻,叫上站在海利特身后的女招待,轻快的走向站在吧台后面的调酒师。
刚才发生的几幕,宾布都看在眼里。一时间他没搞懂男孩的想法,不禁在心里纳闷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拿得出这么多钱?送这么昂贵的特调酒给我是什么目的?就为了摆阔?
宾布在巴洛林城的一家铁匠铺工作,每个月也只能领到十枚金币(也就是一颗银钻的价值)的工钱,而这小子一次就扔了他两个月的工钱在木桌上。这样的数目,怎能让宾布不心动?
坐在宾布旁边的亚蕾克希尔同样没有料到海利特竟然会出这样的招。她先是小小的吃了一惊,然后面带微笑期待着接下来的情节。
离这边稍远的尖下巴马丁看看同伴宾布,又看看坐在宾布对面的男孩,睡眼惺忪的托着自己的尖下巴,猜测着宾布接下来的反应。在他看来,这个小男孩无非是出生在有钱有势的家庭,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用钱来摆平。如果换做自己是宾布,一定会顺应男孩显摆金钱的想法,然后……
马丁的眼睛闪烁着阴谋的颜色,同时,宾布也在短暂的疑问之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小子,挺懂规矩的嘛。”宾布咧嘴一笑,松开搂着亚蕾肩膀的手。显然他已经将注意力都转移到海利特身上——不得不说,在海利特甩出那两颗银钻之后,很难让别人不注意到他。“叫什么名字?”宾布问。
“海利特。”男孩注视着宾布,自信的笑容没有狂妄与嚣张的色彩。但是在宾布看来,这种笑容恰恰是愚蠢与自负的象征。
“我叫宾布,是这里的常客。既然你都送了这么大的见面礼给我,那我也必须有所表示才行。不过我……”不等宾布把话说完,海利特便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宾布先生是这里的常客,想必对某些东西是非常在行了。借此机会,我想向宾布先生请教几招。”
“你是说……?”
“当然是最近风靡巴洛林的纸牌游戏了。”海利拿起桌上剩下的一颗银钻把玩起来,发现宾布贪婪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手中发光的小玩意儿上。
听到这句话,宾布心中大喜:跟我玩纸牌?这小子存心找死的吧?哈哈!我成全你。
“好啊,没问题。”宾布搓搓自己的手掌,仿佛对面坐的是一只即将被屠宰的羔羊,“那我们就按巴洛林酒馆的老规矩来吧。”
说起来,巴洛林城的酒馆规矩和海对岸的北赛尔城的有所不同。在北赛尔,酒馆几乎等同于赌场,但在巴洛林这样被歌瑞蒂议会政权控制着的城市,赌钱是被禁止的。于是牌局的筹码自然而然变成了酒馆老板最乐意提供的东西——酒。每一局的输家被罚酒,最先倒下的一方算输,并且要付清所有的酒钱——这就是巴洛林的规矩。
宾布朝着经过他身边的女招待挥挥手,吩咐道,“给我拿一副纸牌过来,”女招待微笑着点头离开,宾布又转头看着海利特,“我得好好陪陪这位小兄弟,让他知道,”他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的说下去,“什么叫做人生乐趣。”
海利特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银钻,装作没听见宾布的话语。
没过一会,几个女招待端来了刚才海利特点的两杯“夏日彤云”,纸牌也一并送上。
海利特尝了一口这杯混合着云霞一般绚丽色彩的特调酒,却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
“巴洛林再怎么也不是个适合酿酒的好地方,”男孩心中暗自评价道,“也罢,无论哪种酒,对我来说唯一的差别也就是味道而已。”
从宾布享受的表情来看,他对“夏日彤云”的味道倒是挺满意。能够喝到如此昂贵的特调酒的机会的确不多,能够借此机会狠宰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阔少爷的机会更是稀少。宾布捧起酒杯,目光不离海利特手中的那颗银钻。若不是为了这个玩意儿,他根本不会把眼前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
“那么开始吧,宾布先生。”海利特一口气喝掉夏日彤云,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宾布喝完那杯特调酒,用力放下酒杯,震得木桌嘭的一响。他伸手擦了擦嘴巴,阴险的笑道,“好小子,你可要多坚持几轮哦。先倒下的人不仅要付酒钱,还要答应赢家的一个要求——我说的是任何要求。”宾布缓慢的说完,仿佛自己正在高唱胜利的宣言。
海利特淡淡的笑了笑,没说话,只做了一个请洗牌的手势。
亚蕾克希尔带着兴奋的目光看看宾布熟练的洗牌,然后又看看海利特不慌不忙的摸牌。事情果然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了,她非常好奇海利特到底计划如何收场。不过在此之前……
“罗宾!”亚蕾转过身,再一次朝着角落小舞台上的琴手大声责怪道,“都叫你换一首激情的啊,你怎么听不懂呢?没看见这边正开战吗?”
琴手罗宾怯生生的缩缩脑袋,见老板也在那边观战,没了救星的他只好照办。
于是,那首缠绵悲情的爱情小曲被迫停了下来。几秒钟后,琴声又响了起来。让人觉得微妙的是,这首曲子的旋律依旧照着原来那首爱情小曲的调调在走,只是节拍骤然快了起来,像挨了鞭子的马儿,踏蹄狂奔,横冲直撞。
不知是因为这抽风的琴声还是因为酒馆里这场年龄悬殊的“战斗”,厅堂里的气氛愈加的热烈起来。不断有客人将目光投向这边,更是有人走到了木桌旁边来观战。
刚才拿了海利特小费的三个美女服务生亲昵的簇拥在男孩身边,各种恭维之词不绝于耳。而宾布的身边只有亚蕾克希尔一人,并且从亚蕾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并不是站在宾布这边的人。
不过宾布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从开局到现在他已经连胜三局了。海利特为此被罚三杯酒,但是男孩没有显露出一丝慌张急躁,宾布期待的醉意更没有浮现在男孩的脸上。
臭小子牌技不怎么样,倒还挺能喝的嘛。我就不信喝不死你!
宾布再一次洗牌,心中暗暗发誓。
接下来的三局里,海利特只赢了一局,于是两杯酒咕噜咕噜下肚。喝完之后,海利特面不改色的放下杯子,仿佛刚才喝的只不过是白开水。
“继续吧。”男孩微笑着提醒道。
宾布竭力隐藏心中的惊讶,继续接下来的牌局。他记得当他自己还是海利特这个年纪的时候,四杯下去就开始犯晕了,但是已经喝了五杯的海利特,没有一点喝醉的迹象。
宾布必须要稳住阵脚保持胜利局势。谁输牌的次数多,谁就容易喝醉,那么谁就越容易先撑不住倒下。按正常的思维来说,取得最终胜利的关键正是牌技。
但若是碰上千杯不倒的角色呢?
宾布没有意料到的正是这“但若”后面的情况。
此时,他们已经进行完第十局。刚才的四局海利特和宾布各喝了两杯。若不加上刚才那杯夏日彤云,海利特一共喝了七杯,宾布不过才喝了三杯,如果加上宾布先前跟马丁喝的那些,他今晚差不多喝了六杯。十几杯开始差不多他就要收敛一点了,在到达这个数字之前,他还有机会让面前这个小子吃尽苦头。宾布咬咬牙,发誓一定要挫败这个臭小子,拿到他手里的银钻。
胜负未分,两人继续。
又过了五局,幸运女神似乎厌倦了这个方脸壮汉,五局中他被罚三杯,而海利特轻轻松松喝下两杯。
战况差不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逆转的。
见海利特依旧是面不改色,宾布心中难免有些慌张。他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首先撑不住的。心中越是慌乱不安,手气就会跟着乱了套。
宾布原本镇定自若的节拍到第二十一局的时候,被击得溃不成军。这段时间的六局里,海利特仅仅喝了一杯,而宾布五杯下肚。
渐渐地,宾布觉得头重脚轻,纸牌上的数字与图案也变得模糊不清,活像好多小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他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听见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和海利特一次又一次的高声命令。
“不好意思,我手里的是黑月双星。喝吧!”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两张棱花都敢放出来。只能再来一杯咯。”
“战车哎!不错嘛,可惜我这回是野火风暴。别客气了,一口干了吧。什么?没酒了?老板,上酒!”
于是女招待们又端来了更多的麦酒,老板站在一旁数起桌上的空杯,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亚蕾克希尔看着海利特那摧枯拉朽的气势以及宾布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站在一旁观战的马丁见此情形,猜想宾布已经没有机会反击了,于是他悄悄从围观群众的队伍中退出来,偷偷朝酒馆大门撤去。
海利特一边看着宾布灌酒,一边猜测着:这个大叔也快到极限了吧?接下来是直接灌到他吐,还是弄点更好玩的?
没过一会,宾布又输了几局。他从来没有在人前输得如此狼狈,更没有输给一个小屁孩过,恼羞成怒的他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为下面这个毫无根据的理由。
“死小子你出老千!!”宾布一声怒吼,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头晕脑胀的他已经没办法和别人拼牌技,于是他索性嫁祸海利特,希望能够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把这个事件引导到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观众明鉴啊,我什么时候出老千了?”海利特无奈的大声抗议道,接着又鄙夷的抬起眼睛,“大叔你恐怕是喝多了吧?撑不住就认输吧,你都这个年纪了,酒精过量伤身体。不过,你想要继续的话,我绝对奉陪到底,反正最后出尽洋相还赔钱的人,”男孩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了下去,“一定不是我。”
听完,宾布怒火中烧,好像刚才喝下去的酒一瞬间都被点燃。他瞪着泛红的眼睛,气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这时,亚蕾克希尔幸灾乐祸的开口道,“你怎么可能是我男仆二号的对手?”说着,她挤到海利特身边坐下,伸手和男孩搂在一起。可惜男孩对她可没有那份灼人的热情。
“你怎么又来了?谁让你坐我旁边的?”虽说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谁都无法推开美女的怀抱。
“哎呀,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看来你是欠缺调教啊,少年。”纤纤玉手拂过男孩的脸颊,迷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海利特好不容易才撇过脸,又甩开亚蕾紧紧缠绕的手。
等我收拾完这个大叔,就轮到你了,你这个死骗子二号!
少年暗下决心,目光又回到对面这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身上。
“好啊亚蕾克希尔,是你帮着这个臭小子作弊的吧?!”宾布怒不可遏。亚蕾对海利特的亲密举动只能让宾布联想到这种原因。
“别血口喷人哦,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啊?”亚蕾狡猾的一笑,口上拒绝,而那得意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是又怎么样?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于是宾布那徘徊在悬崖边缘的理智终于坠落下去。明知道在这里动用武力绝对不会有好结果,但是恼怒与酒精混合出来的暴力药剂已经开始发挥效力。他顾不得结局,只是想要找个发泄怒火的地方。
几声不堪入耳的怒骂之后,宾布竟然单手掀翻了面前的木桌,连带着上面的杯子一齐飞扑而去。
海利特一惊,他没有料到宾布居然这么快就开始撒酒疯。如此短暂的时间还不够他完整的施放铠岩护甲,正当他准备向一旁躲去时,几道银色光痕从他眼前划过。
男孩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只听见哐啷几声,方才还腾在空中的木桌竟然被切割成若干木头块,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打翻的麦酒在空中飞洒而过,反射着酒馆里淡黄色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