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的晶石灯散发着银蓝色的光,像一层银色的纱帐,包裹着这个房间。暗红色的帷帐下,躺着一个疲惫的身影。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忘记了窗外肆意漫延的黑夜……
……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罗德西站立在他的画布面前,一边说着,一边斟酌着要添上什么颜色才能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他要的效果。奇怪的是,他的手中没有画笔。他巧妙的利用漂浮术让各色颜料在他的指间融合,调和出新的颜色。他变换出各种手势,将指间的颜料一点一点的喷洒在画布上,这细致的工作和刺绣不相上下。
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惊异于罗德西的作画方式。但是站在罗德西旁边的年轻男子没有向罗德西的画布瞄上一眼。
“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海利特若有所思的说,“那洞穴的情况……让我有些在意。”
“当时发生了什么?”罗德西依然专注于他的画布,他晃动着手指,鲜艳的红与幽暗的蓝碰撞出神秘的紫。
“是白雾……从西山矿场的洞穴里出来的白雾……很浓。”海利特愈加紧张,仿佛那恐怖的场景就在他的眼前,“为我们带路的向导惊呆了,他不愿再前进,就好像前面的白雾比洞穴的恶灵骸尸还要可怕。”
听到这里,罗德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盯着画布,注意力却已经转向海利特。
“我和菲茨都意识到了这白雾的问题……没有雾会从洞穴里冒出来。”海利特接着说道,“虽然我只能算是半个魔法师,但是我的确感觉到那雾里有一种十分诡异而且强大的魔法波动。我无法判断它的类别,只能凭本能感知它的危险。”
“说下去。”罗德西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向导说,在北塞尔有一个传说——西山矿场的洞穴里有一个通向某个神秘王国的入口,为了阻止冒险者随意闯入那个王国,王国的法师们用一个法术驱赶那些闯入者。那个法术正是这白雾,触碰到白雾的人会被吞噬……”海利特顿了顿,“我当时不知道要怎样理解这‘吞噬’,直到向导为我们做了个实验。”
海利特觉得自己手心满是汗水,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向导捡起地上的石头,向白雾掷去。然而,我们没有听见意料中的石头落地的声音……石头就这样消失在雾里……不见了……可是,凹凸不平的地面就在我们眼前……”
突然间,漂浮罗德西周围的颜料液滴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坠落在地,在罗德西的四周绘出一片凌乱的图案。罗德西完全不顾及这些,他激动的转过身,脸上浮现出惊慌的神情,“你说石头消失了?”
“……是……是的。”海利特被叔叔如此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所以我们不敢再前进,只好返回。原本想找其他到地下洞穴的路,但是……向导说,到地下洞穴只有唯一的一条路。我和菲茨试过雇其他的向导,可是没有向导愿意带我们去那里。于是,我们只好回来了。”
“你们两个能够平安回来,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罗德西轻叹了口气,仿佛他也亲身经历的海利特的冒险,“龙羽石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叔叔……北塞尔那个传说是真的?”海利特小心的问,不知道这次罗德西会有什么反应。
罗德西沉默了一阵,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定。
“你说你带回来的那个法师是格罗利雅家族的人?”罗德西突然转变了话题。
“是的,没错。”海利特回答道。他猜想着洞穴和格罗利雅家族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把他带来见我。”说完,罗德西望向满地的颜料,苦笑了一下。
“他似乎被族人放逐了,现在正处于郁闷期。”海利特想到那个法师就觉得头痛。
然而罗德西像是没有听见海利特的话,他望着自己这幅未完成的作品,担忧的心情却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过几天有月食,自己小心。”
“……我知道了。”
海利特知道月食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显得有些失落,站在那里不再说话。
……
海利特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暗红色的帐顶。回忆起下午和罗德西叔叔的对话,只会让他感到更加的不安。直觉告诉他,罗德西向他隐瞒了什么,不愿告诉他。他认为罗德西知道一点关于洞穴白雾的事情,以及那个传说中的神秘王国。但他始终猜不透罗德西的想法。只知道叔叔对他的关心的确是出于真心,这十八年来从未改变过。
“月食”“禁咒日”“魔法反噬”,这三个词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搅得他心神不宁。
“这真是……一辈子逃不掉的诅咒啊。”海利特无奈的感叹道。
从有记忆开始,海利特就不喜欢月亮,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在别人眼里,月亮是多么的美丽柔情,而对他而言,那淡淡的银色和恶魔的眼睛无异。自从成为魔法剑士后,他才明白了自己对月亮的本能一般厌恶感是怎样来的。他从出生起身体就有些异常——每当月食的那天,他就不能使用魔法,否则魔法能量就会反弹到他的身上,如果不加注意,可能会致命。
这就是所谓“魔法反噬”,这个世界很少有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虽然出现反噬的条件可能不一样——有的人是星空中某个星座最亮的时候,有的人是春分或者夏至时候——但是这精神上的煎熬对于每一个承受着“魔法反噬”的人来说,都是同等的。海利特很“幸运”的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罗德西告诉他说,只有一种叫“龙羽石”的神秘矿石可以解开这个诅咒。所以海利特和菲茨才会大老远的跑到亚赛特大陆去寻找。可惜的是,他们连那个矿坑洞穴都没能进入。
这时,门口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海利特的思路。他缓缓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我没有想过你会忘记晚饭的时间。”来敲门的是菲茨。他换下了这次旅行用的黑色披肩,穿上淡雅的蓝色短袍,多了几分属于管家的气质。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菲茨看着海利特,补充道。
“是吗?”海利特故作轻松的说,“可能是今天被榴莲熏到的关系。”
他关上房间的门,和菲茨一起走向北塔楼。
“别提榴莲了,我在浴池足足泡了一个小时才让那股恶臭从我的身上消失。”菲茨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让榴莲从此灭绝。
海利特淡淡的笑了笑,忽然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非常的奇异。
幸福总是来自这样平淡的生活,只要大家都还能好好的活着。
对,只要还能好好活着……
***娜雅将最后一样东西从箱子中取出,放到自己的房间的柜子里时,才发现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她原本想立刻见到自己的海利特哥哥,但是得知他一直在房间休息后,她放弃了一开始的打算。
她不愿去打扰他,即使她知道海利特从来不会对她又半句怨言。
娜雅的目光一一扫过书桌上的五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各种药草,她默默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利用学院这个假期为家里做点事情。她伸手拿起第一个瓶子,里面拇指大小的叶片闪动着柔和的光芒。
光芒草的数量还不够制作药水,今晚还要去收集才行。
她放下瓶子,向木门走去。刚打开门,就撞见两个侍女——婕莉和璃露。
“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抱歉让你们跑来通知我,我今天才回来,有些事情要忙,所以才会忘记时间。”娜雅急忙关好房间的门,和她们一起离开。
“这是我们的工作。”婕莉嘴上这样说着,可是表情却不像在和大小姐对话。说是久别的朋友更加贴切。
“小姐你有没有看见海利特大人带回来的那个法师啊?”旁边的璃露对着娜雅神秘的说道,“听说是海利特大人的女朋友。”
“胡说!”婕莉反驳道,“那明明是一个男人。哪里有女人长这么高的?”
“可是厨房的多克看见海利特大人带着她在城堡里散步,多克还看见……”不等璃露把手里的证据都摆出来,婕莉就打断了她的话。
“那个死酒鬼的话你都信?”她不屑的反问道。
“不是因为多克的说的话,是因为我自己也亲眼看见过那个法师。”说到这里,璃露的眼里满是嫉妒的光芒,“她那头银发简直像天使一样……要是男人都可以长这么漂亮,你让我一头撞死好了。”
娜雅夹在两个争论不休的侍女中间,对于那个身份不明的法师,她开始有点兴趣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法师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的身份与实力。娜雅知道,海利特是不可能随随便便从亚赛特大陆领个普普通通的佣兵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