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确定要去?”罗德西站在海利特的卧室门口,看着正在整理行装的男孩。
“当然,”海利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从衣柜了挑出一套轻皮护甲,换下身上的棉布衫,“你说得对,我不仅没办法保护好这个‘钥匙’,还可能让它给我带来危险。既然在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出趟远门也可能有危险,我宁愿选择后者。至少那样,我还有机会将它交给有实力守护它的人。”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坐下,将一双长靴穿在脚上。
“如果地下城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担心你去了会让局势更加混乱。”
“如果地下城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海利特重复着罗德西的话,然后开始整理他的背包,“那么最伤心的,最可能失控的,最可能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的人会是谁呢?”
毫无疑问是克里斯特。
罗德西扶着额头长叹一口气,又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别看那家伙平时斯斯文文,好像总是冷静沉着。如果地下城真出事了,我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海利特收拾好最后几样东西后,将背包背在身后。他转过身,注视着罗德西灰蓝的眼眸,“亲手为自己敬爱的人收尸的感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海利特……”罗德西知道侄子这话中暗指的人是谁——海利特曾经的一位剑术老师。这样的悔恨与伤痛即使用一生的时间也无法消除。
“如果地下城安然无恙,那么我就拜托他们取出‘钥匙’;如果地下城真的陷入了危机,泉眼出了什么事情,那么我会视情况而采取相应的行动的。”海利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这已经告诉罗德西,他的决心已定。“采石场与葛布尔小镇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和布莱恩了。”说着,海利特拍拍叔叔的肩膀,“一会我就跟克里斯特出发去铁沙群岛,从那里起航就能够绕开那些海盗在菲密路近海的势力范围。请你更加相信我一些,不会有事的。所以,在这里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等我回来就可以了。”
每当看见海利特自信又倔强的眼神,罗德西都只能向他妥协。
“你这混小子,忘记回家的话,就等着我去收拾你吧。”
***娜雅已经在药剂房里忙碌的整个下午了,而她的成果仅仅是两瓶解毒药剂,一瓶恢复药剂。之前因为她研磨不够细致,调和失败了两次。为此她懊恼不已。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更加聪明一点呢?像海利特哥哥那样,像克里斯特那样……
想到克里斯特,她又一次分心了。
她希望自己努力的成果能够赶上克里斯特离开的日期。但她还不知道,这个日期已经提前到今天傍晚了。
这时,一阵敲门声送来了刚刚还充满她思绪的那两个人。
“原来你在这里啊,难怪到处都找不到你。”海利特的脸上依旧是那温柔的笑容,“在忙什么呢,娜雅?”
“啊,我——”一瞬间,娜雅不想让他俩知道她这少得可怜的劳动成果,于是她赶紧将手里的瓶子藏到身后,“我正准备试着调和药剂呢,哈哈。”
跟在海利特身后的精灵使凑到房间里,打量着药剂房里各种各样的瓶子与工具。从来不需要施法材料的格罗利雅法师很少接触这些植物。
他们那令所有元素法师羡慕的血统赋予了他们与元素之间超乎常人的亲和力,所以即使没有任何施法材料,格罗利雅家族的人一样可以施放魔法。
“如果想要参观的话,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啊,”那样我也有机会提前整理一下这里乱糟糟的物品。娜雅没好意思说出后面这句话,只是后悔自己平时偷懒,不收拾这个房间。现在好了,一下子来两个参观者。她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那些散乱的草叶,腾出两张可以供人休息的椅子。
“不用了,娜雅。”海利特叫住她,“我们一会就要走了。”
“走?一会?你们两个?”女孩睁大了眼睛望着两个男孩。
“是的,”这回精灵使终于开口了,他轻声的说道,“所以现在是来给你告别的。”
“怎么会这么急?很快就要天黑了啊。”娜雅依旧不愿相信,一只手不安的触到自己的下巴。娜雅仔细一看,才发现海利特和克里斯特已经换上了出门才会穿的衣服,两人还带了旅行冒险用的背包。“海利特哥哥一定会回来吧……”
“当然了。我们明早从铁沙群岛出发。所以今晚就必须要到那里。”海利特解释道。
“那,那我能去送你们吗?”娜雅话音刚落,一个女仆出现在门口。
她递给娜雅一个简陋的信封,“娜雅小姐,这是艾迪菲尔给你的。”
“哦,谢谢。”娜雅接过信封,送信的女仆便匆匆离开了。
娜雅疑惑的看了看这个奇怪的信封,却没有撕开。
艾迪为什么要给我写信,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谁给你的信?”海利特有些好奇。
“艾迪。”娜雅看着这个信封,仍旧没有撕开。
海利特又望向外面渐暗的天空,显然这个信封带来的小小插曲并没有吸引他更多的注意力。夕阳的余晖告诉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延了。
“你想来的话,就来吧。”于是他走向门外,示意娜雅跟上来。
娜雅将这个奇怪的信封扔到桌面上,慌张的抓起今天下午的三个奋战成果放到衣服口袋里,跟了上去。
眼前的这场离别让她完全忽视了那封信以及它的来历,而这即将成为她人生的第一件后悔莫及的事情。
此刻,少女的心思完全在另一件事情上。
克里斯特要走了,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娜雅跟在精灵使身后,伤感的看着他的背影,却什么都不敢问。
束起来的银色长发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摇摆,洁白的袍子像是附有某种魔法,总是那么一尘不染。他的故乡会是什么样子呢?他的恋人是否一直在等他回去?他们曾经又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少女的心中充满了各种遐想。这些原本无关紧要的问题在她的心中却珍贵万分。
娜雅的目光又投向海利特的背影。魔法剑士高挑的身材从来不失风一般的敏捷。褐色的头发好像长长了。它们开始遮住海利特的耳朵,慢慢延伸到了脖子的地方。红棕色的轻甲配上漆黑的长靴让他看起来更加英俊迷人。
娜雅忽然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即使只是那么短暂的相遇也应该感到无比幸福。因为,只要大家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还能重逢。
只是她还不知道,有些时候,再一次相遇却不能称作是重逢。
***天边的云霞散落向城堡背后的方向,夕阳缓缓落下的地方好似世界的尽头。在这个即将出发离开青石城堡的少年心中,朝阳升起的地方,同样是尽头。
“艾迪,我说你到底在等什么?”领头的马车夫不耐烦的问道,他熄灭了手中的烟头,回过头望着依旧站在马车外的少年。
艾迪不做声,只是痴痴的望着通向城堡东门的这条路,然而期盼的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她看到那封信了吗?她会来吗?
几个运输工人将最后几个箱子搬上马车,做好了所有的准备,随时可以出发。然而答应要同行的少年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臭小子,再不上车,就不等你了!”车厢里传来另一个严厉的声音。
这时,石像一般一动不动的艾迪终于挪动了步子。他低着头,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向马车,爬上装货的那个车厢。
“瞧你这副傻样,到了那边不出三天就会死翘翘,哈哈!”
“塞德里克大人说过他最不喜欢笨手笨脚的小男孩了,你过去就悲剧咯。”
不知哪里爆发出的一阵嘲弄的笑声传到少年的耳朵里,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还口反击。他只是任由那些声音肆意散播。少年好像听不见,又好像那些人所嘲笑的对象并非是他,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马车飞驰起来,有些颠簸,有些摇晃。少年夹在两个大箱子中间,怀里抱着心爱的短剑。青石城堡渐渐远去,投入夜幕的怀抱,割舍他的眷恋与回忆。
她没有来,也许她连那封信都没有看过。她只是跟在魔法剑士和法师的身后,有说有笑的朝着龙骑士集合台走去。
他看见了她,她却没有看见他。
足够了,至少最后那一眼就能够代替一声“再见”了。他这样告诉自己,却不能说服自己少年不甘心的闭上眼睛,无力的倒在一堆杂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