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癔症
池波最近有点反常，没事的时候，老是呆在那辆二手车里，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动动那儿，再不就是坐在座位上发呆。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池漪也好奇，看他那模样，便问他。
池波的眼神，很空洞的看着她，摸摸车顶，突然说：“天窗哪去了？”
池漪吃惊，伸手过去试试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一顿，想起什么来，问池波：“你见过桑塔纳2000带天窗吗？”
池波这回很坚决的否定道：“不是桑塔纳，是卡燕。”
池漪有点泄气，眼前这个没有记忆的家伙，说起胡话来真够人受的，看起来，似乎是想起点什么来，本想因事就事启发启发他，谁知人家一张嘴，桑塔纳成卡燕了，脑子想不起过去没关系，可以慢慢想，可是，总不至于出现幻觉吧？是不是真有毛病，成傻子了？
还有更离谱的事儿，那天晚饭后，池漪随池波去湖边下网，开始还好好的，池波在湖里忙忙碌碌的，池漪在浅水边撩水玩，一不小心滑倒，池漪不会水，吓的哇哇大叫，池波很迅速的跑过来，一把将她捞出来，先是人模狗样的安抚她一通，等她安静下来了，眼睛突然失神的盯着池漪的腹部，既突兀又惊讶道：“孩子呢？”
“什么？”池漪还没从刚才的一幕缓过来，听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
池波看看池漪的脸，短暂涣散的眼神消失了，他重又瞅瞅池漪的腹部，然后把池漪拉到岸上，闷声说：“你就呆着别动，不用你帮手。”
回家的路上，池漪问他是不是又想起点什么了，池波这回点点头，用手戳着脑袋，很茫然的说：“我也弄不清楚，像碎片，有红色卡燕，有一种香气，还有一个老是记不起来模样的小孩……”
这究竟是在恢复记忆呢，还是出现幻觉了？池漪有点怕了，抽空带着池波去了趟一百多公里外郴州市医院，做了脑部CT，把南方医院的病历交给看诊大夫，大夫比照着两张脑部影像，说患者脑部的血肿小了很多：“你说的那些反常，恰恰不是反常，而是他逐渐康复的正常反应。”
池漪这才放下心来。从医院出来，池漪心想，反正难得来一趟郴州，干脆给池波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吧，这家伙成天穿那两件山庄的工装，好好的一个大男人，被她约束的好像天生就是服务生似的。
“池波，快谢谢我，谢了我，我给你买衣服去。”
“还不是记我账上。”池波不相信她能慷慨解囊。
池漪顿觉无趣，撅着嘴，顾自往前走。
到底是大城市，商场里的各款服装，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池漪自作主张，让服务员目测了池波的身高，给他买了一套休闲装、一条仔裤和一双轻便的旅游鞋。
“你试试这套，这衣服你穿着肯定好看。”池波对她买的衣服兴趣似乎不大，却瞅着女装专柜的一套衣服，让池漪试穿。
池漪瞅了瞅，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习惯性的伸手，拧住池波的耳朵，小声发狠道：“你不看看那是什么衣服，露脐装——我能穿吗？！”
池波也不挣扎，任由她发泄了一通后，还嘴说：“好看就是好看，别人穿得，你也穿得，衣服还分三六九等啊，你真封建。”
说来奇怪，池波这句话说完，池漪还真犹豫了，松开池波，重新打量起那套服装，然后就跟服务员要了自己的尺码，进到试衣间试衣去了。
大夫说，池波脑部的血肿在逐步减小好转，就是说，池波找回记忆是迟早的事儿。这让池漪很高兴，这家伙一旦找回记忆了，自己的好奇就有眉目了，她也能堂而皇之去找那个狗屁大夫算账，证明自己就是做好人好事，而且，那笔医疗费也有了着落，有了那笔钱，姐姐读书也不用那么辛苦，自己也可以把这劳心费力的山庄给卖了，跟姐姐去广州，加上攒下的积蓄，开个小店，做点小买卖，多好。
“去广州开店我也去，我给你站柜台。”池波被她的憧憬感染了。
“你去干嘛呀，到时候你好了，要回到你家人跟前过日子，还给我站柜台？你怎么那么没出息啊。”
池波的眼里又开始出现涣散的神色，喃喃道：“你……不是家人吗？”
池漪心里一紧，声音婉和下来，哄他：“好，好，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就是我以后结婚成家，也把你当陪嫁陪过去，放心吧。”说完，小心翼翼问池波，“池波，你能想起家里的人吗？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能想起来吗？”
“牛教授……李书记……”
唉，又来了，回回都这样，你问他这儿，他偏偏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池漪泄气。
不过，泄气归泄气，池漪依然把池波梦游似的说出来的牛教授李书记这两个显然是职称的名字，和红色卡燕、香气、小孩并列记了下来。这些看起来毫无关联和意义的单词，谁知道是不是池波脑袋里残存的记忆碎片，万一是，说不准那天就能拼接到一起呢。
那天大夫还说，让她没事的时候，可以以问答的方式来帮助患者恢复记忆，于是，山庄真没事的时候，或者晚上俩人在院子里数星星玩的时候，池漪差不多都会问一些千篇一律的问题。
“你叫什么？”
“池波。”
“你是哪里人啊？”
关于池波是哪里人这个问题，池波回答的很可笑，今天可能说北京人，明天回答就变成深圳人了，再不就说自己是长沙人。
池漪猜测，池波有可能是北京人，因为他的口音，和她听到过的北京人的调调一样。
“你家都有什么人啊？”
“……”
问到这儿，池波便卡壳，呆呆的发愣，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池漪毫不气馁，继续启发他：“有爸爸妈妈，对吗？有舅舅姑姑和叔叔阿姨吗？”
池波捧着头，痛苦的思索。
“好了，好了，想不起来别想了，比我爷爷还不记事儿。”池漪有些不忍。池波那模样，和早年得了脑萎缩的爷爷一样样的，她安慰池波道：“别怕别怕，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想不起来，我也不把你扔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