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灵走去了那破败的茅屋里,几天没住人,屋里却已然长满了杂草,门框上的蜘蛛网随处可见,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忽然吹起了一阵风,神台前那副许久以前的画轴发出吱吱的声响,敲落出一排灰尘,在阳光照射下,胡乱飞舞着。
本来不透光的屋里,因为溪灵关上了窗户,变得阴暗起来,那胡乱飞舞的尘土仿佛预示了这一切的发生。
我若为王,定不会让这发生。
少年紧闭起双眼,正在坠落的泪珠戛然而止,他坐在了药大夫长坐的那张椅子上,椅子上结满了灰尘,那安静的人影像是在感触这椅子上的温度,也是感受那曾经的气息。
斑驳的挂轴上,画着一个女妇人像,但看那女子身姿娇贵,头上盘着秀发,插上了一根玉簪,嘴角轻扬,头稍扬起,这妇人却是和百玥好生相像,只是下面的少年却闭着眼睛,不曾发觉。
那画中的妇人原本应该是一副尊贵的笑脸的,可能年久失修,屋顶上的稻草水流在了上面,留下一道难看的黄色痕迹,黄色的水渍从眼部一直延伸到了画轴的底端,远远望去,那妇人像是在哭泣不止一般。
溪灵斜躺在那太师椅上,双手在那左右摩擦着,不久便裹上了一层灰土。
如今却是这般模样,我该如何是好?一股悲切之意传来,少年显得不知所措。
突然,溪灵想到,若是有事,当留下尸骨,如今连尸骨都不曾留下,难道师傅以安全离去?
想到这里,溪灵心中一阵激动,原本低沉到了地底的心情此刻又恢复了一丝希望。
若是师傅离去,当与我交代。
猛然,溪灵从那太师椅上坐了起来,慌忙想着什么。
只见他径直向那厨房去了,药大夫曾经与他说过,他曾经将重要物件放在灶台上的暗格中,若是师傅离去,此时必定会在那暗格之中留下信物。
厨房里光线很暗,空气中有着一股发霉的气息,像是那柴火已经腐烂了。
溪灵打开那灶台的暗格,这暗格也设计的巧妙,外面和灶台一样用泥土和着,颜色完全一般模样,打开那暗格小门后,却又拐了个弯,得伸手到里面才能摸到物品,若是别人看见了,只当是穷人家放打火用的石头的地方。
溪灵伸手进去摸了摸,那暗格里好像真有个物品,顿时心里一阵喜悦,药大夫可能离开了,没有出事。
待他掏出那东西来,却是发现那是一根玉笛,通体白色的笛子也不知道是放在那暗格里久了还是天本来就凉了,竟是冰凉的很。
溪灵看着满手的黑色灰尘,有进去摸了摸,半晌,掏出一张布片来。
黄色额布片似乎还沾了些血迹,溪灵急忙打开来看,只见那布片上写道:“照顾好曦蓝,这东西别拿出来,我没事。”字体仓促,仿佛是离开是急着写下的。
溪灵满心欢喜,拿着那布片一遍一遍的看着,唯恐自己看错了,半晌,直到真的确认后,才小心将那布片放在了胸口,又收拾好那笛子,慌忙朝屋外去了。
屋内的陈设一点没变,可少年的心情变了,知道没事就好,若是自己有造化,定然能够寻到。
溪灵来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急忙奔了出去,往隔壁去了。
曦蓝家的院子和溪灵家的如出一辙,不仅是那屋子的陈设,还是院子中的花草,但更多的是荒凉,如出一辙的荒凉。
溪灵顿了顿,望着那眼前低矮的茅屋。
“婶婶,我回来了。”他尝试的喊了喊。
一只受惊的野猫突然跑了出来,睁着碧绿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少年,仿佛一切都是,那么邪恶。
院子里安静下来,野猫跑后,就再没有野猫出来了。
其实他是知道结果的,如此荒废的院子,怎么可能婶婶在里面,婶婶可是爱干净的人,把曦蓝一看就知道了,家里的小孩身上那么干净,家人怎么会脏。
溪灵朝身后退了退,他不敢走到里面,怕看见婶婶的尸骨。
很小的时候,他便只有一个朋友,就是曦蓝,村里有很多小孩,但没人愿意来溪灵家玩,曦蓝也是,小孩总能感觉到一些大人不能感觉到的异样,譬如,村头的溪灵总是望山上坟头便拣柴火,邻居曦蓝的眼睛有时会变成紫色。
纵使药大夫这些年在村里积善行医,好不犹豫帮助村里的人们,比如王二叔家的那小孩。大人们尊敬他,叫他大夫,孩子们天真,就没什么顾及了。
因此两家人也相处的很好,平时就像一家人一般,而且溪灵也能隐约感觉到,师傅似乎和曦蓝家有过一段渊源,只是他没向自己提起而已。
今日婶婶却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溪灵心里一片复杂,身体却不由得向后退去,突然绊倒了什么东西,溪灵便不自觉的摔倒来了。
待他起身来,眼睛却是死死盯在了地上,手指生生陷在了手掌之中。
只见溪灵满脸狰狞,望着眼前的坟塚,那低矮的坟包似乎在宣泄着异样的情感,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溪灵手指不自觉在那坟上拍了拍,仿佛回家已久的游子。
突然起了一阵秋风,萧瑟的风吹起一阵稻草,飘进了院子了,荒凉之意有多了一分,那风吹起了几粒沙子,飘进了少年的眼里,少年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阳光斑驳的院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摇曳的荒草在秋风中瑟瑟发抖,那坟上的草也是蜷起了身体,一股肃杀之意传来。
原来,秋天快要过去了。
少年的心中像是发生了一场战争,将原本生机冉冉的土地践踏的一片狼藉,然后那狼藉渐渐修复了一些,烽火上的狼烟却将刚好修复的践踏痕迹再度破坏。
如此,便是道吗?
我若为王,便不会如此。
少年起身来,甩了甩衣袖,朝外面走去,一股苍凉的感觉在这少年身上徒然形成,瘦小的身行,孤单的背影,萧瑟的西风。这多么像是英雄归来的那一刹那啊,可现在却变成了一首绚丽的葬歌。
溪灵缓缓从袖中拿出那玉笛,只见那通体白色的玉笛仍旧一片冰凉之意。笛身刻满了奇怪的纹路,仿佛天然形成一般,丝毫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箫声响起,清脆的声音顿时在院子中传播开去,只见少年双眼微闭,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别离的气息。
“婶婶,这曲叫思念”少年睁开眼睛,朝那坟包说道,满脸惆怅之色。
箫声继续,柔和的声音拂过荒草,像是感受到了那股思念的气息,那荒草在微风的吹迎下慢慢晃起了身姿。
细风细阳的天里,少年在风中凉凉的吹,箫声流过墙角,沿着围墙,像天上去了。
少年的长衣在风中飘扬起来,应和这箫声,吹奏出一曲思念的悠扬歌声。
婶婶,我去了,蓝儿我会照顾好的。
斑驳的阳光照耀下来,少年经过那歪脖子树时,却刚好罩在了他身上,瞬间,他像是披上了五彩的外衣,绚丽的光华闪起,那孤单的人影却是消失在了原地,抬头望去,却是在数丈开外。
待那少年离去,一阵狂风却是猛然吹来,惊起数片枯叶,飞翔的树叶专业便是将那少年的足迹掩埋了下来,待风离去,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只是那厚厚的叶子有多了几分。
半晌,院门口探出一只头来,那头朝里面望了望,然后自顾着进来了。
只见一个邋遢的道人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柄铁锹,拖在身后发出尖锐的响声。
道人走进院中,掀起那铁锹,尘土落下,低矮的坟包高大了几分。
半晌,那坟包有半人高了,道人在那上面用力踩了踩,直到土结实了,不会流下才停了下来。
然后他在身上摸了摸,拿了一只香出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朝四周看了看,叹了口气,把香插在了坟包前面。
“没带火,心意就在这里了。”道人满脸遗憾的说了一声。
邋遢道人插完香,便从腰间取出一个酒葫芦,坐在地上喝了起来。
“可怜就剩下三脉了,今日又断了你一脉。”道人喝了一口酒,看着坟包说道。
“若是我在这里,定会救你一命。”道士喝了一口酒,言辞多了起来。
忽然刮来了一阵风,道士蓬松的两鬓在风中胡乱摇摆起来。那根没有点燃的香此时却被吹倒了。
“看来你也不信啊”道士鼻子红了红,“你是大哥的家人,我怎么会让你死去”。
一阵沉默过后。
道士起身来,架起一个葫芦,朝天际去了。
那只猫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碧绿的眼睛仍旧在白天里清晰可见,尖锐的抓住在坟包上跑了跑,像屋顶去了。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然朝身后看了看,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不见了踪影。
那原本在风中摇动的香却是突然烧了起来,散发出阵阵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