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犹如梦幻一样的岁月，会不会有一天就在原处凋零？只不过，有人说过，即使凋零了，也还是会有更美好的记忆，在那个曾经凋零的美好之上，盛开出新的芳华。
（一）
和老四约好一起喝酒，到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女孩道别，女孩恋恋不舍地搭上了老四拦下来得出租车。而我瞥见那个女孩，很好看，很有气质。
没太多话，甚至招呼都没有打。老四给了我一肘子，胸口被撞得闷疼。丫的要不是你比我壮，我才不这么憋屈呢。我骂道，老四乐了，笑的没良心。郁闷地和他一起走进常去的那家酒吧，老板和我们很熟，听waiter说我们来了就出来和我们吹了会儿牛，然后就离开了。他知道我们喝酒不喜欢有旁人，准确地说是老四不喜旁人。
小资酒吧中的光线并不是很暗，周围布置也很有情调。我端起他酌的伏特加，泯了一口。辛辣地如同二锅头。老四很喜欢烈酒，无论是伏特加还是二锅头。他喝伏特加的时候从来不把伏特加调成鸡尾酒，倒是有些另类。他喝酒的样子很轻挑，老板叫他“四少爷”。
“四少爷”自然不是因为他是家中的第四子，就如同我不是家中的第九子一样。
不过老四确实也是配得上四少爷”这个称号，不过前面一定要加上一个形容词。不少人都是知道的，纨绔的。
老四姓陆，家里有钱有权，像个纨绔子弟。
除了我们，外人都暗地叫他，陆家的纨绔。
而我们叫他豺狼。
陆家的纨绔很讽刺，陆家的豺狼很亲昵。
（二）
和老四的相识大抵要追溯到穿开档裤的时候。在那个性别模糊的年代，我们通过我们双方都是带把的这个信息确定了我们是同类，从而在这十多年来的磨合之中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
我已经记不起第一次见到老四的样子了，他也记不起我的处女秀。唯一的最早的记忆应该是源自于一张照片。照片之中我和他的手臂放在彼此的肩上，而三五岁的孩子做出这个哥俩好的动作带给我们的却是大多数仅仅只有笑容罢了。
上次抽出那张照片的时候，是众人在追忆曾经的故事的时候，而这张照片却使得我和老四在其他人笑的时候，默默地碰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并没有随着众人而笑。
在认识以后，老四早年没有我心眼多，还有着纯真模样。曾经怂恿他去大院附近的那个公安局里面放鞭炮，吓得警察鸡飞狗跳。事后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某抽，而他到了最后也没有把我交待出去。很久以后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狐狸笑的支不起腰地给我说，老四一直把我当成幺弟——即使在那个我们都很小的时候，所以那时候宁肯他一个人承担。那时候我和她一起笑，然而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小时候和他一起惹了很多的麻烦，不过在那些长辈眼里我一直是一个乖孩子，而老四则是有事没事就挨他爷爷的打。又因为那些岁月给长辈的印象，他们为我的堕落感到惋惜，而对老四的纨绔理所当然。
王爷有次调笑说我和老四，远看丫的就是俩好基友。我和老四默契地挽住对方的手，老四还恶趣味地朝王爷抛了一个媚眼，激起王爷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笑骂我俩恶心。我和老四笑的很开心。
（三）
照片，说起照片，有一张照片不得不说。那可以说是最后一张死党全家福了。准确地说，最后一张，Everybodyin。不可能再有全家福了。
照片上有两排人。老大站在后排中间，做凶神状。二哥在老大左侧四十五度仰望苍天。三哥在老大右侧表情肃穆作不动明王相。无双姐在二哥身旁霸气无双女王相。梦姐搂着三哥胳膊作小女人状。老四在无双姐旁边表情怪异，双手比着兔子耳朵。五哥在梦姐扶额作无语状。王爷在老四身边作优雅绅士相。老七在五哥旁边做笑面罗汉相。
前排中央，东方大小姐作淑女相。苏苏在大小姐左边作鬼面相。婧儿在大小姐右边作忸倪状。洛儿洛然作双子相。狐狸在洛儿旁边作乖巧状。莹在洛然旁边作冰冷状。琴在洛儿身旁挽着狐狸手臂作娇羞状。而我，在莹旁边，身上挂着学莹冰冷状的二哥家小妹，旁边挽着我的我家妹妹缘缘，一脸灿烂状。
狐狸，是在老四的正前方的。
而那张照片，一直是老四的手机桌面。无论是换了多少个手机，打开手机，一定是这张照片。
（四）
老四有过许多的女朋友。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身边的女孩不是上上次见面亦然。所以我从来不会去记老四女友的名字，省得记错。
然而狐狸却是很清楚，因为老四会和她说起每一个女孩。甚至还会给老四出谋划策，宛然一个女军师模样。老四也总是虚心接受意见，然后在下一个女朋友身上施展。
老四从来不和那些女朋友发展到最后那一步，用他的话说，他仅仅是教给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绵羊入世的经验。他是一个偷心的贼，很多女孩在和老四分手过后仍然对老四念念不忘。所以很多人都不解，为何纨绔的老四反而可以得到那些娇美的女生的真心。听到这种不是死党圈子的朋友问起，我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些女生都喜欢不成熟的有颓废气息的少年郎。朋友深有认同似的点头，而我也是和这个人一同笑。虽然朋友不知道我笑的其实是他。
和老四深入接触过的女生很容易喜欢上他。
“他就像是一杯烈酒，装得像一杯饮料。”一个不知道是老四第几任女友，现在我的朋友在谈起老四时如是说道。我不可置否地耸肩，女生看向老四身边现任女朋友仅仅是温婉一笑。
可是见过那么多的四嫂，感觉上却几乎是差不多的。除了后来那些主动追老四的。
（五）
老四脾气不算好也不算差，不过我见过一次他最愤怒的时候。
那是某次他和狐狸聊天过后，狐狸说起有个人很烦，纠缠她有些过了。
这种人很常见，不过我和老四都知道该怎么做，我和他一起去的那人教室。那时候我刚刚放假，老四的武力值很高，相比他来说，我就是一个战斗力为五的渣。可是我并不是去加油助威，而关键的时候挡住他。
去的时候挑的是一个自习课，老四自然是逃课的。教室没有老师，里面很安静。我和他站在教室门的时候，他比我还平静。“非这样不可？”我问。
他看了看我，有种我不懂的神色。“非这样不可。”——这句话仅仅是一个回答，而我到了一年之后才明白这句话更深层的含义。他那时的语气很平淡，表情很平静，身体很平和。
下一刻，他抬起腿，对准防盗门门锁处就是一脚。门开了——主要原因是那学校的门锁质量不好，因为我看见了锁扣飞了出去。教室里面人很多。老四的表情变成了平日的纨绔模样。他扫了一眼，教室之中的人都看着他，表情怪异。然后他指着那个人，“滚出来。”霸气十足。
年轻总是容易被挑起怒火，男孩自然是出来了，单枪匹马。
男孩还没有来得及放狠话，就被老四一脚踹在腹部。我清晰地看到捂着小腹的男孩苍白脸上挂满了汗滴，靠在墙上，脸色无比狰狞。老四就开始打那个男孩耳光，偶尔给他一脚。最后我看不下去了，拉住老四，男孩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老四出手很有分寸，痛的锥心，对身体伤害却不大。
这件事情并没有闹大，因为四爹出面。不了了之。男孩再没有去惹过狐狸。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老四回了家。再一次出来的时候头上裹着绷带，端着酒杯的时候，手颤抖得厉害。从他的衣领，可以看到露出的肌肤有一道血痕。我知道，很痛。
他回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错误，只有一句。“我没错，他应该。”
我看他。
“值得吗？”
“值。”
（六）
我只叫过老四一次四哥，就是婧儿走的时候。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白血病成了我的内伤。
婧儿走后的几天，老四把我从那深山之中拖出来，那时的我，眼里全是血丝。手中撰着一个小木盒。木盒里面是酸枣。她一直想尝却一直没有尝到的酸枣。
上次回忆起来的时候，老四说，我那时就像从坟墓里面刚爬出来一样。
老四陪我喝酒，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可那一次一定是我醉的最厉害的一次，是哭的最厉害的一次。也是，我与老四交流最久的一次。
拿的是廉价的二锅头，不是他惯喝得伏特加。去的是他家的顶楼，不是他惯去的酒吧。
那天晚上大醉，最朦胧的时候看见他给我理被子。我轻轻地唤了声，“四哥”，眼角有为她的泪痕。我似乎看见了，变得诧异的他，转瞬间欣慰模样。
自那以前，我未叫过他四哥。自那以后，我亦未叫过他四哥。
（七）
狐狸和我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也不算短。
狐狸给我电话的次数，并不算多，也不算少。
狐狸给我关心的感觉，并不算烦，也不算淡。
狐狸教会我唱了一首歌，《丁香花》。就和婧儿教会我唱《童话》一样。很多年后的现在，我能完整唱完的流行歌曲类，也就只有这两首。有好几次和他们吃饭的时候，狐狸都帮我挡酒。虽然最后我仍然会喝多，因为那些家伙因为狐狸为我挡酒变本加厉。
狐狸笑起来很好看，像只眯着眼睛狡猾的小狐狸。所以叫他狐狸并不只是因为她名字里面有个“璃”字，更多的还是她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虎牙尖尖，像极了那时候动画里摆着大尾巴的红狐狸。
自从婧儿走了之后，狐狸每周都会给我三到四个电话。基本上是问我吃的怎么样，冷不冷或是热不热。有一次感冒了，不怎么经意地说给她。结果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接到狐狸给我的电话，说她在学校外面，当时先是震惊，然后猛然涌上一种感动。自那以后，和她渐渐地交流多了，才发现原来对于她并不是那么了解。例如，我们死党中几乎都崇拜着西藏，她却爱极了青海。例如她一直喜欢看我写的文章。例如她不喜欢喜欢饮酒的男性。
我也从她那里了解到了，我不怎么看到的老四，那是一个，没有保护我的哥哥模样的老四。也优柔寡断，也忧郁感伤，也深明大义。我一直认为在狐狸面前的那个老四，而我看不到。就如同缘缘，永远无法了解到我这个做老哥的最真实的一面一样。
狐狸喜欢童话，也喜欢情伤。喜欢九月，也喜欢银霜。喜欢都市，也喜欢敦煌。喜欢小提琴，也喜欢肖邦。
在那个夏末，才了解，笑起来狐狸模样的她。
（八）
在收到狐狸表白短信的一刻钟后，我接到了老四的电话。
他说，让我一定答应她。然后我良久沉默不语。我承认我喜欢狐狸，可那不是到达恋人程度的喜欢。我那仅仅是死党的亲密无间和对优秀女孩的欣赏。
然后，老四说了一生中我听他说过最重的话。“我求你了，九儿。”
这是老四第一次求我，也是他第一次求人。我叹息一声，说，那你帮我解决我妹妹他们成么？老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挂断电话，我仅回了一个字，“好。”
缘缘没意见，其他人不反对。我知道，全是因为老四。
于是我和狐狸成了第二对走到一起的死党，即使我有些勉强。
然后是理所当然的聚会。我看见老四，老四看着挽着我开心紧张的狐狸和我。老四露出一排白牙，笑容有些疲惫，“恭喜了。”狐狸开心的点头，而我看到没心没肺的老四极力隐藏的那抹忧伤。
我喝下那杯喝起来醇厚的伏特加。
原来老四是喜欢狐狸的呀。
（九）
狐狸有遗传病，隔代遗传。狐狸的奶奶走的很早。
（十）
清明节的时候去看婧儿，过后去看狐狸。
到了的时候已经有人来了。
那人站在那里，用不怎么高明的手法拉着小提琴。
我站在远处，然后靠在新种的柏树旁，扭开二锅头的金属盖，灌了一口。辛辣刺鼻。想流泪。
“借酒消愁，是让自己迷失在幻想中，可以不用再纠结于现实。”那天最倾颓的时候，陪我看星光灿烂的人说道。
尾声：无双姐依旧霸气无双梦姐依旧小女人状五哥依旧无语模样王爷依旧作绅士相洛儿依旧在人前心慌洛然依旧小手冰凉老七依旧笑得狂放三哥依旧回忆那些时光
老大你还喝苦涩的咖啡吗二哥你还下残破的棋局吗东方大小姐你还每晚都睡不着吗苏苏你还认真收拾乱乱的桌面吗琴你该记着冗长的乐谱吗莹你还读着无名的诗集吗缘缘你照顾好自己了吗羽丫头你今天开心了吗
童话终于结局啦公主成了王子的新娘丁香花终于开放啦放出了迷人芬芳牧羊人吹起木笛啦一个人独自流浪
我今天突然想起你啦轻轻地哼着牧歌老四在那里默默无语啦生涩地拉起小提琴四少爷的故事就讲完啦豺狼的纨绔模样还真是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