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男子重新递来的文件，沙瓦兰提稍稍犹豫，将其接到了手中。
“‘古魔人’试验计划……”沙瓦兰提低声自语，这才翻开了淡黄色的外皮，将其中的内容仔细阅读了一遍。
“唉。”将文件重新合上放回木台，沙瓦兰提一脸凝重的叹了口气。
一旁正在饮茶的中年男子递上事先准备好的茶杯，淡淡地问道：“怎么，林凡先生可是有了什么眉目？”
“要是老夫说没有，首相大人会相信吗？”沙瓦兰提有些无奈的反问，将接过的茶杯重新放回了面前的木台。
男子原本期待的眼神即刻收敛，平握着手中的茶杯坐回沙发上，轻声笑道：“呵呵，看来林凡先生的确没有让我失望。说吧，这的卢斯寄来这篇报告，到底是何用意。”
“嗯，在这之前，我想向首相大人明确一件事情。这文件上提到的皇谕团出访灵市之事，可是如上面所说的这般确切？”
“从出发的日期到一些具体的细节，报告中记录的与现实基本一致。”男子并未避讳，耐心地回答着沙瓦兰提的问题。
“嗯，我想对方之所以如此了解这次行动的细节，便是要得益于皇都法术学院的那几名随团师生。”
“您所担心的问题我之前就已经考虑过，在安排这次出行任务前，皇都法术学院的费提斯校长便向我举荐了一批随团学生，说是应邀参加灵市华丰法术学院的迎新赛事。当时我自也是考虑到作为学院幕后扶持者的协会的这层关系。不过由于近些年政府与协会间关系的缓和，我自然也就批准了这一申请。只是没想到林凡先生的爱徒，竟会如此意外的枉费了我这番来之不易的信任。”男子话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惋惜，这却也是此刻沙瓦兰提内心的矛盾与不安。
三十年前，自从可索罗。斯罗那一起荒诞的逆反案平息之后，原本相安无事的协会与皇都政府间便结下了不浅的梁子。虽说两派势力在暗中的斗争就从未停息过，但在明面上如此张扬的大动干戈，却也是史无前例的头一次。
当时的皇都政府代表樊纲首相意识到，以法师协会的实力与两家间明争暗斗的关系，协会中的最高统帅机构创界会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毕竟被政府借手除掉的并不是自己会中的一名普通职员，亦或是高级干部，而恰恰是整个创界会的核心人物——曾担任会长一职的可索罗。
这一潜在的威胁不得不引起了这位谋略家的担忧。就在事情平息的当晚，樊纲便召集了当时的几名政府要员前去议事厅商议此事。而在当时年仅三十岁便成为宫廷*师的沙瓦兰提。林凡，理所当然的参加了这场重要的会议。
进过彻夜商谈，在场的众人正对目前的情况提出了详尽的分析，最终，以参与此事的林凡*师与本巴特将军为首的皇都军所提意见，受到了首相樊纲的采纳。
“既然政府无法完全掌控协会，也应该尽可能的牵制住对方的势力。恰逢协会内部群龙无首，正是实施这一计划的天赐良机。现在，你们哪位有合适的人选？”樊纲如此说道。
“回首相大人的话，属下的弟子的本。卢斯天生聪慧过人，对于法术的修习展现出惊人的天赋。目前已获得中级法师预备资格，加之身为皇都法术学院学生的身份，相信必定会引起法师协会的重视，将他纳入重点培养的对象。”当时的林凡还是春风得意的年纪，身处如此高位的他自是有些恃才自傲的目中无人。
“嗯，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并不怀疑林凡先生推荐的人，只不过再怎么说这个的卢斯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进入法师协会这个在思想完全与政府对立的机构之后，他是否还能够保持如今的忠诚？”
“请首相大人放心，的卢斯与属下是并没有公开的师徒关系，加之思想上身受属下的影响，即使还是个孩子，却已是政府的坚定拥护者。”
“嗯，既然林凡先生如此担保，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希望这个叫的卢斯的少年，能够如在座众位的期望一样，成为一名为政府所用的创界会领导者。”
时隔三十年，当时那个得志中年已从曾经风光的宫廷*师沦为如今禁锢城中的失意观星师，人生的起伏早已使得这位张扬的不羁男子成长为了隐忍的慧通老者。而当时的那份承诺，亦随着时间的证明变为了残酷的现实。
“唉，当年对于樊纲首相的承诺未能成为现实，老夫心中真是羞愧万分。”想到这，沙瓦兰提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诶，林凡先生此言差矣。当年您举荐的那位少年的确如你所言，成长为了创界会的新一代领导者。要说的卢斯如今的背叛，那也只能是归结于樊纲的失算。”男子一脸淡漠地喝完最后一口茶，将杯子放回台上，语气稍缓，接着道，“感慨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可以回归之前的话题了。”
沙瓦兰提自知多说无益，便就对方的要求接着道：“首相大人莫要见怪，老夫整日闲余这观星塔上，自是对如今的政事所知甚少。不过既然明确了皇谕团出行是确有其事，那老夫也不得不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对于这场所谓的‘古魔人’实验，的卢斯很有可能会亲自参与其中。”
“哦！此话怎讲？”听到沙瓦兰提的猜测，男子原本平静地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神情。
“这份报告是以手写的方式完成，从字迹上看来，老夫可以肯定这的确是出自的卢斯的手笔。在这份报告上并未对实验的内容做出详细的阐述，而是更侧重于行程方面的记录。以老夫对他的了解，的卢斯做事向来有明确的目的性。而从这篇报告上可以清楚的看出，的卢斯的目的并不在与这场‘古魔人’实验的本身，而是这一过程。至少是对于这份报告本身而言，他所要向政府传达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听着沙瓦兰提的分析，男子面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嗯，林凡先生的假设可是有些说不通啊。就算是的卢斯的真正目的并不在实验本身，而是利用对皇谕团行程的了解作为对于政府的一种威慑，那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将这本该秘密进行的试验计划呈现在你我面前呢？林凡先生，或许您还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再好好想想，毕竟这事关皇谕团乃至政府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实行。”
沙瓦兰提自是明白男子对于自己并未信任，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自信的笑容道：“首相大人，看来您还未完全理解老夫的话意。这场所谓的魔人实验或许对于的卢斯来说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报告中对于皇都政府的潜在威慑亦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之一。但表露出他的真正目的的，正是这篇报告的最后一句话。”
沙瓦兰提的提示着实令男子有些诧异，他迅速地拿起木台上摆放的那本文件，果断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以上就是对于你们所有善意的提醒，我想这亦会是场有趣的节目。不过听说那个叫灵市的北地小城确实有些独到的风景，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很有兴趣亲自去一趟那个地方。’”低声的读出了报告的最后一句，男子立刻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地合上报告，对面前的沙瓦兰提急忙问道，“难道林凡先生的意思是，的卢斯亲自前往灵市？”
“恐怕确实如此。”
“哼哼，简直是荒谬至极！”决口否认了对方的判断，男子的脸上却依旧有些迟疑，“擅离职守的后果会是什么，四十年前的可索罗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那个的卢斯再如何没有顾及，也不可能笨到踏上与可索罗相同的道路。皇都军目前的实力虽仍处在过渡期，但也不至于被人轻视到这个份上。他可别忘了，执掌着公国命运的，依旧是贵族政权。”
男子口中针对的虽不是自己，但那一字一句依旧震动着沙瓦兰提敏感的内心。他自是十分清楚这位首相大人话中的深意：只要贵族政权还需要皇都政府存在，就算是它不想让法师协会消失，也不会允许它如此放肆。的确，掌控着世界命运的，依旧是凌驾于二者之上的贵族政权。
然而，沙瓦兰提自也是十分明白，这位颇具手段的皇都政府领导者所说出的这番愤言，亦是他对于自己的一种警示。
“首相大人，这听上去确实有些荒谬。的卢斯的性格老夫自是十分了解，虽说他在法术上的才华早已得到公国法术界一致的认可，但还是远远满足不了他过于膨胀的野心。因此无论是言语行事上，他都会展现出极强的表现欲。极度的自负亦使他会将下一步的行动事先告知对手。因为在他眼里，这世上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便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
“既然你如此了解此人的性格弱点，为何当初还要将他举荐给樊纲？养虎为患的道理林凡先生难道不懂吗？”男子质问着坐回沙发。
“若非猛虎，又岂能在险境中登上顶峰？”沙瓦兰提看着男子坐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老夫也是本着政府利益高于一切的原则办事，只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既然事已至此，老夫甘愿受罚。”
男子并未立刻回答，顺手抓起台上的茶杯放到嘴边，这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茶水。
“行了，现在可不是追究你责任的时候。”闷闷的站起身，男子走向一旁的长台，将空杯满上，“想来派遣往灵市的皇谕团特使一直与我通过书信往来报告情况，此时也该在灵市停留有近三个星期的时间了。今晚是华丰法术学院赛事的最后一天，要是真如林凡先生推测的那样，的卢斯此刻就该身处赛场之内。”
“报告发出的时间署的就是今天上午，想必他现在已近回到城内了。”
“皇都与灵市相隔万里，就算是驾驭空中最快的云鸟不分昼夜的飞行，也必须花上三天时间才能到达。而从皇谕团出发至进入灵市境内，其间周转各处，可是足足花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而这个在报告中扬言要在比赛最后一天进行试验的的卢斯，却能在一天间往返两地，就算是此刻同样拥有*师资格的首相本人，亦是无法苟同沙瓦兰提的疯狂猜想。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沙瓦兰提接下去的话会令他更为震惊。
“首相大人的话自是没错，即使是以最强的定位转界术缩短路程，来回也需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但要是掌握了时间法术，就算是瞬间来回世界两极，亦是易如反掌之事。”
“你可真是疯了，沙瓦兰提！”听到此话，男子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此刻已是满脸惊异，“脱离政务的这段时间里，你这是连最基本的禁语都给忘光了！”
“请首相大人息怒。”此刻的沙瓦兰提仍是一脸镇定，接着道，“今晚老夫夜观星象，发现北方的吉明星星位偏移，其卫星土石星轨道偏转，近期内北地必有灾祸发生。至于祸从何出，老夫还需再行观察。”
“北地起祸，林凡先生该不是在暗示我这一切会与的卢斯有关吧？”对于沙瓦兰提的观星术，男子倒是十分信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刚才激动的语气稍缓，接着道，“我看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先生的回答却是有些不尽人意。也罢，这几日记得向我汇报星相的变化，您可以回去了。”
见首相突然放行，沙瓦兰提却并未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相反的，他觉得身上的担子却是愈加沉重。
不过对方的话意已经明确，再留在这亦没有任何意义。起身行礼告别，沙瓦兰提缓缓走出了休息室。
“尊敬的沙瓦兰提观星师，请跟我来。”门外，一直守候在此的传令官恭敬行礼，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走吧。”看着对方那张死板的面孔，沙瓦兰提突然觉得身心疲惫，他简短的回答，在对方的带领下一路出了议事厅大门。
“哦，这些路灯又重新修好了啊。”此刻，立于门外的台阶之上，面前广场上的两排路灯已是全部打开，显然，首相在不知何时下达了恢复电力的命令。
“尊敬的沙瓦兰提观星师，您现在是要回观星塔吗？”传令官近乎多余的疑问着实令沙瓦兰提有些说不出的反感。
“除了那儿，我还能去哪？”
“那请跟我来。”
“行了，老夫自己回去便是。”
“可是，这是首相大人的命令，属下……”
“这么亮的灯光，你还怕老夫摔着不成？”
沙瓦兰提语中难掩的愤怒惊得传令官一时呆住，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那个瘦长的白色身影已踏着明亮的辉光石，一路向着观星塔的方向快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