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上的汗水好像下雨一般往下流,流进了眼里,煞是刺眼,流进嘴里,咸咸得觉得好苦涩,郭威也不去理会,他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想再往一点,再往前一点。
不到十五岁的身体在山林只见一瘸一拐的走动,每一步的挪动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衣服湿透了,混合着鲜血和汗水的衣衫在阳光的照射下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郭维义大声让村民们逃跑,他手里拿着一柄大刀断后,坚毅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他的眼里划过一丝留恋,在一株大树下站定,大吼道:“你们这些兵贼,不去打敌人,却来欺负自己的子民,你们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来啊,来杀我啊!”
郭维仁的双眼泪光盈盈,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回头望向那个不屈的身子,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块巨石堵在心里,二弟走了,今天又要看着三弟离去,郭维仁的心里仿佛有一柄大刀在胸口搅动,疼痛难忍,嘶哑着嗓子叫道:“三弟,三弟!”
郭维义听见郭维仁的叫唤,转过脸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大哥,小威就交给你了!”
“三弟——”郭维仁再也承受不住,跪倒在地,五年前,二弟郭维信是这样,五年后,三弟郭维义也是这样,这个年过四荀的大汉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鲁山,快带我大哥走,快点啊!”郭维义见到郭维仁摔倒,连忙大声叫道。
一个和鲁小山长得极为相似的大汉转过身来,看向郭维义,恭敬的跪下,磕了个头,抱起郭维仁转身跑走。
快点,再快点!郭威心底一个声音在大吼,他的眼前模糊了,他的双腿麻木了,手边的树枝早已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凭着一股信念往前冲。
在翻过一座山,父亲!郭威看见下面慌乱的村民,以及站在最后面那个立于天地之间的大汉,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脑海里面却突然蹦出父亲来。
郭威只看了一眼,便连滚带爬往山下跑去,站立不稳的时候就护着脑袋往下滚,他不要再一次见到父亲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郭维义哈哈大笑,大刀挥舞,看着第一冲过来的士兵,大刀直劈而下,那个士兵举刀相迎,郭维义手腕灵活的转动,带起一股风声,向那士兵的露出的脖颈处砍去,只听一声脆响,那个士兵的头颅带着鲜血高高的飞起。
“一个,够本了!”郭维义哈哈大笑,他虽然没有练过斗气,但是几十年与动物打交道的经验让他的身手极为灵活。
两个士兵的刀也几乎同时到达眼前,郭维义大喝一声,身子转动,大刀借着这一转之力划出一条弧线,只听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那两个士兵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哈哈,再来!”郭维义不去理会身后的村民,大刀挥舞,就要砍下。
“该死!”胡大力挤开前面的两个士兵,手里的大刀一股股火红色的斗气喷涌而出,直往郭维义的面门斩去。
郭维义的脸色一变,大刀作势要封堵,手腕灵活的抖动,大刀脱手而出,迎上胡大力的大刀,身子急忙后退两步。
“啪”胡大力的刀斩下,将郭维义的刀斩成两段,凶神恶煞的脸上露出奸得意的笑容,手里的大刀却迅速的再次劈下。
“爹!”郭威一声大喊,他的身上不知道被划伤了多少次,破破烂烂的衣衫就像一块块碎布挂在身上,随风飞舞。
凌烈的热风仿佛在耳边呼啸,好像六月正午的太阳炙烤自己,可是郭威声音却让原本闭目待死的郭维义心里一紧,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他咬紧牙关,他一定要活下来,只为了儿子!嘴里大吼,恍如疯虎一般,扑进胡大力的刀光之中,不去理会被火焰炙烤的斗气,他的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保护郭威!
胡大力却没有想到郭维义居然敢这么大胆自己送上来,看到在火红色斗气下的郭维义那狰狞的面庞,衣服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和让人心寒的烤肉味,心里不由的一抖,刀势减缓,就这么一顿,郭维义便冲了进来,双拳砸向胡大力的太阳穴,一脚往胡大力的下阴处狠狠踢去。
“嗷”胡大力感到一阵轰鸣,紧接着喉咙里面涌出一股股酸甜苦辣的味道,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面如酱紫,手里的大刀也掉落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捂住下身。
郭维义一招得手,捡起胡大力的刀,用力扫开那些不过来的士兵,敏捷的爬起身来,往郭威这边冲来。
“小威!”郭维义大喊着,双手张开,抱起郭威拔腿就往上跑去。
胡大力好不容易缓过来,看见周围呆立不动的士兵不由的大卫恼怒,“蠢货,给我追,杀了他!”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狼狈的追着郭维义跑去,却有意无意的保持速度,他们可是知道胡大力的厉害,加上铠甲下面还有一个铁甲护着,郭维义居然还能够将胡大力给顶成这样,要是换做自己,只怕……哪里还敢去追。
“拿我弓来!”胡大力揉搓了一会,感觉好了一些,看着越跑越远的郭维义,不由的大为光火。
“小威,你没事吧!”郭维义看着怀里轻若无物的郭威,眼里透出一丝丝慈祥,怜爱的看向郭威身上的伤口。
“爹,我没事,只要爹没事就好!”郭威看见郭维义身上那散发着肉香的伤痕,在郭维义的怀里挣了挣,笑道:“爹,你放我下来,我知道往哪里走!”
“没事!”郭维义笑着摇了摇头,突然身子一震,脚下踉跄几步,却立刻稳住身子,额头上的大汗密密麻麻,自嘲道:“这里石头好多,爹差点摔倒了。”
郭威被郭维义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见到郭维义还在微笑,不由得放下心思,一双眼睛盯着郭维义慈祥的笑容,有多久没有被父亲抱过了,好像有记忆起父亲就在忙于工作忙于生计,一天到晚想见父亲一面都难,更不用说被父亲抱着,此刻,郭威心里感觉甜蜜蜜的。
终于到达了山顶,在往下就是西盘山了,郭威看着嘴角含笑的父亲,连忙道:“爹,让我下来吧,现在安全了,我知道怎么走。”
“不行,你伤的那么重,爹不过受了一点轻伤,你看看你都十五岁了,还想一个十岁的小孩一般,这些年都没有长几斤肉呢?”郭维义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以后,爹要是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你娘,不准让你娘伤心,多吃点,把身子养好,没什么事不要去找你大伯,知道吗?”
郭威一边嗯嗯作答一边看着这一世的父亲,感觉很满足,可是随着郭维义的继续说话,终于发现不对劲,郭维义的脸越来越白,脚步也越来越慢,双眼涣散,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在地。
郭威终于惊慌起来,大声叫道:“爹,爹,你不要吓我,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大哥,这就要走吗?”周铁站长西盘山脚,看着面前的常铁,一脸不舍。
“嗯,走了,还有任务呢!”常铁拍了拍周铁的肩膀,笑着说道。
“那好,我再送大哥一程!”两兄弟长大之后总是聚少离多,三五年难得见到一次面,这一别也不知再见时要多少时日。
“好,再走走吧!”常铁笑着说道。
“爹,爹,你放我下来。”郭威带着哭腔喊道,透过泪眼看着郭维义面若缟素的脸庞,心里面越来越惊慌,可是郭维义不放他下来,他也不好乱挣,要是将郭维义摔倒了,不知道又会怎么样,所以郭威一路哀求,从开始惊慌,到后来的绝望,现在的无助,郭威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车祸时候,父亲平静的看着自己,母亲解开安全带护着自己,心里面越加伤心,“爹,不要离开小威啊,爹——”
郭维义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鲜血已经带走了他所有的思想,脑子里面想的只有一件事:带小威去安全的地方!
郭威的声音已经嘶哑,可是他还是在努力的哀求,饥饿,伤痛,失血过多的郭威脸色也好不了多少,只是郭维义一只抱着他,这才使得他能有一口气息,他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嘴巴无意识的张合,仿佛在无声的祈求。
“咦,是郭威的声音,怎么这么悲伤!”常铁对于郭威的记忆极为深刻,所以对郭威的声音也极为敏感,第一时间就听出郭威的声音。
“是他!”周铁对于郭维义的记忆也是极为深刻,能够在自己面前面色如常说话的村民已经不多见了,甚至有些将军见到自己都会害怕。
两人相视一眼,急忙跑过去,却见郭维义抱着郭威,郭维义身后一根羽箭的箭头没入后心,身后的草地上鲜红的血液洒满了一路,看的两人触目惊心。
一般来说,后心中箭,不移动,只怕也活不了十息,而郭维义不仅撑了这么长时间,还抱着郭威翻了一座山,光是流血,怕也流光了。
两人敬佩的看着郭维义,相顾无言。
郭维义睁开缓缓闭上的双眼,看见了周铁脸上的伤痕,惨白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嘭的一声跪下,向两人使劲的磕头,高举着双手中的郭威,递向周铁。
周铁连忙上前接过气息奄奄的郭威。
郭维义满足的出了口气,一双眼睛努力的睁大,看着两兄弟,带着一丝祈求。
常铁慌忙上前,恭敬的说道:“郭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威的。”
郭维义的身子渐渐软倒,虎目缓缓合拢,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