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
梦是朦胧的,当魂魄在梦里轮回的时候,梦魇就出现了。挣不脱,逃不掉,浑浑噩噩的就这样被无力的拉向了深渊最深处。
那是儿时的府邸,夏季的时候,府里的花都会开的红艳。丁鸿的母亲总是拉着丁鸿数府里到底有多少花儿。但是从来就没有数清过。哪怕是数了好几年,一直数到六岁,也没有数清。从那以后,丁鸿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亲。甚至连相貌都有些忘了。
天是黑夜,黑的有些吓人。丁鸿站在自家大门前,感觉到空旷旷的。虽然知道是梦,但是梦却真实的不像话。
记忆里看门的守卫在梦里没有出现。
门没有关,丁鸿直接走了进去,来到了他母亲住的院子。小院里有一颗很大的树,丁鸿小的时候问过他母亲这是什么树,她却没有告诉他,只是说他总有一天看了书,会自己认识到。所以,从那天开始,丁鸿开始努力的读书,读了很多他能看的懂的书。却还是没有找到这棵树的名字。
今日,丁鸿回到了这里。是在梦里。
他现在认识这颗树了。
是相思树,红豆。
丁鸿走进了那棵树,那树上刻着一个名字。
丁天仲。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丁鸿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父亲。只知道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逝世了。
丁鸿轻轻的摸着那几个刻的字,低声道:“父亲……”
突然,丁鸿心中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猛地回头,看向了远处的一座阁楼楼顶。
那一眼,却是看穿了千世轮回。
那是一抹素衣白影,在黑的夜里却是显得如此醒目。那模模糊糊的影子,就好像是本来就应该在内心最深处一般。
他们相互望了许久,那女子才在远处轻声道:“擅自闯入君梦,有所打扰,还请原谅。告辞。”
说完,她的身影开始模糊,随之她身边的空间似乎都有一些暗淡了。
丁鸿静静的看着她的消失,心里莫名的,莫名的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是谁……”
也不知怎的,丁鸿不知不觉的从梦中醒了过来,但是梦里的事情,就好像永恒的记忆一样,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丁鸿看了看床边,已经没有了人。外面的天也是黑的,已是晚上了。一阵凉风吹了进来,让丁鸿感到无比清爽,意识也一下清醒了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来,穿了鞋刚想往外走,突然一顿。因为他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是非常高档料子那种。丁鸿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场景,不知道这是哪里。随后,他站起身,来到了门外。
门外是一个说大不大的池塘,有几片轻飘飘的荷叶在上面摆动着。
忽然,假山上又传来了那清脆的声音,道:“哼,你可算是醒了!”
“嗯?”丁鸿听声望去,不是白羽是谁?顿时只感觉下巴有点痒。刚想伸手去摸。
白羽两眼睁了睁,狠声道:“不准摸!”
丁鸿只好把手放下来,无奈道:“为什么?”
白羽气到:“不准摸就是不准摸,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丁鸿想了想,忽然又把手抬起来,摸了摸鼻子,然后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白羽一愣,一下从假山上站了起来,气道:“你!”
丁鸿一笑,也不去她,问道:“你白天还左一个少爷,右一个少爷的,怎么这会就变的可以跟我叫板了?”
白羽咬了咬牙,恨道:“白天只不过是看你刚来,我和丁爷爷说好了要整一整你,谁知道你敢非礼我!”
丁鸿急忙摆了摆手,道:“大小姐,当时情非得已啊,我可不想被那么多人围观起来当猴子看。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啊!”说完,丁鸿还做了一个很无辜的表情。
“呵呵,白羽,不要跟鸿儿闹了,我这老人家还为了应你的要求专门在这里坐了一天!”
这时,丁天仇忽然从丁鸿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发福的中年人。
中年人见状也笑道:“阿儿,你也别跟丁鸿吵了,今天要不是无影楼,你那好姐妹还可能真惹点事情出来!”
白羽看见这两人出来,也不敢放肆,急忙从假山上下来,喊道:“爹爹,丁伯伯。”原来这个发福的中年人正是白家的家主。白城!
行了礼之后,白羽急忙缠着白城娇声道:“爹爹,他今天……”
白城好像并不想纠结这件事情,急忙把女儿安慰下来,道:“乖阿儿,别人也是事出有因嘛!好了,我们先不讨论这件事情,你丁伯伯和丁鸿有事说,我们先去大厅等一会儿。”
“可是爹爹……”瞪了丁鸿一眼,心里很不情愿。
白城拉着她的宝贝阿儿,一路“乖啊”“没事没事”“等会多喝几杯水就气过了……”之类的话,好不容易把白羽给带走了。
丁鸿摸了摸下巴,看了看丁天仇,没有说话。
丁天仇看着丁鸿,也不说话,忽然转身走到了池塘边,抬头看着天上有些朦胧的月亮。
“鸿儿。”丁天仇突然出声道:“经过了这半天,你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捡重点的问吧!”
过了许久,丁鸿终是安奈不住,问道:“爷爷,这九年里,你到底在经营着什么?”
丁天仇笑道,眼中露出从所未有的光芒,傲然道:“当初逃亡时,我总共带了四个贴身死卫!无影楼,无法楼,无边楼,无天楼!其中老大无影楼这几年来终日守护你,而老二、老三、老四则被我派出来整理了前岐的所有黑市!称为暗市!可以这么说,从前岐里流通出去的珍贵皮毛,药材和从九桑外运进来的所有物品,全都要经过我的暗市!”
丁鸿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十九年的爷爷,今天似乎才真正认识他!
顿了顿,理了理心情,丁鸿准备问出心中一直疑惑最深的问题!他看着丁天仇,出声问道:“爷爷,我们家的祖传宝物,到底是什么?”
丁天仇一愣,随后叹了口气,来回走了几圈,张了几次嘴,但都没有开口。丁鸿正以为丁天仇不会告诉他的时候,丁天仇忽然开口道:“那是一件祭祀的器具!”
丁鸿一呆,问道:“祭祀的器具?”
丁天仇道:“不错!据传是元前一件有着改天地气运的吉器,而如今……”丁天仇手握的紧紧的,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在抽动!丁天仇平复好心情后,继续道:“而如今!它却成了一柄凶器,一柄借世人贪婪之心杀人不眨眼的凶器!”
丁鸿沉默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家里竟然会有这样的东西。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留着它呢?”丁鸿问道。
丁天仇看着丁鸿,忽然笑了,不知觉中,丁天仇的眼角都已经露出了泪水来。凄凉道:“这正是我们丁家一族的悲哀!因为……”
丁天仇忽然转过身,对着丁鸿拉开了胸膛的衣服。
那一副场景,就好像时间定格一般,深深的,永久的,灼烧着丁鸿的眼睛!
因为,丁天仇的整个胸口就如同半透明一般!而在胸口里,竟然有着一条长长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在不停的转动!甚至每转动一次,丁鸿都能清晰看见丁天仇的胸口颤抖一次!
丁鸿吓得倒退两步,险些没站稳,差点被石阶所绊倒!
丁鸿惊道:“爷爷,那是……”
丁天仇合上衣服,缓慢的动作好像他突然间就像是如同快入土的人一般。他无奈道:“这就我们丁家的祖传之物,天符!”
丁鸿楞道:“天符?”
丁天仇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常态,道:“这天符传自到底有何来历如今却也是查之不清了。”顿了顿,丁天仇看着丁鸿,道:“鸿儿,你可知这天符到底有何用?竟会让如此多的人苦苦追寻?”
丁鸿摇了摇头。
丁天仇嘿嘿笑道:“根据祖辈世代传下来的推测和钻研,这天符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你看到的血符!而这第二部分,也是最总要的部分,却是刻画在这天符上的阴阳易图!这阴阳易图,有着一个奥秘,只要谁能参透这个奥秘,谁便能解开天地万物生之道,死之路!成为真正的神!成为永生不灭,指定天规的神!”
丁鸿一惊,呼道:“什么!”
丁天仇看着丁鸿的表情,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叹气,摇头道:“但是我们丁家传承了几千年,却是从未有人能解开这秘密!本来这东西缠在身上,危害虽然大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你父亲在一次醉酒的谈话中,偶然给他人提及了这天符的只言片语,结果却引来了我们丁家的灭族之仇,而他自己,也得了个乱刀而死的局面!”对于丁鸿的父亲,丁天仇出奇的没有同情,却是有一股淡淡的恨意!
丁鸿心中忽然一动,问道:“那爷爷,我们为什么不把它交给别人呢!”
丁天仇盯着丁鸿,答道:“你都能想到,那千年前的老祖宗为什么就想不到。只是,只是要拿着天符的方法……”丁天仇似乎不想将后面的事情说出来。
丁鸿愣了愣,却是追问道:“爷爷,那个方法是什么?”
丁天仇反问道:”鸿儿,要爷爷告诉你这件事情也可以。但是,你知道了取走它的方法之后,我叫你拿走它时你必须把它拿走!”
丁鸿虽然不解丁天仇为何会出此言,但还是道:“我一定!”
丁天仇听到丁鸿这句话,忽然把手抬了起来,摸了摸丁鸿的头,笑道:“这才是我的乖孙儿!”
随后,丁天仇缓缓道:“取走它的方法。就是用你的手,捏碎我的心!”
丁鸿很想忘掉刚才丁天仇说的话,所以他选择了睡觉。说不定一脚睡醒就能把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不想再去想。
梦里当然是最美好的。
但做梦却一直是丁鸿向往的事,因为他很少做梦。每天睡觉只感觉眼睛一闭下,下一刻就睁开了。神清气爽,仿佛刚才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但是今天丁鸿却连续做了两个梦。
算上刚才那次,这一次的梦,是第二次了。
不知道为什么,丁鸿只想找刚才在梦里出现的人,说说话。就只是说说话而已。
水,是水的声音。
淅沥淅沥的。
丁鸿看了着周围茂密的树木,寻着水声走去。
琴,是琴的声音。
是谁在弹琴呢?
丁鸿不知道,因为这是在梦里。前面有光,仿佛是亘古露出的第一缕光线。温暖,可人。
丁鸿缓缓走着,渐渐走进了那光亮。他看见了蓝色的天,还有一道很大的河谷。峡河谷源头是一座很大的瀑布。瀑布上有一秋亭,琴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丁鸿看见了一条石阶,一条直达秋亭的台阶。
他走了上去,来到了秋亭旁。
弹琴的,是那素衣女子。只是蒙着面,却是看不清面貌。
丁鸿没有说话,随便找了一个地方靠着。那女子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弹着琴。他们好像看不见对方一般。
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丁鸿从瀑布上远远望去,好像再次回到了那木鸢之上。俯瞰天地。
不知觉间,丁鸿只觉心中有一股豪气莫名的波动起来。他伸出手,似是想紧紧的握紧这一切!
忽然,“嘣”的一声,丁鸿感到心里一震,那种想握紧一切的霸气瞬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他回头望去,竟是那女子手里的琴弦断了。
她把那根断弦放平,道:“站得高了,很难把握住自己的心吧?”
丁鸿不回答,反问道:“你呢?”
女子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走到秋亭外,手轻轻一抬。只见远处无边无际的山川河流,在刹那间便开始往下沉沦,直至消失的无影无影的。
丁鸿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那女子忽然道:“你猜是这山在升,还是远处的群山在降?”
丁鸿一愣,望了望远处,又看了看这里,却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许久,刚准备开口,忽然心中一动,一惊,突然想到了答案,只觉全身气息一阵转动,瞬间便想通了许多事情, 那女子咦了一声,砖头看向丁鸿,笑道:“公子天资聪慧,竟然有了顿悟。”
丁鸿看着那女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姑娘相助!”
那女子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却是公子天生一副彗心,我还未点明所有便已明悟,实属仁者!当有三株树之美誉。”说完,那女子把琴抱了起来,道:“小女子也算还了闯梦之嫌,此事已了,小女子告辞。”说罢,便散去了。
丁鸿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忽然转过身,看着远方如同画中留白的空旷,喃喃道:“仁者,仁者。仁者心动!这一切,只不过是我的心念作祟!天符之事,凭心而为,顺其自然便好,我却又为何要执着呢……”
看着远方的太阳缓缓的落下,丁鸿想到:我的梦,也该醒了吧?
刚想到这里,丁鸿只感觉到全身一冷,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大叫了一声。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有人拿水泼他!
丁鸿现在可谓是清醒的很,双眼睁的老大,一眼便看见了白羽手里正拿着个盆,其中盆里还有水珠,连猪都猜的到刚才那盆水是谁泼的!
丁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是清早,不由喊道:“你干什么啊!大清早你泼什么冷水!”
白羽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丁鸿刚才的话,却是反声质问道:“你怎么不问你刚才为什么嘴抽筋的笑那么大声!吵得觉都睡的不安稳!你还在这里问我做什么!我在做什么?我在用水泼你又怎么了!!”
她的话就像是连珠炮一般,让丁鸿开口的机会的都没有。而且丁鸿听白羽那话,恐怕刚才真的是梦里梦外一块笑了?当下歪了歪嘴,摸了摸下巴。
白羽瞪了他几眼,突然双手一抬,丁鸿就见一铜色物体飞速朝自己砸来。当下一惊,身子一歪,险险的躲了过去。白羽见状,哼了一声,掉头就走,出门时候问头说了句“醒了就去大厅一趟,丁伯伯找你!”便离开了。
丁鸿回过神,突然发现凳子上竟然有一套干净的衣服,不禁心中就在呐喊:她是有预谋的!!
闲话不提,丁鸿换了衣服,便有人在引他去大厅。当到了大厅时,丁鸿发现那里竟然已坐了许多人。不禁有些奇怪。但引丁鸿刚刚在梦里悟了心动之境,便也不放在心上。见丁天仇和白城坐在上座,便上去请安。
丁鸿走到他们面前,道:“爷爷,白伯伯。”
白城笑着点了点头,对着丁天仇道:“丁先生不知昨晚给丁公子讲了些什么事,今天怎么感觉气质都变的比昨天好了许多。
也是,丁鸿以前虽也是有些洒脱,但今日却明显有了一些出尘随意之态,气质不可同日而语。
丁天仇皱了皱眉,心中也是有些奇怪,本以为昨日给他讲了天符之事,多少都会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影子。自己当年在听到这方法之时,花了几年的时间才逐渐解开心结,但丁鸿为何会如此之快。但终究是自己孙儿,丁天仇见他没有半天不舒坦,心中反而更加赞许,心想以后再问他其中原因也不迟。当下笑道:“只是把我的小小经营给了他讲了讲,想是少年心性,心中有点骄躁,才会如此吧。”转头对丁鸿道:“鸿儿,你且站在我旁边。”
丁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白城眯了眯眼睛,嘿嘿笑了笑,听见丁天仇没有让丁鸿走的意思,便知道丁天仇是什么想法了,也不在意。哈哈笑了笑,对着众人道:“怎么,还不问候一下你们的少主人!”
下面坐着的本来就是心思敏捷之辈,见状,也都纷纷起身行礼道:“少主人!”
丁鸿见状,看了看白城和丁天仇,发现两人都没有什么动静,想了想,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而此时,丁天仇却是双眼一亮。随后,丁天仇笑道:“好了各位,我们现在讨论一下最近的行动。”他望了一眼坐在右首的第一个人,问道:“出云,从前岐运出去的那些货物总共收入多少?”
那叫出云的人站起来恭声道:“老爷,总共收入为五百万两白银。但是中间因为一些需要,扣掉了一万两白银,这笔银子开销的原因都已经写在了账本上,还请老爷过目。”说完,拿出一本蓝色本子递到了丁天仇面前。
丁天仇接过来扫了一眼,并不细看,点了点头,道:“坐下吧。”随后又看向了第二个人,问道:“开云,死士可已安排妥当?”
那出云站了起来,盈盈一拜,竟是个女子,细声道:“已安排妥当,只等老爷发令,便可开始行动。”
丁天仇摸了摸胡须,点点头,又问道:“那妖物是否听话?”
出云道:“最近虽然有点躁,但还能把持的住。但要再过个几月,可能就要不好说了。”
丁天仇想了想,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把它看着,莫要让他闹点事情出来!”
出云行了礼,道:“属下告退。”说完便离开了这里。
丁天仇看着她离开后,忽然喊道:“拨云。”
坐在左边最后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急忙站了起来,躬身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丁天仇道:“你现在带鸿儿去窟洞看看书,让他多见识一点东西。”
听到这里,白城眼睛一凝,却没有多说什么。
丁鸿当然不是瞎子,自然看见了白城刚才的神态,不禁心中疑窦丛生,想到:窟洞里到底放着些什么书?而且,为什么他会这么紧张?
丁天仇道:“鸿儿,你先跟拨云去窟洞吧。”
丁鸿知道他们后面讨论的一些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也乐得此行,道:“知道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