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熟悉么?那把剑,那个人,那忧伤到天渊的眼神,那冰冷的神情,如铁的心肠,她抱着一柄墨色长剑,剑柄微微晶亮透明。好似,摘星楼顶九天一怒的绝情,洋溢在这一片土地上。此剑征伐之象极重,连销魂荡和陌道雪也似乎有着些许异动。
竹剑仙神色中似有不满道:“怎么还不去练剑?”
那女孩缓缓收回目光道:“听闻天渊峰又有新人至,余月梦想知道,师弟师妹怀何方神技,一入门便能入主天渊峰。”他几乎是飘下屋顶,剑不出鞘,巡若惊雷,直取沧颜婷,沧颜婷平日里只会和一帮孩童打闹,哪里见过这等快剑,一下子慌了手脚,脚下不自觉地一点离地,在瞬息间,身子飘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完全躲开去,余月梦俏眉一颤,道声:“轻功不错。”
她仗剑转身又点向沧颜婷,忽地斜里一剑隔来,一股大力将两人分开,王道辞横在当中道:“初来乍到,未曾学精,还请师姐手下留情。”余月梦柳眉微皱,只道了声:“轻功不错。”便转身离开。
王道辞一楞,犹豫片刻放下剑来,只听竹剑仙微笑道:“看得出她武功路数么?”
“昆仑山,啸剑阁。”王道辞不假思索。
“她叔父将她送到这里,希望抹杀她的杀性与冷漠,不过已经两年了,她这性格还没变,可别惹上她。”竹剑仙似乎颇怕这师侄惹是生非。
“当然不会。”王道辞一笑置之,忽地又问道:“对了,她那把剑叫什么?”
“陌道飘雪,伊人销魂,商影一怒,秦魂与共,紫葳星辰,身祭天虹,苍生泣透,独舞苍松,北风萧寒,寸肠断错愁,快了,快了。”竹剑仙似乎答非所问。
“听不懂,嘀咕啥呢?”王道辞哼哼两声。
“迟早你会明白的。”竹剑仙向山脚一处竹楼一点:“去吧。”
推开这扇门,便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个厢房,怕会是今后一段时间内的久居之地了,竹桌,竹椅,竹床,一床棉被,六盏油灯,四扇窗,仅此而已,然而,还能再多说些什么呢?够了吧?
他点灯坐下,天已然暗了几分,四面竹林,虫声频繁杂乱。屋后是一条溪涧,引入侧室成为一个浴池,池水清澈,池底有几分青苔,池中有木板挡住池下洞口,方便放水留水。在浴池旁的石凳上坐下,将木板取开,溪水顿时涌入,还夹杂几条小鱼,他笑了笑,似乎颇感兴趣。
“辞哥哥。”沧颜婷推开虚掩的竹门,小脑袋往里面探了探,左右四顾。
“怎么了?”王道辞挑帘而出,沧颜婷向后一仰,似乎吓了一跳,随后嘻嘻一笑,蹦入屋子,大眼看着王道辞,努力仰起头。
“又怎么拉?”王道辞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
“很无聊哪。”沧颜婷往床上一坐,如玉也似的小腿在半空中晃荡,右手玩着自己的羊角小辫,惹人怜惜。
“不和他们一起玩么?”王道辞轻喃一声,沧颜婷吐着香舌,一脸委屈:“就刘师姐和青伦姐姐陪我玩。”
王道辞低叹一声,早该想到了,沧颜婷未经过考验便入住剑仙门下,普通弟子自然不服,而余月梦是个冷美人,邵惊影忙于山上事务,也就苏青伦和刘缘寥陪她了。
“恩。”王道辞淡淡应了声,点亮三盏油灯,灯火在飘扬中亮起:“下雨了。”他忽地走到窗边,听得雷声隆隆,远远看到一道人影从山上飞驰而下。
“余月师姐!”沧颜婷打开门:“来躲会吧。”
来者步伐一顿,似有犹豫,但终究抵不住这瓢泼大雨,疾奔几步,到了屋中,这春季雷雨来得突然,她肩头衣物湿了一片,这儿离其居所尚有一里之遥,跑去怕是得淋得透了。
三人坐在屋中,相互无语,沧颜婷本欲同王道辞闲聊,又怕冷落了余月梦,和余月梦说些什么吧,又不知从何说起,当真个左右为难,倒是王道辞与余月梦生性孤傲,谁也不肯先开口,至少是在屋内还有个沧颜婷的情况下。
“哥,帮我把窗关了吧,天凉了,冷。”夜凉如水,风雨飘摇,沧颜婷惶恐地说了句,王道辞起身关上四扇竹窗,回头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吧,我去后院转转。”
所谓后院,便是在那浴池边的一个小院子,几株嫩竹,几朵野花,一座四角飞亭,别的不行,避雨却是好的。王道辞拿来竹竿,将池底放水的木板打开,在方才的石凳上坐下,双手在石桌上一枕,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深夜梦回,梦到的却是汪洋孤岛,荒坟野冢,他不敢回去,不敢去想,他乡浪子,背剑天涯独行,看似逍遥,却是何等凄苍。
霍然惊醒,已然一身冷汗。
“怎么了?”不远处一个暗红色的身影,从那飘出三个字。第一次听见余月梦带点温柔地说话,那淡淡语气中竟然有若有若无的关怀。
“没什么,你没睡么?”王道辞定了定神,起身。
“没什么,本来有些担心,想来看一一眼,没想到,这里竟然也有分风景。”余月梦淡淡一笑。
王道辞顺她目光看去,黑暗中隐约群峦起伏,有竹叶触雨的沙沙声飘入耳中。
“谢谢了。”王道辞低头道。
“不管怎么说,是我们两占了你房间,而且,我还是你师姐,是吧?”余月梦回头莞尔一笑,清傲中有股绝世的凄美,纵是黑夜也掩藏不去她眼角淡淡的哀伤。
“理论上是的。”王道辞不温不火地含糊了句。
余月梦瞪他一眼,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道:“令尊令堂,先去了么?”
王道辞一怔,心思怕是这师姐听到了自己的梦话,也不介意地点头称是。
余月梦伸手捻雨,叹口气道:“其实,我们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哪。”
王道辞闷声不答,其实,从余月梦的个性上,他已然猜到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同病相怜,她似乎将几年的话语一并说了,或者她心中,也需要一个依托,一场发泄吧?
“有些事情,我们还是看开些算了,都已经这样了,也不是我们所能够改变的。”余月梦拈他的白发,吹了口气,气息如兰:“今后我叫你什么呢?王道师弟?感觉怪怪的。”
“叫``````”王道辞稍一犹豫:“叫我小辞吧。”说完不禁一颤,却仿佛回到从前与父母一起的时光,物换星移人事非,白发依旧愁依然。
两个傲绝的人在一起,很可能水火不容,但也有可能,正逢人生唯一知己,对坐相谈至天明,很显然,这二人属于后者。
说起东海王道,这啸剑阁出身的女孩竟然是肃然起敬。据她说,啸剑阁古来有云:“宁罪天下,不履东海,神州事急,亲拜醉浆。”但王道辞说到如今东海王道家如今仅余一人,就是王道家的分支,南海王道一脉也只剩下三名女子,二人也不胜唏嘘。
这一场雨,一直下到第二日拂晓,山林中湿气愈发重了,不时能听见些许鸟鸣,阁着雾气,虚虚幻幻地飘来。
“把那小丫头叫醒吧,该去幽泉谷做早课了。”余月梦淡淡一笑。
“怎么?那么早?而且,幽泉谷不是很远么?”王道辞起身“每日早晨到傍晚,所有弟子都在幽泉谷练功,除非疾病或者闭关等大事,否则皆不准缺席,而且,不是那么一大段山路,如何锻炼体质?”余月梦轻掸身上轻尘。
王道辞面有愁色:“小丫头只会轻功,万一被刁难,不是玩的。”
余月梦一愣,笑道:“难怪你昨天忙不迭出手,原来是护短哪。”
王道辞面露尴尬,又听余月梦道:“你内力之高,今日若要强出头应该无人能难为的了她,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