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得极稳,忽抓住一段绳索,低喝一声,林中立时有人被这诺大神力拖出,那人想要放手,但王道辞出手何等之快,待要放手,人已身在半空,王道辞究竟不是绝顶高手,不可能将一条二十余丈的绳索抖得直了。只能将对方向船身拖来。这些绳索何等之重,握索着能一掷二十余丈,这是内力非凡,故此众人本只想斩断绳索,不敢做其它打算,哪知王道辞小小年纪,内力如此雄厚,他优手也抓条绳索,猝然发力,那边已有准备,一扯之下,竟浑然不动。
王道辞酒劲正酣,忽逢此事,心中大是不快,此刻竟在左臂上连缠三条绳索,怒吼一声,众人只觉向后一倾,船体忽地摆正。余下绳索被生生扯断不说,空中竟有四人为绳索所拖,如箭射来,王道辞双臂一合,那四人生生撞在一起,从五六丈高处摔进浅滩中,月下隐可见江水变为血红颜色。
他脱下绳索,长吐一口气,将桌上一小坛酒拿来,将余下几口酒一饮而尽,也不管他人看怪物般的眼神,手上发劲,将酒坛生生砸入水中,只见江水下冒出丝血丝,原来是欲潜入船下的水鬼被他掷中。
乌衣巷虽不知对方是谁,但也知道有此人在,拖船凿船皆不可取。且这种船能行大江大河,用料极为坚固,劲箭羽弓亦射之不穿,但这帮少年来历已明,后台极为可怕,一旦纵虎归山,乌衣巷可能面临一场大祸,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两柱香的功夫,另一艘大船从对面缓缓行来,还带着几只小艇,满满当当尽是人,声声号角,如战鼓之于沙场,平空添几分雄壮,外加些许一搏生死的豪情,一如七国纷争,硝烟九州英魂断绝!
王道辞面色凝重,沉声道:“看来,是想分个生死,看来,注定要联手大杀一回。”
屈辰一拂衣袍,上前笑道;“屈某奉陪到底。”
周仲见他们少年血性,又临阵从容,不由好生佩服,上前道:“此战寡不敌众,苦侥幸不死,诸位少年英雄必成他日龙凤!”
船、已越来越近,周仲看见大船船首一人灰衣抱剑,低首自喃,神色不由一变:“陈破法?”话音刚落,王道辞身影已无,那灰衣人神色还未起变化,已被一柄血红色长剑贯穿左胸,抽剑而出,漫天血雨。王道辞翻身而回,迭影一剑闪,生死一念间!
“嘿,原来你便是那剑魔的外甥。”周仲看他一眼,王道辞一剑击杀对方先锋大将,乌衣巷骚动只一会,又复平静,看来另有高手指挥,“原来,你是销魂荡的主人。”尹菊一向寡言少语,却忽来了句。
王道辞贪首:“姑娘认得这剑?”
“乌龙压穹顶、天地皆茫茫、拨云见日须翻天覆地。天下只待十柄名器:陌道飘雪伊人销魂商影一怒秦魂与共紫薇星辰何不将身祭作天虹,苍生泣透独舞苍松北风萧寒寸肠断错愁此语是任枯荣前辈对家父所提”
尹菊顿了顿又道:“这十柄剑,陌道雪、销魂荡、商影怒、秦魂锋、紫辰变、祭天虹、苍生泣、苍松舞、萧寒刃,寸肠错。辰哥哥手中的便是紫辰变,祭天虹在邵惊影手中,苍生泣被月冷袖坐拥,寸肠错十多年始终缠任霖腰间,秦魂锋在轩辕羽掌中名绝天下,苍松舞守护田莺不离不弃,今日终见到第七柄了。”
王道辞微讶道:“这倒也曾听说,只不过稍有不同,意思上却也一般无二,呵,梦儿手中这柄便是商影怒,婷丫头所配是陌道雪,萧寒刃在我舅舅那徒弟吴雪薇手上,这么说,我倒只有任霖不认得?”
尹菊喜道:“那今日岂非十柄中,有四柄联手?嗯,定不会败!”
船上其余人听得摸不着头脑,周仲见大船越来越近,不禁皱眉道:“大家小心,对了,那乌龙压穹顶是什么?”
“尚且不知。”尹菊只得摇头。
两艘大船终擦身而过,不少乌衣巷草寇提刀跃过船舷。谷雄风仗着力大,先撞开一人,而后抡起狼牙棒,直有横扫千军之势,屈辰拨剑出鞘,带起一溜紫影,影随剑动,他的紫辰变乃单刃长剑,用法如刀,剑法也颇似刀法。尹菊武功差些,但好歹也出自名门,一柄青钢剑使得熟极。
沧颜婷娇呼一声,足尖一动,悠然掠出两丈,竟到了对面船上,连推数个欲登船之人落水。她这般作为大胆之极,那舱中立时有柄长剑贯穿黑夜,当空划来,沧颜婷一身轻功得自轩辕蝶的蝶舞天涯,当世除轩辕羽与天山楚寻涯,无人可在轻功上胜她,这一剑被她轻易避过。
两船相交,铙钩在片刻间被周仲挑断,两船相交仅得增柱香功夫,便即分离。当然如果将船夫杀尽,两船还有可能相遇,毕竟还有许多人没过来,杀船夫不难。肯定不难,前提是——如果底舱的唯一入口,没有余月梦的话。
这个女子拒绝了任何的帮助,一个人,站在这道门前。
扑鼻的血腥味,寒心的惨叫声,自己制造出的一切没什么值得她变一个表情,如同夜赋予她的冷漠。
那一剑的风情,如摘星楼顶不可阻拦的冲天怒火,不知为何,还带点温存。踏的手,翻扭旋转,剑一匝,影一匝,不知疲倦般造出十八具尸体。
江南的雪,柔滑,湿润,不懂什么叫冷酷,积在陌道,熄了烽火,扬不起尘灰,只是默默地飘着,如江南平缓成镜的水,又如这平和的剑意,柔婉的剑,未尝不能杀人,沧颜婷还留在贼船上,与对手厮杀,然而怎么看,怎么像她一个人,在做一段蝶舞,轻盈飘逸,带着只属于自己的律动。
时到今日,沧颜婷才只杀过一人,仅那一人,也让她后怕不已,然而今日的她,直面生死,什么都不多想。
素蝶舞花间,翩跹无所依,拂风送蝶影,天涯咫尺间,她想把这段舞跳完,才不管舞毕后,身边还剩下什么。她一次次打破夜的平静,似要迎接金乌升起。她的对手,已欲发狂。他从不知道人也可以像蝴蝶般,任意所向,沧颜婷完全不受冲势影响,随意东西,快得让人感觉不到她存在。他实在该庆幸,沧颜婷只练了竹仙山的入门剑法“吟竹”,更不知“吟竹”也是竹剑仙剑法奥义所在,否则,他死前,看不到这绝美的女子在月下欢快的剑舞。
一柄主杀伐的剑,碰上一个不讨厌杀伐的人,那一定是件可怖的事。
一枘世间魔性最重的剑,只为杀人所生,碰上一个不讨厌杀伐的人,逢上一个必须出剑的境地,那只能让血去祭剑。
王道辞挟剑,如判官薄上拼死了的打着勾儿,他不顾你挡还是不挡,连兵器带人,一起毁了算数,不知谁教给他这种打法,王道儒,轩辕蝶,乃至轩辕羽皆不是这种路数,这反像极了王陵,只消你内功弱,泰山压顶不作其它解释,那大开大阖,见不得阻碍的剑,那气吞万里,却冷静如水的人,那大起大落,纵横至死的魂,踏着水波,为轮回送回一个又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