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要掘人坟头不成?”
念头刚生,立刻被否决掉。自己堂堂玄道观主观首徒,若是做出这番令人不齿的事情,恐怕会被天下嘲讽。只是要自己就这样放弃也是不甘,自己从内心肯定,这里定然另有玄机。
姑射清秋见古岚眉头紧皱,心中有些担心,便朝其走去。尚未跨出两步,脚下一绊,险些摔倒。
随后听得‘哐啷’一声,一块非金非石的小剑横在身前。
“咦,这是什么?”
随着一声惊疑,一道青衫倩影蹲下身子,将小剑拿起。
小剑入手,沉重异常,竟不知何材质所制。
姑射清秋这边情况早就被一旁张玉倩发觉,不由得走到姑射清秋身旁,轻声问道:“师姐,怎么了?”
姑射清秋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随后将手中小剑递给张玉倩。
张玉倩见状,从其手上接过。仔细看了看,发现也无甚奇特之处,不由得面露疑惑。
“这小剑是哪里得来?”
姑射清秋闻言,朝脚下不远处指了指,随后疑惑道:“师妹,怎么了,你难道发现了什么?”
张玉倩未曾回答,只是俯身朝地面之上看去。
地面之上,落叶缤纷,将原来灰白之色尽皆掩盖。
张玉倩轻轻挥动纤手,将枯枝败叶扫去,随后瞳孔一缩,隐隐从枯澜之中发现几道凌乱字迹,古朴而苍劲。
古岚在姑射清秋发出声音之时便有所注意,此刻见张玉倩蹲在地上,面露惊容,急忙跃到其身旁,刚想发问,却猛然瞳孔一缩,也蹲下身子同张玉倩一起清理起来。
片刻之后,一行大字映入众人眼帘之中。
‘怒发冲冠三千丈,不啖此恨九幽寒。可叫明月淹天地,神佛可诛仙可荡。’诗中恨意喷薄,加之笔力刚劲,锋转有力,使人看上去犹如身临其境,滔天恨意不由自主生出。
张玉倩此刻脑中丝丝作痛,仿佛有数万蚂蚁在上爬动一般。情伤家仇,刹那间闪过脑际,双瞳之中,隐隐露出一丝血红,随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身旁古岚。
古岚在张玉倩抬头之际,猛然觉得一阵心寒,待看清眼前张玉倩有些疯狂神色,心中一惊,急道:“玉倩师妹,你怎么了?”
张玉倩闻言身形一阵颤抖,随后眼中血红逐渐消失,抱着头颅不断轻声自问。
众人见状,不由得一阵纳闷,也跟着朝地面之上看去。
“不可,此诗有些古怪。”
古岚心中一急,脱口提醒。
众人闻言,露出一丝古怪,纷纷看着古岚。
古岚轻轻叹了口气,指着地面朗声道;“此诗不知何人,将一身恨意尽数充斥在寥寥数字之中,道行不稳,恐怕会遭到恨意反噬。刚才玉倩师妹恐怕便无意中着了道儿。”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一阵骇然。能将满胸恨意化于诗中,恐怕非大圆满境界之人难以做到。
若是此诗真乃大圆满高人之作,那眼前小小坟茔确实不简单。
想到这里,不禁将目光全部转向坟茔之上。
“我看这里并非善地,加之除魔重任要紧,还是离开吧。”
一直坚持要探查个明白的古岚突然面色有些僵冷,说完之后,率先朝前走去。
众人见状,不禁奇怪,不过见古岚神色不对,也不敢过多发问,只得跟着朝坟茔外头走去。
张玉倩同样一脸奇怪,朝坟茔左边某处空地之上看了几眼,想要看出一些什么,最终摇摇头,跟着众人离去。
就在刹那间,隐隐有些熟悉,却说不出的那种感觉。
待得众人离开之后,原本空空如也的坟茔左边,盘坐着一名萧瑟的身影,微微睁开双瞳,寒光一闪而过。
“扰了欢妹安息,本该将你们尽数留下,只是我曾经立下誓言,今生绝不在生杀戒,倒是便宜了你们。”
说完之后,再次眯起双眼。
‘没想到,那一男一女竟然能够感觉到我的存在,看来道行不浅啊,只是那女子,怎么好生熟悉?’微微皱眉,思考一番,随后摇头,消失在原地••••••夕阳西下,将九州大地铺上一层金黄。
南疆某处山头,一道消瘦的身影犹如石刻一般,一动不动,偶偶的上下眼睑轻微翕动,表明此人,仍旧是一个活人。
怔怔的看着延绵山峦,张广心中不禁随着山势起伏跌宕。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是悲?是伤?还是愁?或许都不是吧。只知道在那么一个滂沱大雨中,最后看得到的,是那道瘦小的身影。
几日里,也不知道昏厥多少次。若不是哑巴少女一直默默的在一旁照顾,便是横尸山头恐怕也未可知。
苦与痛,一直在昏厥中纠缠不清。
多少次离别匆匆,匆匆离别,最终依旧一场空梦。
本该,在化云宗那日便离开人世,谁知苟残在南疆那座小村。
本该,就此离去,何曾料到会遇到戮村之事?
本该,在救出玄狐之后,便应该劝慰不再做出闯进鬼谷的冲动。
而今,该死的未死,不该死的却悄悄离去。
想要对着苍茫荒野长啸一番,只是声音涌到喉咙,生生卡住。
无尽的挣扎,随着深秋昏暗的风,悄悄泯灭。
孤独中,只能守候的是寂寞,纵然添灯,也只是等得淅沥的雨声。
脑子混乱之极,已经无法想象眼前究竟是黄昏还是白昼,只知道,眼中是一片灰黄。
“啊••••”
最终,忍受不住,吼了出来。
悲壮而凄凉,孤独而萧索。譬如壮士独行,泪望家乡。
夹在风中,随风飘荡,惊飞一群归鸟。
刹那间,仿佛天地为之变色,风云为之翻涌。
那一声悲凉的吼声,仿佛诉尽心中憋着的苦楚。
便是风,也有有些酸涩。
哑巴少女静静的坐在两丈远的石头之上,看着独臂背影,听着苍凉嘶吼,眼中不禁意,悄悄湿掉。
想要跟着诉说什么,可是只能咿呀个不停。苦恼,苦闷,心痛,心酸。
仿佛,哑了声音,又或者,再也没有气力吼下去。
悄无声息,慢慢转身,看着一脸泪容的哑巴少女。
依旧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容,那身洗的僵白的灰衫,那头有些乏黄的青丝。
“谢谢你,二丫。”
略带嘶哑的声音,在少女脑间轰然作响,一时呆在原地。
似乎未曾发觉少女发呆,张广朝空际看了一眼,接着道:“我现在身体已经尽数康复,南疆之事也不想过多插手,明天便打算离开这里,从此浪迹天涯。”
少女闻言面色一变,不停咿呀比划。
张广见状,明白少女意思,无奈苦笑一声。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说,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说实话,若不是你,我张广恐怕也不会活这么久。”
说道这里,紧紧的盯着少女。
“你放心,自从村子里人死光之后,我便把你当作亲妹妹一般,绝对不会放下你不管。”
感受到张广那两道目光,少女面容不由得一红,露出一丝羞赧。
“明日我带你到玄道山附近,你自行上山拜师,想必以你资质,他们没有理由不收你,记住,我叫你的那几种道术你切莫让玄道山上之人发觉,否则对你不利。”
少女静静等张广说完,露出一丝犹豫,最终轻轻点头。
“还有,若是有机会见到玄云分观的玄云真人,你将这封信笺交给他。”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玉简。少女急忙从张广手中接过,小心收进怀中。
“天色不早了,你且先早点回去休息,明早一早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之后,不再理会少女,转身面向茫茫群山,手中一声轻响,一柄仙剑应声而出。
剑气如霜,让人忍不住一阵心寒。轻轻舞动,仿佛想要化去一身伤和愁。每次舞剑,情绪各不相同,只是剑意,始终如一。
少女看着眼前独臂青年舞剑潇洒身姿,不由得止住离开的脚步,席地而坐。
皓月初生,将朦脓黑夜披上一层玉装。
青年手持仙剑,在月色下越发显得冷峻。
似恨似愁,似怨似幽,剑影丝丝入扣,••••••
无根海,乱魔岛,四周环海,离海岸约莫万丈之远,乃当年魔教圣主大圣真人立教之初修行之地,同样也是当年大圣令现世之地,当年更被尊为魔教圣地,得万人膜拜。
只是此岛四周太过荒芜,加之正道之人封锁,岛上教派眼见无法继续香火,只得纷纷迁徙,留下一座座残壁断垣。随着时间流逝,此岛早就被世人所遗忘,便是魔教派阀,也只有寥寥数人能够记得。
海岛之上,由于长期荒无人烟,导致野草疯生,一片苍凉之景。
岛边,一道萧索的身影静静的端做在轮椅之上。轮椅一边,一道颀长身影孤傲而立。
侯小小微眯着双眼,静静感受海风拂面。
绕指流年,留下的,除了那阵阵清风,还能剩下些什么?
俗世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待得百年后,一切成空。
还不如静静端坐,享受自然乐趣,岂不快哉?
“公子,派主方才传令,让你过去一趟。”
一旁颀长身影见侯小小一直这般模样,最终忍不住出声提醒。
仿佛被人打扰那丝清净,侯小小眉头微微一皱,随后轻轻转动轮椅,面对着身旁男子,微微瞥了一眼。
“无道,你跟了我几年了?”
青年男子闻言一愣,露出一丝疑惑,随后抱拳道:“属下自从在鬼门被公子所救,至今整整三年。”
“三年了,时间过的真快,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长长叹了口气,恍惚自语,又恍惚对着身前男子而言,又恍惚,对着茫茫海面而言。
无道静静的看着一脸孤寂落寞的男子,心中一阵波涛。一向冷面无情,遇事不惊的欲派第一公子,居然会露出这般伤感模样,若非亲眼所见,绝难相信。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问么?”
仿佛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侯小小再度变得一脸平淡。
“属下不知,还请公子明言。”
“你知道我出身么?”
“呃,这个,属下只知道公子以前并非圣教之人,其他的就、就••••••”
无道看着轮椅之上的侯小小,一时竟不敢直视,支吾半天也未说下去。
“呵呵,有什么不敢说的?”
侯小小对着无道轻轻苦笑一番。
“当年我中了花媚儿一掌,蛊毒日深,一时犯下叛师之错,后来走投无路,投入魔教,几年来,遭人排挤,加之残疾之身,受人歧视,若非道行高些,恐怕当年便被那几个老家伙暗中杀掉。”
说道这里,侯小小面色突然一狠,眼角不断抽动,脸庞紧绷。
“我曾经发过誓,有朝一日,定要取那帮家伙首级,让他们知道,我侯小小并不是任人欺负之辈。”
语出凄厉,伴随哈哈狂笑,仿佛满胸愤恨一朝倾诉,便是一直风平浪静的海面此刻也突然波涛滚滚,噼啪作响。
一边无道,在侯小小说出那番话时,更为震惊,面色不断变幻,最终面色一狠,朗声道:“无道愿追随公子。”
闻言,侯小小止住笑声,长叹一声。
“说说吧,派主找我何事?”
“好像是关于明日召开圣教几大派阀开会之事,至于其他,属下也不清楚了。”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属下领命。”
无道朝侯小小微微抱拳,转身离开。
“毒宗的五毒,鬼门的鬼公子,已经尽数击毙,只剩下那几个老家伙,看来又得麻烦。”
摇摇头,推起轮椅便要离开。只是,脑海突然一阵细微波动,眼神一寒。
“谁,出来。”
随后身形一动,连人带椅朝着身旁灌木之中飞去。
一声脆响,两道身影乍接瞬分。
“是你?”
侯小小冷冷的看着眼前娇媚身影,眉头紧紧皱起。
“你一直在偷偷跟随我,是不是?”
对面女子,一身粉红,见侯小小面色冰寒,心中不禁一阵伤痛。
“小小,我没有。”
语调凄婉,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我只是见你一个人在这里,顺道过来看看。”
侯小小见花媚儿神情凄伤,心中也露出一丝不忍。
自己在欲派之中能够混到如今地位,花媚儿可以说在其中扮演了莫大角色。自己又何尝不知此女情意,只是心中始终有那么一道疙瘩难以化解,又或者,根本未曾将所谓的圣教放在眼中吧。
“是么?”
花媚儿轻轻点头,随后走到侯小小身旁,看着其萧索脸庞,露出一丝苦笑。
“你有什么话要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