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大营军帐。
此仗虽然打赢了,但对大汉来说,确实是输了。西凉叛军包括攻打陈仓的算在内,前后死亡了近五万人,被俘虏了一万多人。汉军也死亡了近三万人,尤其是徐荣的部队,编制几乎被打散了。
军帐内只能听到董卓的咆哮。“皇甫嵩,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你一仗报销了我西凉九万的勇士。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听我的劝告!他们都要撤退了,你还要打他们,为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皇甫嵩一把将朝廷的战报砸在董卓的脸上,怒吼道:“我们打这一仗的钱粮从哪儿来的?是从少府,不是从国库。这说明什么?说明国库已经空了,我们已经没钱打仗了。”
丁锋疾步走出,抓起地上的战报。战报上写着:青徐黄巾再次叛乱,休屠各胡联合匈奴左部和白波贼杀了并州刺史张懿,已经打到河东了,幽州张纯和刘虞相持在渔阳。在加上之前益州黄巾马相起义,黄河下游决堤,青徐两州受灾严重。幽州,并州,冀州,青州,徐州,益州都在打仗。如今的大汉已经是遍地战火,生灵涂炭了。
皇甫嵩疯狂怒吼:“我不把他们的人马打残,明年呢?后年呢?我们还要和他们打下去?我们哪来的钱粮?就凭王国这样的家伙,能打得过如狼似虎的羌人么?你告诉我?打得过么?要想西凉安定,就必须杀掉王国,把韩遂打残,这个道理你不懂?”
“我不管你是不是钱粮不够,你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不对。我就知道你从长社开始就知道杀人。亏你下得了手。那都是什么人?几十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都是你杀的。如今你又杀了五万西凉勇士。你就是我大汉第一侩子手。西凉有疆域万里,我们拿什么去守卫?你告诉我,拿什么守卫?都被你杀光了!这下你满意了?啊,这下你满意了?”董卓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击打地面,仰天大哭。
丁锋神情悲痛,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董卓么?真的是杀人如麻,火烧洛阳的董卓么?
丁锋睁开眼睛,看了看董卓的智囊李儒。李儒字文优,司隶冯翊郃(音he)阳人,董卓的女婿。历史中第一次出现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谋就是出自李儒,后续向董卓献计鸩杀少帝,建议迁都等计谋,把大汉彻底地推向了败亡的深渊。被后人称赞为算无遗漏,如遇良主,大业必成。
后世的成语遗算无疑就就来源于此。李儒面无表情,只有左侧脸上的疤痕在微微抖动,显然是在掩饰内心的激动。
丁锋无法判断。无法将此刻董卓和李儒的形象与后世的重合在一起。
董卓踉踉跄跄地走了,余下的所有人都在沉默。皇甫嵩挥了挥手,示意散了吧。不欢而散。
在董卓和李儒回去的路上,李儒拱手笑着对董卓说,将军这一哭值呀,不但免去了我们延误军机,怯后不战的罪名,还将我们牢牢留在了西凉,如今西凉已经平定,一年之内不会有战事了,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啦。
朝廷新的指示下来了。擢升丁锋为奋威校尉,即刻率军进驻河东平叛。鞠义,华雄,徐荣未曾提升。鞠义向丁锋不冷不热的恭贺了一下,摆摆手就走了,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皇甫府,出征前夜。
皇甫嵩默默地坐在案几旁边,喟然长叹:“当下大汉兵事四起,锋儿可知为何?”
“贪官横行,民不聊生,外强虎视,军备废弛。”
“锋儿只看到了表象,没看到实质。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门阀。
大汉以儒家治国,儒学盛行,如今朝中大吏谁不是儒学大家。儒学大家亲自授业的人是弟子,弟子再授业的人是门生。几乎所有的士人都投靠在儒家宗师之下,以图可以得到推荐。门生需要以君臣弟子之礼侍奉宗师,为其进贡财货,经营事业,甚至守灵。如果有一人在朝中为官,推荐的门生即成为他们的故吏,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甚至生死相依。经过这几百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种世袭的臣属关系,同样也成为了强大的实力。
他们掌握了朝政,控制了朝廷的发展方向,最重要的是他们掌握的大汉的财富和舆论。但他们不是为百姓和大汉国服务的,是为自己,为自己所在的门阀。而门阀的阀主为了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也不可避免地成为权臣。权臣和其门生出于其对利益的需求,对财富的渴求,利用形成的巨大政治力量,疯狂吞并土地,掠夺百姓的财富,百姓终于身无立锥之地,只好沦为他们的租客。大汉的赋税是十税一,租客的却是十税六,十税七。门阀几乎吞并了大汉所有的土地,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却拿走了大汉土地上大部分的财富。所以出现了朝廷和百姓极穷,部分人却暴富的现象。如果出现灾年,地里出产的东西连交地租都不够,租客们除了等死外还能做什么么?
同样因为财富未能交给国家,国家没钱整顿军备,尤其是边境军备。毕竟边境距离朝廷中心太远了,更不会有人想到去整顿。要想消除现在的困境,仅仅是击败所有的叛军和外敌是不够的,还要击败门阀。但门阀占据了大量的财富,掌握了朝廷的方向和舆论的导向,谁可以击败他们?
没有人可以击败他们。只有他们自己击败自己。
要想拯救大汉,我们还有一丝机会,机会在哪里?在兵事。
自秦以来,到我大汉,社会上有浓浓的尚武精神,尤其是汉武大帝的时候,将尚武精神发扬到了极致。如今战乱四起,未来还有更多的战乱。武人将会崛起,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武人站在朝堂上,说话也会越来越有分量。即使现在的士人,也希望朝廷给他们加封重号将军,不领俸禄,只是以此为荣。但朝廷中仍旧有很多兵事将领的职位,现在都是空置的。
我们的机会就在这些空置的将军职位,如果我们取得了这些职位,就取得了和士人在朝堂上抗衡的力量。现在的战事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等武人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就可以推行新的国策,从而拯救大汉。我这么说?锋儿明白了么?
丁锋点了点头,老师的意思还是想从朝廷推行由上而下的新政。皇甫嵩顿了一下,慢慢喝了一点水,接着说道:“如今在你面前的主要问题却不是河东平叛,你知道是什么么?”
丁锋摇了摇头。皇甫嵩低头叹气道:“天子喜欢次子刘协,不喜欢太子刘辩。想废长立幼。
自古一来,废长立幼,祸乱之源啊。”
丁锋立刻明白了。何进是如今天子刘辩的舅舅,担任大将军一职。如果刘协当上了天子,他的结果是什么?窦宪,霍光已经给了他最好的答案,身死族灭。
何进自然极度反对另立太子。可何进掌握了南北二军,掌握了京畿护卫的军队,掌握了最有力的武器。天子在没有把握的形势下,不可能废长立幼。所以他采取了措施。
首先是任命了马日磾为太尉。马日磾是大儒马融的族子,士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并以马日磾不熟悉兵事为由,将太尉的兵事权拨给了尚书。尚书却由内廷控制。这样就剥夺了何进的杀伐之权。接着置西园八校尉,增加了新的军队与何进抗衡。罢免了司徒许相,提拔司空丁宫为司徒,提拔汉室宗族光禄勋南阳刘弘为司空。增加了外廷的控制力。天子通过一系列的人事调配,巩固了内廷的控制,一举夺得了外廷和部分军队的控制,从而牢牢地控制了皇权,在朝廷上取得了绝对的优势。
唯一的问题是什么?是西园八校尉。西园八校尉主要是从士人中提拔出来的,关键时刻未必会一定听从自己的命令。现在不少的士人诸如孔融,荀攸,袁绍,曹*等名人已经在大将军府就职,他们的势力已经开始联合。其中的袁绍还是西园八校尉之首,他一定先帮士人和大将军,而不是帮天子。天子需要新的助力。谁能控制大汉的军队?皇甫嵩,朱俊,卢植。但现在朱俊和卢植俱在朝中,没有掌握军队。皇甫嵩虽然控制了西凉的军事力量,西凉却离不开皇甫嵩。怎么办?
从皇甫嵩的弟子中提拔。皇甫嵩的弟子有谁?只有丁锋。
为了让丁锋有充足的身份驻扎河东,不但连升两级将他封为奋威校尉,提拔了胡子和鲁雄为别部司马,并且提拔丁锋的长辈丁宫为司徒。如今天子控制了内廷,掌握了大部分外廷,并且在洛阳内外都安排了军队,目的是什么?一眼便知。
天子要废长立幼。
丁锋大骇,浑身冷汗。自古一来,参与废长立幼的人有几个是好下场的?都是身死族灭。如果自己参与进去,恐怕丁家和皇甫家在未来的几年内将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