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恼道:“童四啊童四,你不单耳背,竟连记性也不好。客人在老爷的书房,快去厨房上茶!”公子喏喏领是,躬身即退。
离了这人,公子不由舒了口气,好笑:“厨房……”又一怔,“不知书房里与童贯会面的是甚么人?呀,该不会是老贼吧?”甚是期盼。
又从厨房端出两杯热茶,缓缓走在廊道,转出后院,步入内院。官人府邸结构,一般无异,公子自小在官家长大,也算是熟门熟路,不消一会,已寻至童贯的书房。在那门首轻叩了几下,压着嗓子唤声:“老爷,茶来了!”
不久从屋里飘出一个尖细的声音:“端进来!”公子轻轻推门,咿呀的一声,随步走入,一直垂着首,不敢抬头,公子与童贯相识,生怕那厮认出,因此装得规规矩矩,十足的一个小厮。很快将茶奉上,又听那童贯命令一声:“好啦,你退下!”
公子恭敬应声,悄悄即退,走过帷幔之时,低着头瞥见一张几上放着一个黄色的包袱,那布料极近普通,然就是这般随意摆放,倒令公子一颗心忽生不安之感,究竟是甚么,他也不清楚,又想此地不便久待,走了出去,随后关上房门。
那公子放下托盘,走至院中,一瞻四下无人,身子一展,跃上了屋瓦,戒备前走,来到书房顶上,轻轻揭开一片瓦来,日光下只见两名老者上座,其中一位闲服,识得是童贯,而在旁一位绫罗绸袍,一脸山羊胡须,面色黑黝,年纪在四十到五十之间,举止甚是文雅,却是不识。
公子心中大有几分失望:“不是那厮?”正预备离去,忽听那人说道:“童公,我国陛下派遣下官前来,专程谢谢童公的好意。”公子一怔,心道:“我国?他不是宋人,那……”复又俯下身子,细心倾听。
那童贯笑道:“贵使客气了!”又问:“不知我信中所提那事,贵国主怎生交代?”那中年人轻笑:“阁下的银子,我国陛下很是喜欢,就连美女也是一流。”此人不提正事,顾左右言其他,童贯心中虽有不悦,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他莞尔一笑,说道:“贵主若是喜欢,待大人回国时,可随稍一些回去。”中年人满意道:“那就有劳童公了!”顿了一下,又道:“陛下临行前,曾有一封密信,命下官亲自交给阁下。”说时起身走到茶几旁,便把那个黄色包袱取过去,从中拿出一封油漆密信,交给那厮。
童贯欢喜接过,愉声道:“区区小事,贵主随便派个人来即可,又何劳贵使大驾呢?”中年人道:“陛下还不是不放心旁人,故派在下前来,怎么,阁下不欢迎?”童贯道:“哪里的话,大人足智多谋,深得贵主信赖,劳动于你,我已是万分不安,又怎敢不欢迎。”
这厮说时,轻轻将信拆开,一面笑道:“只是这密信放随行包裹之中,未免过于随便,万一不幸落入强盗之手,有个好歹,你我也难辞其咎。”中年人笑道:“这一点请阁下不必忧心,所谓最危险的所在,那便是最安全的地……”这厮话未了,忽听童贯“呀”的一声叫。
中年人眉头略皱,问他:“怎么,可是这信中有甚么不妥之处?”童贯道:“我们谈的不是三万大军吗?这信上怎么换成了三千骑兵?”那中年人笑了笑,解释道:“我国小人少,一下子要三万人马,已相当于国中一半兵力,万一周旁诸国联合进攻,那我国岂得不偿失。”
童贯忿然,一拍几面,大怒道:“尔等不守信用,收了我的礼,竟敢这般戏耍于我。”中年人微笑,说道:“话不是这般说,三千虽然都是骑兵,但个个骁勇善战,都是万中挑一的人才,他们不但擅长野战,更擅长守城,保管万无一失。”
童贯怒甚:“哼,保管?区区三千人马也敢大言不惭。你可知梁萧那厮手中有多少人马,光是大理国军,便号称十万,加上那些甚么帮派,以及江南、蜀道招收的人马,足足占了大宋半壁江山,少说百万雄师亦不为过,你这区区三千,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哩。”
中年人听了,甚是惶恐,急道:“那厮当真这般利害?”童贯冷笑道:“哼,你看我像在跟你开玩笑吗?他若没有手段,又怎会令先生畏惧。”中年人砰的一声,往交椅上重重一坐,喘着粗气,心中惊涛骇浪已极。
他国本就人微力弱,之所有答应与童贯合作,只想图一些钱财,好充实国库,以免财政紧缺。他此番奉命前来,只带了三千骑兵,原以为能再敛一些银子,却不知……童贯恨声道:“既然你主无诚心与我合作,那便请吧?”中年人回过神来,急道:“别介,好歹我们也合作了一场,可以再行商量商量嘛!”童贯冷笑:“哼,商量?除非你搬来三万大军,否则一切免谈。”说着示意送客。
公子在瓦顶上暗笑:“哼,原来是对付我而来,好得很,明天就送你们回老家!”却见那人扯住童贯衣袖,嚷道:“童公,童公,咱们再好好商量成不?”童贯嘴上阴险一笑,中年人看不见,僵直了一会,才道:“如何商量?”
中年人听得,知道此事有了转机,心中暗喜,嘴上说道:“下官立即修书一封,快马传给我主陛下,告知他因由,叫他派兵前来增援。”童贯捋须,佯作思索:“这样啊,好吧!你在这里写信,我出去给你备匹快马。”中年人欢喜:“有劳,有劳!”童贯不再看他,只身出门。
那中年人复坐下,磋谈一声,取过笔墨,开始奋笔疾书。公子在上头,把这一切瞧得分明,此刻见童贯走开,心下道:“哼,我倒要瞧瞧你是哪国人!”当即四顾一番,见近处无人,奔走间身子一抖动,跃下地来,乘势一滚,靠在窗前。
往里一瞧,看见那中年人已把一封书信写好,又急急装入信封,跟着离座,快步出门。公子斜眼一瞥,见几上那个黄色包袱仍在,心欢,左右顾盼无人,闪身从窗户跃入屋内,落地无声,更无痕,又跳起来一扫灰尘,走近茶几,取过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