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听了,胸中一凉,他不懂为何二哥当了皇帝之后,身边的人和事跟着变了。以前逍遥与二哥没甚么交情,但彼此相惜钦佩,逍遥也绝不肯屈膝,可如今竟也唯唯诺诺;婉妹对二哥很好,一心系其身上,万事忧其而忧,然而近段时间频频与二哥斗嘴。
就连诸葛姑娘亦是一样,以前总说有多么恨二哥,要杀了他才能后快,但是现在呢?柔声细语相询其安危,这不是关心是甚么?他并非羡慕嫉妒恨,而是不懂,到底是甚么力量在催使恒生变化,是心抑或是权力,他当真糊涂了,对人心越来越费解。
静云在等待着靖安王回答,久不闻回应,双目瞥去,见其一脸筹措,神色变换不定,既苦闷又迟疑。当下以素手在他面前幌了幌,问:“哎,刘进你怎么啦?到底皇上想到解决之策没有?”刘进一愣回神,自然摇了摇头:“没有!”
那女叹一声:“怎会呢?以他睿智不至于看不出来……”瞧其神色,或许有门,刘进问:“那以小姐之见,皇上他该当如何?”静云胸恼,白了靖安王一眼,说道:“傻呀你,自然是那厮抓起来大卸八块,甚至五马分尸,最不挤也治他个死罪。”
刘进摇了摇头:“二哥他不会这样做的。”静云问:“为何?”刘进避开她的眼睛,低头道:“太残忍了!”静云啐道:“妇人之仁。”刘进抬眼,忽然噗嗤一声,静云恼道:“你笑甚么?”刘进盯着此女上看下看,左右瞧瞧,才道:“你说的呀,妇人之仁。”
静云错愕,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这才恍然,撅嘴道:“好呀刘进,你拐着弯骂我没有女人味?”刘进忍笑:“我哪有!”静云来气,上前打他,岂知左脚更不知绊到了何物,拐了一下,顺势往刘进怀里跌去,刘进大慌,要想躲开,移动之时灵光一闪,多好的机会呀,有美人投怀送抱,岂能当傻子,当即双臂一张等着。
但听扑地一声,静云的下颚撞上了刘进厚实的胸膛。此女本闭着眼睛,待下颚吃痛,这才睁眼,见前面是一堵衣墙,高兴说了声:“谢谢!”岂知刘进莞尔道:“姑娘不必客气。”静云一听,猛地抬头,看见了靖安王的一张俊脸,登时大窘,慌忙起来,又将人推开。
刘进不介意,顺势退后一步,不过心跳不已,适才那一刻多险,还好此女念着羞耻,不曾大打耳刮子。静云理了理鬓边的丝发,又扯扯衣服,一脸尴尬,极力震慑心神。刘进问她:“你没摔坏吧?”静云面上一热,不自然道:“还好!”勉强泛笑。
过了好一会,静云静下心来,问他:“我们刚刚谈到哪了?”刘进睨了此女一眼,试探道:“要说么?”静云点头:“自然要!”刘进叹口气:“好吧,我们说到‘妇人之仁’。”静云一听这四个字,面上又辣辣地,抿嘴说道:“我要把高升泰大卸八块,为甚么不行?”
刘进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侯爷是人,又不是畜生,岂容你任意宰杀。”静云撅嘴:“我看他就是一个畜生,衣冠禽兽,披着羊皮的狼。”刘进咳嗽:“姑娘,‘衣冠禽兽’和‘披着羊皮的狼’乃同一个意思,不能放一起用。”
静云生气,骂他:“我们在讨论那厮是不是畜生,谁要你作学问来挑我语病?”刘进咂舌,无语了,静云道:“好啦,算我错,用词不当行不行?”刘进苦笑:“用词不当在其次,你这么骂侯爷,万一叫南王听了去,他不跟你急才怪。”
那静云来了劲:“我就是这般骂他,怎样?”扯开嗓门,刘进大惊,大手捂住,压低声音道:“我的姑奶奶,这里可是皇宫,哪有你这么乱嚷嚷的,你想要把全天下的人都招来是不是?”静云一听,心有怯惧,左右四顾没人,这才放心笑道:“对不起嘛?”
刘进闷哼一声,气也不是,恼就更加不是,说道:“所谓抓贼取脏,抓奸拿双,就算你怀疑侯爷图谋不轨,但也是一厢猜测之词,没有真凭实据,二哥他又怎好听你之言将他论罪。江山初定,万民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妄乱战火。你若有真凭实据,可拿将出来?”
静云气忿,一时情急脱口而出:“要证据么,我当……”刘进盯着她:“当甚么?”静云眼珠子转动,面上带笑,一僵道:“要证据,本小姐当然没有啦。”心道,“好险,险些说漏了嘴。”
其实高升泰和慕容博与辽帝之间瓜葛,暗同书信往来,这些老将军诸葛淳瑞早已知晓。曾有一次,边关吃紧之时,将军部下抓到一名信差,其身上就藏有那高升泰的亲笔信函。将军本想告知梁萧,叫他堤防,岂知静云献计,何不等他等斗个你死我活,再收渔翁之利。
将军暗地一想,颇觉女儿之言有理,梁萧那时摔军攻宋,此等行径,谓之心寒。他一气之下,本欲将密函焚毁,但被女儿阻止了。也正因她父女这一念之仁,往后才以此信函作为呈堂证供,将那侯爷绳之以法。
早朝一散,将军便将殿上之事对女儿细说,静云听后,冥思苦想,才一声冷笑,情知高升泰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便对老父说,她有法子对付高升泰,将军不知女儿以何法子相对,不及问明,女儿身影已无,将军一声奈叹苦笑。
刘进自然不信,眼看此女一脸心虚相,便问:“当真没有?”静云避开靖安王的眼神,心虚道:“没有啦!”刘进“哦”的一声,仍有几分疑惑,但听得此女开问:“皇上在哪?”刘进傻笑:“我出来前他还在……”徒听此女银铃唱晚:“谢了!”
那刘进抬头,见太阳悄落西山,转瞬间天就要黑了,心道:“原来聊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惜静云的影子早已不见,好笑:“来也如风,去也如风。如风?”再瞧了一眼天际,“夕阳也如风。”游云顺风轻送,慢慢遮蔽日光,徒留一缕余晕。
胸中不禁一叹:“走吧,出来许久,也不知他们怎样了?既然云姑娘如此关心此事,我不如也回去替她打听打听。”说到便做,拽步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