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胜面试完小会议室里两个应聘保安的小伙子,按照自己拟定的“破案”方案,先深入车间了解情况。准备从外围入手,摸清车间里的脉络,再逐步接触事件的核心和相关人员以及关键人物。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先撒网,后抓鱼”。
他仍像往常下车间巡视一样,一点不露声色。没有人知道他今天是带着特殊使命来的。只觉得他今天来车间不是一走一过,而查看得很全面,很细致。从机台*作工,到原料、辅料、半成品、产成品,再到原料仓、配料室、混成料仓,直到整个配送过程。各种记录,报表,经手人,每一项都看得非常仔细认真。还不停地往本子上记着什么。
赵全胜完成了第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对机台*作人员、上模师傅、仓管员、配料员、混料员、送料员、上料员、IQC(巡检员)、QC组长、生产班组长,最后是车间主管,一个一个与他们闲谈聊天。
当然不是在闲聊,而是有目的,有导向地谈话。在涉及细节方面和关键过程,聊得更加仔细。如原料的种类,配比要求,产出效果,原料保管规则,出入仓流程,配料混料*作流程,生产中容量出现差错的关键点,等等。
用了整整两天时间,全胜已基本摸清了事故发生的脉络。对事故发生的真正原因也有初步认定。可以进入下一步,也是关键的,可以实现突破的一步——讯问当事人。
全胜拟定了当事人名单:原料仓仓管张勇,领料员刘丰,配料员谢东林,混料员于正军,上料员罗平安,机台*作员王福康、李学伟,杨俊杰。
第三天,这是老板限定的最后一天,今天一定要有所突破,一定要查明真相,一定要打胜这一仗,他暗暗下定决心。
车间的早会一结束,他就给车间主管周跃行打电话,说有重要事情要找几个人谈话。请他给予配合,提供帮助。
“哎呀,我们正在赶一个单子,明天要交货的,找这么多人谈话,我很难抽出人来呀。”周跃行一听找人谈话就叫苦不迭。
“我不一起找,一个一个来,不会影响生产的。再说这是老板交待下来的,还请你支持一下。”赵全胜为了不拖延时间,不想再和他浪费吐味星子,就干脆把老板抬了出来,虽然讲话客气,但语气坚定,不打折扣。
周跃行听到“老板”二字,立刻改了口风。结结巴巴地说:“啊,啊,那什么,我看看,我看看,我尽量安排,我尽量安排。你看先让谁过去?”
“你先把原料仓的张勇叫来。”
“好,好,我这就去。”
赵全胜坐在小会议室里会议桌一侧正中,面前放着准备记录的笔和纸。
张勇走了进来。全胜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对面。张勇是四川人,二十来岁。他入厂半年来还头一次被单独叫到写字楼。面对这样的场合,他有些不知所措。全胜为了打消他的紧张情绪,就用平和的语气说:“张勇,别紧张。昨天在车间我们已经聊过。今天叫你来再确认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告诉我。”
张勇把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放到桌面上,连连点头:“我晓得,我晓得。”
这时,全胜改用了一带有威严的语调开始询问。
“我问你,你原料出库给配料室,是根据什么?”
“《生产任务单》上面的指令,还有就是《领料单》。”
“那么这两个单子你在出库前是否应该认真核对?”
“是”
“你每次都是这样做的吗?”
“每次都核对,再出库。”
“这个月21号的中班,也就是五天前的中班和夜班出的料,你核对过没有?”
“核对过。”张勇想也没想,张口就答。
“核对过?你再想想。”全胜提高了嗓音。
张勇低头想了一会,一口咬定“核对过!”
“那好。我再问你,原料出库时贴了标签没有?”
“按程序都是要贴的。”
“我是问你21号那天贴了没有?”全胜严历了起来。
张勇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儿。脸上泛起的潮红,抬眼看了一下全胜,全胜威严的目光正射到他的脸上。他赶紧收回慌乱的目光,底下头,小声说:“记不得了。”
“我再问你,21号你一共出了多少种料?都是什么料?”
“记不得了,领料单上写着的。”
“你敢保证出库的原料和领料单上写的是一致的吗?”
张勇仍低头不语,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
“好,我们先谈到这,你回去上班吧。顺便把刘丰叫来。”
张勇如释重负地跑了出去。
……
“刘丰,我问你几件事,你要说实话。”
刘丰点点头。
刘丰来自湖北,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进厂一年多,业务比较熟练,也比较老成。听了全胜的提问,没有话语,只是点头。
“领料单都是你填写的吗?”
又是点点头。
“车间主管核了没有?签字没有?”
再次点点头。
“领出料来是不是要与领料单核对?”
仍然点点头。
全胜看到这个刘丰自打一进门就一言不发,心中有些火气,又看到他直楞楞的样子,又有些好笑。
“我再问你,这次你可要明确告诉我,21号中班和晚班,你领出来的料袋上贴了标签没有?你核对过没有?”
到这时候,刘丰有点坐不住了。用手抓了抓头皮,脑袋歪向一边,想了又想,嘟囊着说:“那是几天前的事了,记不得喽。”
“别着急,你再细想一想。”
刘丰的脑袋摆来摆去,嘴里嘶嘶地吸着气。过了一会儿,抬眼看看全胜:“贴没贴标签记不得了。不过那天出料特别多,是两个班组啤(广东俚语,注塑加工的意思)的一个大单,出的料堆的像个小山,我没看也顾不上口袋上的标签,就一袋袋地堆在那了。”
“你不看标签怎么知道是什么料?”
“公司用的那十几种原料我早就记得了,抓一把就知道是什么。”刘丰有些得意。
“那就是说,你是凭眼睛和经验配的料?”
“是的,是的。”
“你敢保证不会出错?”
“是的,是的。”
看到刘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和若无其事的对答,全胜心中有些火起,他历声问道:“那21号中晚班出的一万多套报废手机壳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丰低头无语,头上的汗已经淌了下来。
下一个进到小会议室的是配料员谢东林。
“谢东林,我问你,你配料的依据是什么?”
“《生产任务单》和《产品配比表》。”谢东林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你配料的时候,是怎么知道袋子里装的什么料?”
“有时看袋子上的标签,可我不用看标签,抓一把就知道了”谢东林一脸得意。
“那么,你能保证每次都看得准,不出错吗?”谢东林一时哑言。
“我再问你,21号中班和晚班你配料时,《生产任务单》和《产品配比表》互相核对过没有?”
谢东林想了想,摇摇头:“只记得那天配得料特别多,实在忙不赢,别的——忘了。”
……
赵全胜用了一个上午,把几个相关人员询问完毕。事故的经过更加明晰,事故的原因已浮出水面。几个关键的当事人和几个相关责任人也已确定。责任范围均已厘清。下一步就是起草报告。他准备利用一个下午,最多昨上再加点班,明天一早就把报告呈送给老板。在他限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然而,事有不巧,下午他正在集中精力埋头写报告的时候,马副总打来电话,明天要与他一起去东莞招聘。
“东莞太远,来回要一天,不如去广州,半天就回来了。”全胜提出建议,目的是能给自己留出一点时间。
“噢,是这样,东莞的人才市场和劳动力市场我们分头去招。那边的技工资源比较多。我们用的正是这些模具师傅,模具工,省模工,CNC,电火花,线切割这些技术人员和*作人员。广州是偏重于管理,所以我们这次去东莞。你去人才市场招写字楼的,我去劳动力市场招技工。噢,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马副总的年龄与全胜相仿。个头的不高,瘦瘦的,保养的也不错。面皮白净,没留胡须。一说话两个小眼睛一闪一闪的。说话时语音不高,但很干脆。整天西装革履,显得很精明,很干练。
他是老板蔡总的大舅子。老婆在销售课当课长。自己既管生产,又管行政人事,公司日常工作也由他全权负责。可谓大权在握,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级的人物。
全胜的心中很不情愿,很不舒服。本该今天就能完成任务,这下可就泡汤了。可是蔡总他是不知情的,还认为我能力不够,工作拖拉呢。然而马副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无可奈何地答道:“那好吧,我这就过去。”全胜不敢怠慢,放下电话就向楼上走去。
……
下班回到出租屋自己的家中,一只脚刚踏入门里,就急迫地高声叫道:“饭好了没有?”
“早就好,哪天不是饭堵着嘴?到家就得把饭端上来?什么时候耽误过你?”
玉兰在厨房里一边叨叨着一边端着饭盆走了出来,正好和全胜打了一个照面。就接着问:“今天怎么了?火燎屁股了?还是急着要和小老婆约会去?”
“我要是有个小老婆,就向南面磕仨响头,感谢老天爷的恩点。我是要去加班。把老板要的那个报告赶出来。本想一个下午就能赶出来,实在不行再加点班。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马副总和我商量明天去东莞招聘的事,耽误了大半个下午。没办法,只有加班搞出来了。”
“得搞到什么时候?”
“难说,恐怕得很晚。”
次日一早,马副总,赵全胜,人事主管,人事文员一行四人,坐着马副总的‘宝马350’直奔东莞而去。到了市里,四个人兵分两路,都大获全胜,满意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