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来热汹汹轰动全国的传染病,这时经医学专家的日夜工作,奋力找寻,终于查出了结果。是叫“烈性传染性非典型肺炎”简称“非典”。香港人管它叫“SARS”。家住广州的中科院院士钟南山,对控制和治疗此病做出了重要贡献。据说传染源是一种小动物“果子狸”从北美传到东南亚,又从香港传到广州,迅速漫延到内地。随后开始了全国性的抗击“非典”的战役。有的医生、护士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值得庆幸的是,在基地除了那两个发烧的女工,再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人们的恐慌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病情的有效控制,渐渐地平复下来。经过举国上下全力奋斗,半年后,抗击“非典”的战役终于取得了全面胜利。
在“白鸽翔”的生产基地,由于工作得力,保证了基地的正常生产和工作。因此,赵全胜和他领导的行政人事部,也得到了公司的表彰。
在抗击“非典”的半年里,食堂建设一直没有停。进入九月,工程基本竣工。赵全胜开始了食堂开餐前的筹备工作:采购设备,招聘厨师,办理卫生许可,整天忙得团团转。
一天上午,基地开进来两台轿车。一台是叶总的坐驾,白色的宝马750。后面跟着的是一台黑色的本田雅格。前面下车的是叶总和冯副总。后面车里钻出来的是一个高个子男人。男人白净面皮,细细的双眼,薄薄的双唇,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他下了车就跟在两个老总的身后,一起进了财务室。几分钟后又都鱼贯而出,向行政人事部走来。全胜和刘莉立刻起身迎接两位老板。
“赵经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殷厂长。今后基地的一切事情都由殷厂全面负责。”叶总又转过身向殷厂介绍:“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赵全胜,赵经理。很有能力,工作很出色。”殷厂长一边向全胜抻出右手,一边说:“殷全智。以后工作多支持,多配合。”全胜等到殷厂长的手抻到面前,才抻出手去与他轻轻一握。“啊,是殷厂长。欢迎!欢迎!以后行政部的工作还请多加支持,多加指点。”他不卑亢地客气着。
“没问题。我会给你们培训的。只有培训才能提高嘛!”殷厂撇着两片薄唇,一副十足的长官派头的腔调。赵全胜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上很不舒服。暗暗地说了一句:没有你的培训,我们照样干得很好。
“你们先忙,我还要带殷厂长到处看看。”叶总说完,三个人就转身向楼上走去。望着]三个人的背影,全胜暗暗笑道:这回可好了,基地更热闹了,我也解放了。今后一切的大事小情我都请示厂长,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们也不用整天看着我眼黑了。我呢,也不用看她们的脸色了。我也要看看新来的厂长怎么样与这些姑奶奶们周旋。
不到一个小时,叶总一行三人就踅了回来。一进楼门,冯副总来到行政部,探进半个身子:“赵经理,通知各部门,马上到四楼开全体人员大会。”
“好嘞!”
四楼的包装部里黑压压地坐满面了人,会议仍由冯副总主持。
“大家肃静一下,现在开会了。今天召开全厂大会,就是一件事。大家知道,虽然这半年来‘非典’闹得很凶,但经过全公司上下的共同努力,我们的业绩不仅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而且在所增长。基地的生产任务和各项工作也更加多了起来。因此,为了加强对基地的管理,我们又新请了一位厂长,全面负责基地的管理工作。大家掌声欢迎新来的殷厂长!”掌过后,冯副总接着说:“殷厂长是大学管理硕士毕业。有深厚的理论功底和很强的管理能力。管理我们这样的小厂绰绰有余。我们相信,今后,有殷厂长的管理下,基地的各项工作一定会有一个新的起色!下面就请厂长几句。”
在热烈的掌声中殷厂长用了半个来小时讲了一大套管理理论。坐在旁边的叶总不停地看着腕上的浪琴手表。殷厂长还在兴味盎然,津津有味地讲着,叶总抓住他喝水的机会,把话头抢了过去:“我看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召集大家来就让大家与新来的厂长见个面。以后在工作上大家要服从厂长管理,多配合厂长的工作。把基地的工作做得更加有声有色!”说到这,她看了一眼冯副总,冯副立刻会意。
“今天的会就到这,散会!”
全胜跟在两个老总和殷厂的身后来到了一楼。在前厅里冯副总回身对他说:“殷厂长还没有办公室,这几天想办法给殷厂长搞个办公室。”全胜点头领命。
“我在厂里转了一圈,还没看到个会议室,你们以前不开会吗?”
殷厂长看着全胜问。全胜心里清楚,他表面上是说给自己,实承上是说给两个老板听。
全胜看了看两个老总,微笑着答道:“我们各个部门都认真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老总们每次来基地我们大家临时碰个头,领会一下精神就下去贯彻落实了,基本不开什么会。”
“那怎么行?这么大的一个工厂,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部门,不开会怎么协调工作?厂长的指示怎么下达?这个会议室是一定要有的!”殷厂长站在两个老总的中间,旁若无人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叶总和冯副总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冯副总终于开口了。“殷厂长刚来我们基地,他的意见我们还是要给予尊重。我看这样吧,赵经理,你找一个施工单位,在楼顶搭一个棚屋把四楼的杂物仓移到上面去。然后改成一个办公室和一个小会议室。”
“好,我马上就去安排。我先找人做个预算,报给你们。”
“不用了,也花不了几个钱,你就看着办吧。只是要快,等一切都搞好了,殷厂长正式来基地上班。”
“好,明白。”全胜领命。一行三人登车离开了基地。
老板们走后,赵全胜开始忙碌起来。“刘莉,你去查查黄页,找找这附近有没有搞铁皮棚的?”
“那么厚厚的一本黄页,怎么找啊?”
刘莉一边嘟囊着一边把放在铁皮柜里的一大本黄页搬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你先查一下目录,找铁皮施工的。再从那里找离我们最近的。多找几家,我要和他们讲讲价钱。”
没用上半个小时,刘莉就找到三家,用纸记下来单位名称和电话号码交给了全胜。
经过电话沟通和上门详谈,赵全胜从中选了一家工期最短,造价最底的一个施工队。一周后,铁皮棚搭建完成,全胜又与凤姑协商,由凤姑安排人员将四楼杂物仓的破破烂烂全都搬到了铁皮棚里。三天后,一个厂长办公室和一个能容纳二十多人的小会议室就收拾得面貌一新,桌椅和办公设备一应俱全。赵全胜满意地把电话打给了冯副总。
“冯总吗?我是赵全胜。殷厂长的办公室和小会议室都全都搞定,就差厂长来上班了。”
“好啊,我很欣赏赵经理的办事效率。下周一殷厂长就去基地正式上班。你要和他好好配合,多支持他的工作。”
“好,没没问题。请冯总放心。”
放下电话在,赵全胜的心里踏实了许多。耳边又响起了冯总的叮嘱:你要和他配合好,要支持他的工作。哼,我倒是能支持他,他能支持我吗?看他那牛逼哄哄的样子,一定不是个善类!走着瞅吧,看他怎么对付那几个皇亲国戚。
星期一的早上,还没到上班时间,黑色的本田雅格就开了进来。殷厂长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下了车就倒剪着双手,在厂区里到处查看。走进厂门的工人们看到他都闪得远远的。当全胜从宿舍出来,走进厂门时,殷厂长正站在办公楼的台阶上,又手抱在胸前,头歪向一边,看着工人一个个从身走过,没有一个向他打招呼,没有一个向他问安。他胜几步走过去,礼貌地打着招呼:“殷厂长,来得好早啊!”
“是啊。我可是第一天上班,一定要走在工人的前面!”
“厂长为我们做出了榜样,我们得向厂长看齐。”
说话间,上班的铃声响了起来。那几个皇亲国戚们踩着铃声走进厂门,来到办公楼前。看到厂长和全胜站在那里,有的撇着嘴唇,有的把脸扭向一边,还有一个向他们两个人翻着白眼。全胜向殷厂瞥了一眼,看到他的脸色很难看。他猜测此时的殷厂长心中能是什么滋味?是苦还是酸?
“厂长,你的办公室在四楼,都给你安排好了。我陪你上去,看看还有哪些不合适,还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听了全胜的话,殷厂长这反应过来,点点头,“啊,好,好,我们上去。”
四楼厂长办公室不算太大,但也十多平米。一张一米八的紫檀色中班台,一把黑色高背皮转椅。中班台上电脑,把印机,传真机,内外线两部电话。门口还立着一台新式自动饮水机。墙上装着几盆绿色植物,让整个办公室看上去生机盎然。
殷厂长就地转了两圈,脸上没露出丝毫的满意。赵全胜猜到厂长一定是对这间办公室不满意。就微笑着说:“殷厂长,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尽管提出来,我一定尽力去办。”
“这间办公室你不觉得有些局促了吗?”厂长冷冷地说。
赵全胜心里骂道:装什么装?嫌小就说小,还什么局促?这么大房间还挤着你了?!我有行政人事部还不到十平米,我们还是两个人呢!心里虽这样想,但脸上仍带着微笑。
“基地目前就这个条件。这还是费了很大的力,花了一万多块钱才搞出来的,实在没有更大的地方。真是不好意思。你看还有其它什么要求,凡能办到的我尽量去办。”
殷厂长撇了撇嘴,侧过脸,抬了抬下颌,斜眼看着旁边的一面白墙,“这上面好像缺点什么东西。”全胜马上明白过来,陪着笑说:“哎哟,还是厂长想得周到,那墙上应该挂上去点东西。您看挂什么好呢?”
“这间办公室小倒是小了一些。但更重要的是缺少文化气息。”
“啊,是啊。厂长您看是书法好呢?还是山水好呢?”
“最好搞一幅董其昌的字来。没有董其昌字,搞一幅黄公望的山水也可以。”
“好,我今天就去广州的一德路,看能不能淘得到。不过这名人的字画恐怕价格不菲。”
“那几个小钱对于一个公司来说算得了什么?你尽管办就是了。”
赵全胜被殷厂长的几句大话搞得有些找不到北。他不知道这个殷厂长是什么来路,和老板们是何种关系。看他厂长的这个架式,估计和老板的关系一定不一般。不然他不能一上班就如此的大包大揽,如此的大手大脚。
“好,好,一定按您指示城乡差别办!过不,钱的事用不用向]老总个请示一下?”
殷厂长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全胜,嘴里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几个小钱,没必要去请示老板。”
“好,好。就按您临的办!我马上就去财务借钱,这就去办!”
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殷厂长叫住了他:“赵经理,上午我要召开管理人员会议,会议室准备好了吗?”
“啊哟,看我这脑子,把这件事给忘了。会议室就在隔壁,我们一起去看看。”
进了会议室,殷厂长照样没有笑容。伸出右手,手心朝上,曲起手指,用指骨节在会议桌椅同上磕了几下,又哈腰抻手摸了摸椅子面,摇摇头。仍然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我听叶总和冯副总不止一次地说过,现在公司虽然销售形势看好,但在花钱上能省就省,千万不能大手大脚的。所以,这次我采购的这些办公桌椅和会议桌椅也都是本着这个原则,花的钱不多。”
全胜解释着。把厂长又向墙壁的四周看了看紧接着皱了皱眉头。“您看……”全胜试探着问。
“会议室过于简陋。光这底档的桌椅不说,你看这墙上,啊?四周光秃秃的。这说明我们公司没有文化。一个没有文化的公司是走不远的,好是没有竟争力的!”
“好,好,还是厂长站得高看得远。我尽快把公司办公楼里的那些挂着的相框搞一套回来,挂上去。”
殷厂长点点,表示同意。“您看什么时候开会?”全胜问。
他抬腕看看手表,现在是九点,你通知十点钟在这开会。两人出了小会议室,殷厂长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全胜下楼进了行政人事部。
“刘莉,你通知下去,生产部主管以上的,写字楼里的全体人员十点钟到四楼小会议室开会。”
十点整,管理人员会议准时开始。殷厂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当前全国全球的经济形势,到企业之间的竟争;从企业管理到企业文化;从公司的整体运营到基地的管理;从行政、人事、后勤运作到生产指标的完成;从生产现场的5S管理,到ISO质量体系的具体操作;真是面面具到,滴水不漏。从宏观到微观,既高瞻远瞩,又细致入微。
讲台上,他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吐沫横飞;讲台下,一个个呆呆傻傻,装聋作哑。有的打着长长的哈欠,有的两眼半闭半睁,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直到下班的铃声骤然响起,殷厂长才很不情愿地收住话头,做了不是结束的结束:“由于时间关系,我今天就先讲这么多,以后我还要抽出时间给大家讲深讲透。我们搞企业的必须先把理论搞清楚,这样,才能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企业才能长远发展。好了,散会。”
听到一声“散会”,大家立即起身冲下楼,向各自的所在奔去。那里的午餐正等着她们的到来。
下午,全胜提起话筒拔通了司机小张的手机。“小张,你把车开过来,我们去广州。”
“要去公司吗?现在不是有厂长了吗?还要去公司吗?”
“你小子,管那么多干嘛?再说了,这些事是该你管的吗?行了,快把车开过来!”
放下电话,全胜走出了楼门。上了车,出了厂门就向广州方向奔去。
“经理,到广州什么地方?干什么去?”
“去一德路。”
“一德路?那全都是卖古董字画的地方,我们也不买那些玩意,去那里干么?”
“你说对了,我们今天还就是要去买字画。”
“真的假的?”
“是真的!”
“我们是公司,又还是住家的,买那些个玩意往哪里挂?”
“厂长室。是亲来的厂长要的。”
“我看这个厂长就是臭摆谱儿,摆臭架子。还就是有点学问嘛。跟我们这些臭打工的卖弄什么?你看上午开会,你讲点正经的,捞点干的,让我们下面怎么干,一二三四,七吃卡嚓就完了。你看他这一上午,别人不知道听得怎么样,反正我是云山雾罩的。我看上午会场上那个形势,没有一个听进去的。白白地浪费了他的吐沫星子。”
“每个人的爱好不一样。人家厂长可是有学问的人。人家就幸好这一口,这样才能显出一个人的文化素养来。”全胜进一步地解释。
“买那此字画要多少钱?”
“这个说不准。要看字画的年代,还要看是不是出自名人之手。价钱也是开壤之别。”
“咱就好歹给他弄几副就行了,别太认真了。”
“不行,厂长是个行家。他是指名要的,什么董其昌,郑板桥,黄公望,都是有名的大家。看来要花点银子。”
“哎哟,这回可好了。看财务室的那些个姑奶奶们怎么闹腾吧!我估计我们这一趟是要白跑了。”
“怎么说?”
“你想啊,花那么多钱买几张字画,那几个姑奶奶能给你钱吗?”
“这是厂长要的,厂长是全厂的最高领导,他说说话那些不敢不听的。”
“经理,这次我还和你打赌,看我们谁能赢?怎么样?”
“你小子,上次得到甜头了是不是?还想让我请你吃馆子?”
“上次你说你愿意输,这回呢?是想输想赢?”
“这次我还是想输,希望财务不给他出钱。花大钱买字画太不值了。”
“经理,我敢保证,这回你又输定了。”
在一德路,路两侧全都是卖古玩字画的。全胜走在前面,小张也兴致勃勃地跟在后面。用他的话说,就是想看这古玩字画到底能值多少钱。
两个人在这条二里多长的古玩市场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没有看到董其昌和黄公望的,只看到几副郑板桥的书法“难得糊涂”。要价也不等。有的几百,有的几万十几万。差不多的就得上万元。卖家都一口咬定自己的是郑板桥的真迹。全胜对字画是外行,难辨真伪。能做的,就是把每个档口出的多少价钱记清楚,回去让厂长自己斟酌吧。
回到基地,殷厂听了全胜的汇报。他沉吟片刻,说了一句:“几千元的太差劲,几万元又显贵了一些,就在一两万之间吧,最多不超出两万。”
有厂长的指示,全胜来到财务室。财务室里的几个女士自从听说来了厂长之后,也一改往日对全胜的敌意,态度上有了很大的转变。全胜心时清楚,他现在已经不是她们唯一对头,厂长才是她们的目标。
“哟,赵经理,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可不嘛,我们财务室可是挂着刀呢!你还敢进来?”
“今天赵大经理来我们这,不是来查我们的吧?”
“人家赵大经理是干什么的?人家可是管理行政的,是专管我们这些不守规矩的,是不是赵大经理?”
“哎哟,李姐,在赵大经理面前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人家现在可是老板心中的红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