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盛的院落陈旧,实在与其天下第一枪的身份有些不符,简陋的装潢黯淡无光,无论门柱、桌椅,劣质的油漆俱都脱落成斑,这都是些有年头的货色,一件比一件古老,看上去它们只能成为博物馆里收藏的对象,而不实用的特点令人难以相信它们还坚守在自己的最初岗位,不曾离去。
这是怎样一种怀旧的情绪!
尽管是陈旧得像是走进了几十年前,雷盛的院落却始终不缺乏人流,尤其是进出之人有很多都是江湖上的奇人,他们远离江湖,江湖上只剩下他们的故事,能令他们抛弃闲云野鹤的日子的人,天下间不多,但是,雷盛绝对算是一个。
这一天,雷盛的院落很安静,听不到鸡鸣犬吠,就像是它本该成为的样子。院落斑驳的木门虚掩,告诉着来访之人,今日主人不见客,没有人会推开虚掩的门,即使有,可那绝不会是雷盛的朋友。
门还是被推开了,雷盛看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微笑着的一张清秀的脸,隐隐约约藏着一股沧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雷盛心里想着。
年轻人似乎并不明白推开木门的不适宜,他微笑着,浑身散发着美好的心情。
“你好!”他笑着对雷盛打着招呼。
“你也好,年轻人!”雷盛也报以微笑,对于一个有故事,且很有礼貌的年轻人,那推开木门的不适宜,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过他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也不会认为这个有礼貌的年轻人的到来只是为了向他打个招呼。
他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不用拘束。”
这是真正的侠义之心,即使萍水相逢,只要他人有难,他便会给予帮助,雷盛天下第一枪之名,会流传千古。
不过年轻人不是来寻求帮助的,所以雷盛这一次是自作多情了。
“雷大侠心怀侠义,不愧是我辈江湖儿女学习的榜样,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有一点瑕疵存在于您的侠义之心中。”
“哦?此话怎讲?”
“雷大侠不明白吗?您大哥雷明身为常武之主,不思百姓之苦,夜夜笙歌,纵容下属官员鱼肉百姓。作为胞弟,您却对此视而不见。”
雷盛脸色苍白,这不是一点瑕疵,这瑕疵足以让他无地自容,这是他心中的痛,不愿提起,而又时常被提起。其实不是他对其视而不见,他已经不知劝告过他哥哥多少次,但是作为一个江湖人,他的话对于一个政客根本不能引起重视。
“这是官场,你懂什么!”
每一次雷明都会黑着脸对他这样说,他还能说什么呢?那是他的亲哥哥啊,难不成要他亲手了结了他的亲哥哥?世人都说大义灭亲,可真正能做到的人,又有几个?这绝对不会多,且雷盛不是其中之一,如果有人要对雷明不利,他会第一个挡在前面,这是亲情,尽管这亲情为天下人不耻。
年轻人的目的当然不是来斥责雷盛,雷盛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在猜测,猜测年轻人的意图。
“你是来打架的?”
“可以说是。”
“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此时。”
“为什么是明天,今天不成?”
“今天你心境已经受损,若是动手,你必败!”
“年轻人好狂,你的名号是?”
“任逍遥。”
雷盛明白了,明白了年轻人,也就是呼兰到来的用意,这是一场君子之间的比试,如果他输了,在呼兰带兵大举进犯的时候,他就有了借口隐而不出,与其说这是呼兰在扫清障碍,不如说是呼兰在给他一个机会,既成全了他的兄弟情谊,又成全了他侠义之名。
他或许已经败了,至少在心境上他已经败了!但,他不会认输,天下第一枪又怎会轻易地认输?
日落日升,呼兰再次站在了雷盛陈旧的院落里,木门依旧虚掩着,所以依旧没有来访的人。
金色的枪被雷盛紧紧握在了手里,浑然天成,似乎它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它在嘶吼,在兴奋。
“你来了!”
来了,来的不只是人,还有决心,经过一夜的休整,两个人的精气神俱都在最佳的状态,这一战,注定是巅峰之战。
“好枪!”
看着与雷盛几乎成为一体的金枪,呼兰忍不住赞叹。
“这是徐大师花了三年半的时间,特意为我铸的,它名为‘惊电’,因为它就像我的枪法一样,天生为我而存。我的枪已在手,你的剑呢?”
这是真正的神兵利器,至少当它被握在雷盛的手中,它就是天下之最。
“这是我的剑,我花了三十两银子从一个落魄剑客手中买来的,我不知道它原来的名字,不过我觉得,它应该是一把痴剑。”呼兰从腰间抽出剑来,同时说出它的来历。
三十两买来的一把剑并不意味着它就值三十两,雷盛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点也没有觉得呼兰在说一个笑话,他注视着剑,道: “好剑!”
这确实是一把好剑,它与之呼兰就如同惊电枪与之雷盛!
空气,忽然凝滞,战意几乎是在一瞬间燃起,风暴,在整个院落降临。风暴里,是金色的闪电,闪电奔腾,几欲摧毁一切。
一片落叶跌入了风暴里,金色的闪电立马向它击去,只是一个瞬间,它便化为灰烬,世界里,从此没有了它的记忆。
风暴越来越盛,有一处却越来越静,那是风暴的中心,在那里,有一抹黝黑,它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风暴的平息,而风暴外的闪电,与它无关。
风暴会平息吗?这世上没有永恒,所以风暴终将消去。
那一抹黝黑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那是一把黝黑的剑,它不断地变换着位置,不管风暴如何跳动,它的周围都平静得如同黎明。
风暴终于倦了,它渐渐地隐去;金色的闪电也消失了,它摧毁了院落的一切,唯独那一柄黝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