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丽先向在座的几位轻笑了笑,又坐到了尉迟灵燕搬来的凳子上,才道:“这件事情,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什么,如若不是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秦怀亮皱着眉头,白水泉与古岳湖不动声色,贾云宽的辈分最大,只好做个“愿闻其详”的动作,让云丽接着讲。
云丽又看看众人,道:“说来大约有一个多月了,那个时候我正在来京城的途中,中午打尖的时候,就在京城西南的韩家集上。我还记得当时我去的那家酒楼叫‘云客来’,就因为这个名字还算雅致,看起来也还干净,我就走了进去。因为赶上了午饭的时候,人很多,刚好二楼还剩下一个两人的座位,我是一个人,吃的又不会太多,就选了整个座位。我还记得虽然客人很多,但酒楼的菜上的很快,可见这里的生意一直就是这么好。我坐在楼梯的左手边,隔着一条走道,对面就是雅间,因为拉着帘子,我看不到里面人的样貌,但却能听到里面人的说话声。”
可能是怕众人笑她偷听,说到这里,云丽的略微低了下头,停了一下,才接着道:“因为时间有些久远,当时我只当是周围食客聊天,并没有刻意去记什么,不过,我能记得我对面雅间里的人的谈话大都说的是京城里的事情,其中,有几句话我印象尤为深刻,‘如今京城之中,风头最劲的莫过于他们,这次如果能把他们拖下水,结果怎样先不论,至少也可以把水搅浑……’;‘长安的镖行如今联合起来,现在对我们虽然还没有什么影响,但日后早晚是个麻烦,还是早点想办法解决的好……’;‘他们有靠山,咱们的靠山就是好惹的?既然必须要解决,不如痛快点好……’;这三句话,我记得的应该就是原话了。接下来他们谈论的事情似乎都是京城里的一些趣闻逸事,我听过也就没太记得了。”
见云丽将往,贾云宽看看古岳湖,古白二人却看着秦大捕头,从二人的眼神之中,秦怀亮居然真切地感觉到了“问案,你最在行,就交给你了!”的话语。好在秦怀亮能有今天的成就,并非靠着家族的庇护,而是有着真材实料的。
轻嗽了一声,秦怀亮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才道:“云姑娘,请恕我冒昧,方才你说的听起来确实有可能与长安城外的事情有关联,不知道你是否介意我在问你几个问题,或者能够帮你想起更多的当日的事情?”
云丽道:“请说。”
秦怀亮目不斜视,道:“请问云姑娘你为什么只是对方才你说的这三句话记忆犹新,而对别的事情却记忆模糊呢?是不是当时环境里的一些事物声响让你格外留意这三句话?”
秦怀亮的话问的很有技巧,他先说明了自己的问话是想试试让云丽想起更多的事情,这就让后边的那句问话很合理了,贾古白三人都知道,秦怀亮想问的,绝对不是云丽当日的听到见到的事情这么简单,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场合,如果问话得当,很可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情报。云丽的武功底子固然可以不差,那有可能是师傅够强,运气够好,但这阅历,可不是只跟着师傅就学的出来的。秦怀亮的年纪虽然也不大,但无论是当初协助秦琼还是后来自己问案,那可是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的,从这一点来说,秦怀亮在待人接物方面,并不向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稚气未脱,相反,很多时候,他正是利用了自己年轻的外表做为掩护,让一些老江湖上了恶当。
听到秦怀亮的问话,云丽做了一个很认真思索的表情,道:“这个我还真想不起了。不过,不瞒几位,我虽然是个女儿身,这次到长安来,也是希望能够见见世面的,所以在路途之中,对于有关长安的事情就难免更留意了一些,这段时间以来,长安城内的‘百姓镖局’名声已经在外了,但地方上并不知道百姓镖局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处都是以讹传讹,这是我听到‘京城之中,风头最劲的莫过于他们’这句话就非常留意的原因,而后面的两句话,我想我能记住的原因,也是因为都可以和百姓镖局联系起来吧。”
秦怀亮点点头,又问道:“云姑娘可还记得当时你听到人,说话是哪里的口音?”
云丽道:“这个我到忘了说了,谈话的大约有四五人,另外还有几个可能没有出声,说话的人具体是哪里人我听不出,但有人说话是京畿一带的口音,有些人说话则像是北方关外的口音。”
秦怀亮又问道:“那么云姑娘你日后是否又听到过这些人的声音或者是是否听到过别的人也在谈论这样的话题?”
这次云丽连想都没想,就道:“不曾。”
秦怀亮靠上了椅子背,看着众人道:“我问完了。你们三个身为百姓镖局的东主,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古岳湖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嘴角带着一点懒散的笑意,白水泉则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白板脸,到时贾云宽问出了一个众人谁都没想到的问题。
脸上浮现着生意人热情的笑容,贾云宽道:“有一个题外的问题,云姑娘见谅。请问你觉得‘云客来酒楼’菜肴的口味如何?”
贾云宽这一问,屋内的人都楞住了,连古岳湖也对着贾云宽看了半天,没弄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云丽没有回到,贾云宽笑道:“云姑娘不要误会,我这么问,只是因为这‘云客来’也是我们贾家名下的产业,今日刚好云姑娘说起来,我也就随口问一下了。”
云丽此时也笑道:“时日太久,我真的不记得了。”
见众人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要问的,柳伊人首先站起身形,道:“该说的都说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小叔,我们先走了。”
把三位女侠送到书房门口,目送着他们出了花园,白水泉回头看着秦怀亮,露着不知道是笑还是呲牙的表情,道:“小亮你确实有一套,不错。”
秦怀亮被他笑得蒙头蒙脑,道:“白大侠你莫非中了蛊毒?”
古岳湖插嘴道:“小白是说你问案问的好,我们都知道,在问案的时候,你如果老沿着一个方向去问,如果对方够机灵的话,等于你帮他在一起编他的故事,而你问的三个问题看起来好不连贯,从三个角度去攻击,对手难免会露出一些破绽了。”
秦怀亮道:“原来你们说这个,办了那么多的案子,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岂不让你们看扁了。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觉出云丽的话里有什么破绽,更为可怕的是她的心机居然动的不比我们慢,自己就承认了对百姓镖局感兴趣,这样的话,她关注百姓镖局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古岳湖与白水泉没有做声,思考着方才云丽说话时的每一个字和每一个表情,看看能找出什么线索。贾云宽此时又在一旁语出惊人,道:“我到是可以帮忙去查查,云丽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听他这么说,古岳湖拍手道:“差点忘了老贾你这招妙手,既然‘云客来’也是你贾家的产业,快去查查。”
贾云宽道:“‘云客来’虽然是我贾家名下的产业,但却是划在我一位堂兄那边的,我得去去,才能知道结果。”
白水泉道:“听老贾你这么说,不会是每一位来你们的酒楼吃过饭的人,都被你们做了记录了吧?”
贾云宽道:“哪里有这么夸张,真要这样,我们贾家有多少人手也忙不过来。不过在京城附近,我们对于各处来的人自然会更加留意,向云丽这样的单身女子,敢一个人上酒楼吃饭的,想不被记录在案也难啊!”
贾云宽的话音还没落,古岳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道:“只不过,就算是我们查出了,今天云丽说的是假话,那又如何?”
秦怀亮道:“不错不错,我们也不能找上门去,说我们已经调查过,你根本没去过‘云客来’酒楼,你当日分明是在说谎……,这样毫无道理啊!”
古岳湖斜眼看看秦怀亮,道:“小亮,你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毫无道理’这四个字么?其实你不是觉得自己去调查毫无道理,而是云林今天所说的话,无论是真是假,对我们晚上的事情都毫无帮助,她今天说的,既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我们也不能拿随便一个人话去搪塞两家镖局,从这点来判断,今天云丽要来和我们说这番话,才是真正的‘毫无道理’,以她之前的心灵机巧,绝对不会这么贸然地就来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那么如果她的目的并不是帮我们解决晚上的事情,则绝对是有别的目的,而这个目的,自然就是探查我们的行踪了!”
秦怀亮道:“你的意思是,即使云丽说的是真话,也代表着她今天乃是有备而来?”
古岳湖笑笑,却不回答。
贾云宽用手点点古岳湖,道:“你这个小古啊,确实有一套,说的确是有理。”
白水泉在一边道:“小古有一套,你老贾也不差啊,咱们十日报的生意说了是一起做的,可你老人家居然不止有大贾酒楼这一家买卖,还有‘云客来’,谁知道什么杏花楼、桂花楼是不是也都是你贾大老板的产业啊?”
贾云宽笑笑道:“既然今天提到了这个话题,就是你不问我也要说的。‘云客来’是我们家家的产业没错,但却只属于我们贾家的一个人,乃是我的三伯父,大贾酒楼是贾家宗族的产业,由大家共同管理,而‘云客来’是我三伯父个人开的买卖字号,现在归我一个堂兄打理,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云客来’为了避开和大贾酒楼的竞争,挑的也是一些小一些的市集,这也就不是我们十日报想要发展的地方了。”
贾云宽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古岳湖与白水泉二人却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神情,摇头晃脑口中啧啧有声,模样甚是可憎。
古白两个小子挤兑人的时候,秦怀亮自然是不会插嘴了,一个农不好,惹火烧身,偏偏这两人的武功又都过硬,即使动武也讨不到便宜。贾云宽到也有办法,见二人一副无赖模样,道:“有正事,要听便收起这副嘴脸,不听,我可回去了。”他说有正事,古岳湖与白水泉脸变的更快。
古岳湖道:“老贾你这是什么话,放着正事不做,在这说什么要回去,孰轻孰重,难道你老贾分不清楚,唉,真是枉读诗书了啊!”说完自己先笑一笑,做个让贾云宽继续说的鬼脸。
贾云宽道:“日前我们说了要让魏征魏大哥来给十日报题字,最终魏大哥却向我推荐了一个人,是他的外甥,名叫薛稷,魏大哥说这薛稷写的一手好字,虞世南、欧阳询、禇遂良之下,我想,我们要做拓片,自当有个字体作为本体依照,我看不如就按照着薛稷的字来做本体如何。”
古岳湖道:“薛稷?就是‘诗不如书,书不如画’的薛稷?”
贾云宽道:“正是此人,你们不要看他现在还虽然还在和褚遂良学字,但纵然是褚遂良本人,也对薛稷的字赞口不绝,说他已然是青出于蓝了。”
古岳湖道:“这薛稷到还有些名气,小白,你看如何?”
白水泉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花鸟鱼虫这大中小四雅那可是样样精通,如今说到正事,他也是一脸正色,道:“薛稷的字画我都看过几幅,确实甚有独到之处,如果拿他的字来做本体,我看很好,不过,关于制作拓片字体的问题,我还另外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能否实现。”
古岳湖、白水泉能有想法,而且还不知道能否实现,那自然是有趣之极的事情,秦怀亮此时已是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道:“快讲快讲,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
白水泉道:“这字体的事情,今天老贾不说我也是要说的,,虞世南、欧阳询、禇遂良这三人名气太大,恐怕不容易为我们所用,本来我想到的也是这薛稷,我还想过他的兄弟薛曜,这兄弟二人如果有一个能答应,足矣。不过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能算是最大的轰动,想要让天下的人震惊,我们十日报也必须得有能惊得动天下的做法。我的想法很简单,在我们的拓片之中,这‘李’字,想请当今天子手书,做成本体,几位意下如何?”
秦怀亮吸了一口气,道:“你……”却说不出下文。
贾云宽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啊,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让当今天子手书的字体来做拓片本体,还要让我们卖钱,先不论这个事情成与不成,单说你小白敢这么想,我就真是五体投地了。”
白水泉道:“这又有什么,当今天子的虽然戎马倥偬,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写的一手好字,由他来写这个‘李’字,在我们来说是可以震惊天下,在他老人家来说也合情合理啊。‘李’乃是当朝国姓,如果不是由当今天子来手书,我道想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量,觉得自己写‘李’字比当今皇帝写得好!”
无论多大的事情,用轻松的语气来讲,也就不那么让人紧张了。听白水泉说的好玩,秦怀亮这个时候也缓过劲儿来,道:“要是四叔他老人家会写字的话,估计他敢说。”
听秦怀亮这么说,古岳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说的是,程四爷绝对敢,不过这也是天意,敢这么干的人,偏偏一个大字不识,谁能说这不是上天注定的呢!”
白水泉道:“我说老贾、小亮,咱们之前可有过交代,这朝中的事情,你们两个得多想想办法,多担待担待,既然我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了,后边的可就看你们的了。”
贾云宽道:“这个事情,我可帮不上什么么忙,再说,现在万岁关心的是‘仙人洞’的案子,我贾云宽可不是办案的人啊。”
白水泉道:“这个自然,请皇上御笔手书的事情,自然是小亮要去办的,我说的后边的事情,还包括今天晚上的那个饭局呢?”
见贾云宽一脸愕然,白水泉又道:“老贾你也是百姓镖局的大股东,今天百姓镖局出了事情,要谈判,当然你得上了,我和小古还有很多大事要想,所以么,晚上的饭局,我和小古一定到,不过说好了,只带嘴不带脑袋,应付那两大镖局,可就都是你老贾的事情了。”
贾云宽脸上苦笑,心中却知道,与两大镖局谈判的事情,如果是自己出面,必然气氛会融洽一些,毕竟都是在这长安城中,无论如何自己家族的江湖地位在这里摆着,偌大的长安城,能叫秦琼二哥的人不少,但能让秦琼叫一声贤弟的,说多却也不算多了。而且古月湖与白水泉不说话,刚好可以把这个事情留个回旋的余地,谁知道这江湖之中,今天是这样的事情,明天又会变成哪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