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门,炎流洞。
洞中的巨大石台形似一座小山,洞顶垂落的石乳也悬如山岳,相映如影,在半空中隐隐相接,堪称奇景。
而今,火舞和云炎就盘膝坐定在石台正中,闭目相对,冰峰、风游鸣、狂神、黄轩尘四人围在四侧,屏气息声。
头顶就是庞大的石乳,犹如刀悬脑后一般充满了压迫感,但火舞和云炎的神色,却完全吸引住了几人的注意力。
因为云炎所中的是天地奇寒,而玄冰峰本就和炎流洞阴阳相对,虽然没有把握,但火舞还是决定先将云炎带回炎流洞,或许这里浓浓的阳炎热气能助他的伤势有所缓和。
然而,火舞的深皱眉头的神情终究让众人失落了。
默默地站起来,小心的将云炎平躺安置好,火舞这才流露出无奈的悲伤之色,看着云炎,一言不发。
看情形谁都知道火舞没有找到治疗云炎的办法,可是这种时候也很应该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啊……冰峰知道火舞现在肯定很生自己的气,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因为云炎的伤势更能牵动她罢了,但既然已经是坏人了,索性不用多在乎她更气自己一点了。
更何况冰峰内心里也是十分在意云炎的伤势的,遂问道:“连你也找不到办法吗?”
“办法?!”火舞冷声道:“你那一掌可真够狠的啊,是不是想打死他!那时我紧随着跳下玄冰绝地的时候,就追不上他了,那掉落的速度……直到洞底,他已经躺着,摔出了满口的鲜血,但他还是发觉到我搂住了他,转醒之后,却先一把抓住我,替我抵御洞底的那种奇寒……”
火舞说着,渐渐变得低声的呜咽道:“我这才发现,玄冰绝地深处的奇寒竟然是如此的可怕,我的天神力被那种深入骨髓的奇寒缓缓冲散,冻结,他跟我说,这里的寒气还奈何不了他,所以他那些少得可怜的阳炎神力也全部消耗在我的身上。然而一切终究只是徒劳,以我们母子两人之力,也抵不过那股无边无际的天地阴寒,不知不觉,我就晕眩过去了……”
“如果不是我贸然下去,或许他多了那些阳炎神力,也不至于如此凄惨。”火舞满是自责的说道。
原来云炎的昏迷和火舞也有一定的关系,难怪火舞只发了一次脾气,就一直致力于救治云炎,她心里其实一直充满了自责。
只是这玄冰绝地连火舞天神级的修为都无法抵御,其中危险可见一斑。
从火舞的言语之间,黄轩尘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冰峰眼神中的一丝变化,因为黄轩尘一直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虽然那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直觉。
冰峰并没有因为与云炎的争吵而失去理智失手将云炎打落玄冰绝地,而是这一切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或许火舞一旁潜藏,而后紧随着冲入玄冰绝地,云炎又因为帮助火舞抵御寒气重伤至此,是冰峰计划中唯一的意外。
否则的话,冰峰纵使把云炎打成重伤,打落玄冰绝地,也断然不会昏迷到无法转醒的地步。
或许在冰峰的计划中,云炎因这一掌而重伤,而后昏迷一段日子,必须在炎流洞中静静接受天地阳气的疗养,而这一段日子,冰峰早已率领手下,攻打风谷去了。
可惜天意弄人,计划永远不是现实,天地间充满了因果变数,所以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所以冰峰才默默地接受火舞的责骂和冷嘲热讽。
虽然只是猜测,虽然这个猜测永远无法证实,黄轩尘还是异常坚定的相信了自己,相信这一切已超出了冰峰的预料,这也就意味着,冰峰也无法掌控住如今的局面了,云炎的伤,两位门主也找不到什么有效的办法来医治了。
“炎儿的伤,先是在于毫不留情的一掌震伤了经脉,震乱了神力,而后又在玄冰绝地中放弃自身的保护,使身体被天地奇寒所侵蚀,占据。寒气先入为主,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封神泉,冻神台,堵塞经脉,外力根本无法进行滋润或缓和,强行冲击只会以身体为战场,造成更大的伤害……”火舞强制自己平静的说道。
“我不是没想过依靠炎流天坑的阳热之气来融解这寒气,但以云炎的身体,我不敢冒着这样的危险,炎流天坑的阳炎之气太过暴虐了。”火舞轻轻叹气,语气中的无奈尽显无遗。
感受到火舞的无奈,黄轩尘既悲愤于冰峰的残忍计划,又担心云炎的罕见伤势,混乱的脑中突然间灵光一闪,不由脱口叫道:“凤凰族!”忽而醒悟,看到众人齐刷刷看过来的惊讶目光,轻声道:“不知道凤凰族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黄轩尘也不知道自己的灵感来自何处,可能是对凤凰族的神秘比较憧憬,可能是因为凤凰族修炼的是火行功法,或许还与那部《大荒经》有丝丝缕缕的联系。
风游鸣和狂神不明所以,多有不解之色,然则冰峰和火舞却同时一震,呆立当场。
“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凤凰族火行功法大荒第一,想必会有什么好办法也说不定啊!”见火舞面露激动狂喜之色,风游鸣和狂神才恍然大悟。
确实,若论对火行功法的理解和修炼,纵使冰火门有《阳炎诀》,也不敢与凤凰这种天生的火行神兽相媲美,虽说《阳炎诀》是天神级功法而凤凰族《不死神功》只是神级,但天生神鸟火凤凰对火行的理解还是火舞这个对《阳炎诀》尚未参悟通透的修炼者所能比拟的。
而且凤凰族历史悠久,各种神方妙法,各种奇珍异宝,也不是冰火门这种成立不过几十年的新生后辈所能想象的。
冰火门实力之强,依靠的是门下弟子的人数众多,天神级高手众多,名气响亮等多方面的综合实力,但论底蕴,论绝顶高手的实力,还是和雷泽、风谷、凤凰族这种立世千百年的大势力有所差距。
“唯今之计,也只能姑且一试了。”冰峰也是微微叹道。
风游鸣和狂神看向黄轩尘的眼神中,更是有着毫不掩饰的夸赞,让黄轩尘都有点不习惯了,而提起凤凰族,黄轩尘都能看出狂神心下的复杂和激动。
但此时却有一个甚是尴尬的问题:该由谁护送云炎去南荒呢?
冰火门内斗不断,冰峰率领玄冰峰一脉主张攻打风谷,火舞则严令火焰山一脉坚决反对,云炎表态支持火舞,但冰峰一怒之下一掌将之打落玄冰绝地,如今依旧昏迷不醒。可经此一事,也不知道冰峰会不会放弃攻打风谷的念头……
其实不难看出,冰峰还是不会改变这个决定的,不然他就不会如此狠心下手了。可是这一刻,这种事情该怎么提出来呢?
此时洞中,倒属火舞最是坦荡而心无顾忌,扫视了一圈,从冰峰,到风游鸣,再到黄轩尘和狂神,似是在思索着由谁护送。
直视着火舞的目光,黄轩尘三人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只要能做到的,兄弟们是绝不会犹豫的!
“唉!”火舞却像是没有看懂黄轩尘三人的眼神一般,微微叹气,道:“可是南荒一路,甚是凶险,云炎重伤之躯,颠簸还勉强可以,但是若遇到什么危险,后果不堪设想啊!”
黄轩尘本来还想自告奋勇护送云炎,可一听火舞这么说,反而一时间不好开口,毕竟以他的实力,万万不敢保证能让云炎安然无恙。
黄轩尘知道火舞纠结的是什么,想要冰峰前去护送,显然是不可能的,冰峰不走,火舞也只能留在门中,而云炎受伤一事,关系到冰火门的内讧问题和青年一代的心境,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风游鸣已听闻冰峰欲要攻打风谷的决定,纵使阻止不住,也定然早想回谷中报信,余下的,仅仅是黄轩尘和狂神两人。
“阿姨,云炎是我最好的兄弟,只要我黄轩尘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全力保护好他的!”看着火舞纠结无比,黄轩尘情知没有更好的办法,坚定地开口道。
“阿姨,我也是,请放心将云炎交给我们吧!”狂神也应声道,黄轩尘的开口显然让狂神更加清楚了如今的形势,而且凤凰族一行,绝对少不了狂神的。
火舞有点微微欣慰的笑了笑,目光扫过,从黄轩尘,狂神脸上扫过,最后定在了风游鸣的脸上。
风游鸣心中当真是纠结无比,一边是昏迷不醒,等待着自己尽一份力量的生死兄弟,另一边是养育成长,需要自己报信提醒的至亲族人,如何取舍?
“唉,你们两个,心意可嘉,我能理解,但是说实在的,我还是不放心啊。”火舞的话虽然拂了好意,但她所说的都是事实,黄轩尘和狂神也甘心承认。
有时候,有些事不是心到就能做到的。
火舞似是看出了风游鸣心中的纠结,不再多给风游鸣压力,转而将目光转向了冰峰。
火舞眼神中的意思是不多强求风游鸣,让冰峰想想办法,这似乎有点欲擒故纵的味道,那种无奈让风游鸣都忍不住心生动摇了。
从刚才到现在,都是火舞一人在安排设想诸多事宜,冰峰在一旁未发一言,如今又能有什么好的办法?若论事多,恐怕就属他最多了,而且与他身边的人相比,火舞恐怕更宁愿自己安排人去护送云炎吧。
冰峰微不可闻的苦笑一下,现今,可行的办法唯有一个,那就是恳求风游鸣也同行护送。
两个长生天,一个神离天的三个神级高手,有足够的实力闯荡大荒守护云炎了,只是行路,他们一定会尽量避免危险的地方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可能一点危险都没有就能抵达凤凰族。就算遇到什么危险,有兄弟三人的默契,黄轩尘和狂神负责挺在前方,风游鸣御使九叶刃在后方援助,几近有一个迷情天高手的实力了。
长生天已是大荒中普遍的高手之列,迷情天,已是寻常高手中的顶尖之列。
南荒一行说险也险,说不险也不险,大荒中潜藏的蛮兽堪称无数,其中凶残血性之属也不在少数,倘若不幸惹上,就算天神级高手也能碰上对手,可只要多加小心,比较强大的蛮兽也很少会主动寻找麻烦。
至于为何非要风游鸣同行呢,火舞所图的,也不过一个心安而已。
然而想攻破风游鸣心中无尽的障碍,又谈何容易?!
冰峰心知火舞所想,但以他的性情,脸面,他却不想开口去劝说风游鸣,虽然他知道风游鸣去与不去,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决定的事。
黄轩尘一个激灵看出其中端倪,不由得急忙对着风游鸣暗自眨眼。
风游鸣纠结之中,突然看到黄轩尘不住的对自己使眼色,一时间不明所以。
只见黄轩尘眼色一直示意着冰峰,才忽而想起刚才黄轩尘和自己提过的一句话,若看见他眼神示意,就意味着……
风游鸣微微度量形势,情知可行,心下放松了不少,眼神转而坚定的上前,对冰峰道:“大伯,我很愿意随行护送云炎,但我也很在意风谷的安危,希望大伯能理解我的苦衷。”
风游鸣所言顿时将黄轩尘震住了,本以为他会恳求冰峰改变攻打风谷的决定的,本以为他会以护送云炎为交换条件要求冰峰改变主意的,没想到他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不经意间看见火舞面露欣慰之色,才恍然发觉风游鸣话中还有其他的意思。
果然,风游鸣稍一停顿,续道:“如果大伯能改变攻打风谷的决定,我风游鸣以项上人头保证,一定带回一个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云炎!”
风游鸣这个保证可比黄轩尘他们要重得多,言下之意,不管凤凰族有没有救治云炎的办法,风游鸣也会自己努力,治好云炎。
这显然也是火舞所希望看到的,也是火舞所能预料到的结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冰峰的脸上,这个尴尬的问题,最终还是不得不拿出表面来。
但冰峰的坚定,或者说倔强超出了大家的预料,没有丝毫的心动之色,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和风游鸣对视,不容置疑的声音道:“攻打风谷的事情,我已决定,已是无法改变的决定。”
火舞险些发狂,虽然数十年的相处她理应早已习惯冰峰的性格,可是今天看来,尤为难以理解。
冰峰隐晦的扫视一圈,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一声,调整了好久才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愧疚和复杂,沉声道:“但是我可以拖后一段时间。”
这话是对风游鸣几人说的,但也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冰峰语气之中,隐隐有种他要为这个决定全心努力的感觉。
那感觉,让人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所能决定的,这就是他的苦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