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蜮,我的金蜮呢?”黄轩尘双眼四望,陡然惊醒,猛的窜起身来,原来那旺盛的炭火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死灰,悬挂其上的半条金蜮,也不知所踪。
黄轩尘本意是自己坐下树干底下织那暖巾,等金蜮发出肉香的时候,再配上一点佐料,哪曾想可能是这几天有点累了,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那半截金蜮到底哪里去了?黄轩尘心生疑问,原以为可能是山林中的野兽闻到肉香,将之叼去,可转念一想,如果有肉香的话,自己应该能闻到才对啊。要知道,黄轩尘对烤肉是极其认真的,在太行山养成的习惯,使他对肉香特别敏感,每次烤肉的同时免不了做其他事的时候,他都会凭借着肉香来分心二用。
仔细的观察了那犹是打结的藤蔓,那暗淡的死灰中还有一块块未燃尽的炭火,黄轩尘终于能猜出大概,不禁摇头苦笑。
金蜮肉身柔韧,刀枪难伤,却不耐火烤,黄轩尘将金蜮挂在如此旺盛的炭火上,不小心睡了过去,金蜮肉身不同寻常,根本不会发出肉香,而是如冰块般缓缓融化而去,所以才会浇灭那些未曾燃尽的炭火,留下一块块黑炭。
难怪总感觉那半截金蜮如此之短,敢情是因为自己灼热的天火祭血箭射断金蜮,使得它的肉身融化了部分……黄轩尘心中恍然,苦笑一下,却不是多么失落,毕竟只是半截金蜮,对自己来说可有可无,有之固然是好,失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是缘分……
黄轩尘小心的收起手中的火鼠毛发,叹了口气,辨了一下方向,继续只身向东赶去。
……
轩辕族,黄帝城。
黄帝城近段时间很不太平,到处能看见一个个黄衣小队在路上巡回,这些人衣着庄重,神情肃穆,煞气凛然,虽然知道这些巡卫不会对自己怎样,但在黄帝城的那些普通人们也人心惶惶,不敢过多行走。
其实不止是普通人,轩辕族人也一样不能安心,族中发生如此大事,却久久得不到解决,他们心里也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
一个月前,族中两位最有权势的大长老和族长的两位天才儿子,在从崆峒回族的路上,遭遇了神秘黑衣人的大伏击,同行的护卫小队和其他三位公子尽皆身亡,大公子公孙极身受重伤,一身修为尽皆报废……本是载誉而归的轩辕族青年俊杰,竟然突遭横祸,这次伏击,对轩辕族的打击何其沉重!
关系到轩辕族的颜面,轩辕族的未来,也关系到了大荒的形势,轩辕族举族震惊,黄帝城上下一片混乱,甚至几个常年驻守在中原其他城池的长老们,也赶回轩辕殿,商议其中事宜。当然,普通人所知毕竟有限,轩辕族做出的一系列反应,外人只能看到其中小小的一部分。
召集长老,安抚死伤,广发声明,缉拿凶手,轩辕族仿佛一条沉睡中被吵醒刺痛的巨龙,以雷霆手段遍查整个大荒,无奈的是,凶手如今尚在追寻之中……
黄帝城,闻天殿。
闻天殿是黄帝城三大宫殿之一,其神圣宏伟仅次于轩辕殿,是轩辕族大长老公孙青阳的常驻行宫,更是族中长老联系天界,闻听天界使命的地方。
闻天殿后的小花园里,小桥流水,鸟语花香,静静地石凳上坐着两个黄衣少年,阳光刺眼,人却无言。
公孙瑞眼神怔怔的落在池中的游鱼上,心思飞散,脑中浮现的是那一刻,此时坐在他身边的大哥,为他挡下那致命是一棍,那一刻他怔住了,大哥却没有,大哥鲜血直流,却不忘回头,拼命的喊他快走……
痛苦的闭上双眼,公孙瑞狠狠地甩了甩头,眼角却浸出一丝泪水。
“二弟,你怎么了?”陡然听见耳边响起关心的声音,公孙瑞心中一酸,迎着阳光努力让自己的泪水不落,公孙极的身形如此的萧索,让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这还是以前努力修炼,战意高昂的大哥吗?
公孙瑞终于平复了一点,转头一笑,道:“没什么,大哥。”
公孙极淡淡一笑,道:“没事就好。”说罢又闭起双眼,眯着倚在石凳上,似是很享受的样子。
公孙瑞心中又是一酸,谁知道大哥此时的故作惬意的背后,藏有多少悲伤和心痛?一个月过去了,想到刚回族的那时候,大哥看着大伯每日奔波,只想为他找来神医,治好身上的重伤,那时候,他还很自信的笑着,笑着说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可后来呢,所有的神医都束手无策,能保住他珍贵的性命,却保不住他一身的修为,当听说自己以后再也不能修炼的那一刻,大哥的表情,陡然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哀莫大于心死,大哥以前的那颗向道之心已死,一个月来,他很平静,平静得让人以为他都看开了,以为他不会再在意自己再也不能修炼的事了……
可事实呢?公孙瑞知道,许多人都知道,修炼对于公孙极来说,和生命一样重要,大哥的平静,公孙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那就是心死,彻彻底底的死了。
或许也还有什么,是他的寄托,才让他偶尔还能强起一点笑容。但那是什么呢?公孙瑞也不知道。
“大哥,昨天父亲跟我说,他们调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那天的事情,或许真的与他们有关。”公孙瑞沉思了许久,还是小声的说出了这个消息,同时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公孙极,似是怕他会突然暴起。
公孙极表情毫无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淡淡的道:“哦。”
公孙极的平淡反而让公孙瑞心中失落,如果他还有暴起的怒气,或许终有一天,他会重新找回以前的自己,如今他如此平淡,是不是连生的希望,都没有了呢?
“大哥,你真的不在乎了吗?”尽管心中极度不愿提及与这有关的事情,但看着大哥这样一日一日的麻木虚假的平静,公孙瑞心痛如绞,与其像别人一样一直刻意的躲避这个话题,公孙瑞觉得,不如交心深谈一番,也能更加了解公孙极的想法。
“在乎?”公孙极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点自嘲,道:“在乎能有什么用?追回凶手,就能将我被废的身躯重塑吗?”
公孙极终于有了一些别样的情绪,消沉,悲愤,绝望,虽然都很淡,可公孙瑞无话可说,只是很想哭。
命运如此不公,让一个将修炼视为性命的人,失去了苦修多年的修为,失去了一副可以修炼的身躯,何其残忍?
“不能,”沉默了许久,公孙瑞突然沉声说道,转而语气有些激动,道:“可是大哥,难道你的生命里除了修炼,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了吗?大哥,二弟不希望看到你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大哥你对我这么好,从来都是我生命中的守护者,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哥离我而去……”
说到最后,公孙瑞已然泣不成声。
低着头,努力的闭着眼睛,可眼泪还是不断的滴落,公孙瑞心中悲恸,突然感觉到那双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那种感觉,何等的亲切,久违的亲切。
公孙瑞抬起头,眼前是公孙极那阳光般的微笑,那一瞬间,公孙瑞甚至以为,以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大哥还是那个大哥,那个会抚摸着他的头亲切的微笑的大哥。
“怎么会呢?”公孙极的语气,不知是轻快还是什么,笑道:“我的生命中,修炼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啊,二弟。”
公孙瑞心中一震,鼻子发酸,忽而觉得自己很幼稚,怎么可能是梦呢?大哥依旧是大哥,可有些变了,有些没变,那些没变的东西,让他如此的感动。
“要不是我想看着我二弟娶妻生子,看我二弟完成梦想,幸福快乐的生活,我这副躯壳,早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公孙极淡然笑着,不知是在讲给公孙瑞听,还是讲给自己听。
“可是人总是会变的。”公孙极拿开放在公孙瑞头上的手,转头望向天际,悠然叹道:“不管是因为外界,还是因为自己,人都会变的……大哥再也不会,再也不能意气风发了,但大哥还是那个大哥。”
是啊,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最骄傲的资本,如何还能意气风发?公孙瑞心中苦笑,如果是自己,如果自己被逐出轩辕族,恐怕此刻早已寻个地方自我了断了吧。
“可大哥为了我,一直是为了我,才坚强的生活下来,原来他还能如此平静,全都是为了我!”公孙瑞心中暗想:“这么多年,大哥为了我付出了多少,现在大哥面临绝境,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一定要为大哥做些什么才是。”
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当做是自己存在的唯一寄托的时候,那种感动,那种压力,那种责任感,足以使他豁出一切。
“大哥,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接下你肩上的担子,背上你的理想,我的生命中,不再仅仅有族中事务,我还要努力的修炼,就当做,我现在的生命,是为了我们两人,共同生存下去的!”公孙瑞心中暗暗发誓,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境,仿佛刹那之间,他长大了许多许多。
兄弟两人沉默,公孙极眼神游离的望着天外,许久,终于又说了一句:“二弟,以后大荒的事,就与我无关了,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心满意足了。”
“不,大哥!”公孙瑞心中打定了主意,怎会让公孙极再如此低迷下去,坚定道:“大哥,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我要努力修炼,总有一天我要超越轩辕黄帝的境界,大哥,为了我的修炼,你一定要指导我才行!”
公孙极心中一颤,愕然转头,迎着他的目光的是一个真挚认真的眼睛,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二弟,已经长得很大很大了,比以前更加懂事了。公孙瑞的心思,他当然能了解,只是突然,他有些胆怯了,他不愿看到二弟要这么做,那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兄弟两人的理想,一个是要努力修炼,修炼到将来超越轩辕族的创始者,最伟大的轩辕黄帝;另一个,是管理族中事务,将轩辕族建设的越来越繁荣,甚至今后轩辕族一统大荒,成为大荒最有威信的存在。两个人的理想,都是那么艰难,都需要毕生的努力付出,而如今,公孙极已然不可能做到,公孙瑞为了给予他生存的寄托,将这两个理想,一起背负到自己的身上,这样的巨大压力,足够把一个人压垮的。
“我是真的废了,再也不能保护你,反而需要你来保护了,二弟……”公孙极心中苦涩的想到,不愿面对公孙瑞那充满渴望的目光。
他是在希望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啊!
可他如何振作?他心已死,只剩下唯一的希望,希望二弟能好好地活着,他拿什么,去激情的面对大荒中变幻的风云?!
他把他当做寄托,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羁绊?公孙极只希望自己一生中最关爱的人,能够自由自在的活着,不想因为他自己,而背负上如此巨大的压力。
可是如果他连这样都不愿意的话,二弟岂不是会更伤心?或许这样,二弟才能更加快乐一点吧,自己的消沉,只会让他担心,让他难过。
公孙极心中千百念头一一闪过,但终于还是不敢看着公孙瑞的眼睛,笑道:“那好啊,二弟,你可要记得哦,你要超越轩辕黄帝的!”
“嗯,大哥放心,只要我努力修炼,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的!”
坚定的声音响彻闻天殿,激荡大荒,仿佛这句话,预示着一个人不可阻挡的成长,预示着大荒将来变幻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