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脉,如一条盘踞西荒大地上的巨龙,昆仑南渊,如这条巨龙被生生劈去小半边身体,悬崖峭壁垂直平整,万丈极渊深不见底,雾霭霞光翻滚不休。
沿着南渊行走,将近半个时辰以来没有发现任何身影,黄轩尘与英河许久不见,自然而然的聊起一些有趣的往事,一些各自的现状。
对于开明神兽的事情,倒不是黄轩尘不想再深究,只是英河绝口不提,言语间声称他也没见过,也不清楚。
如今的英河,虽然也看些传奇故事,不过终究不似在崆峒时那般沉迷了,昆仑隐居,南渊苦修,没有人陪伴,不得不忍受无边的寂寞。
寂寞,黄轩尘也承受过许许多多,并不觉得它是坏事,虽然有时候寂寞空虚能让人崩溃,让人心浮气躁或心灰意懒,但寂寞也最是磨练人的心灵,忍受大寂寞,忍过了,就是大成就。黄轩尘甚至会有意将自己封在一座大山中,对外世不闻不问,心静,自然,如此洗涤尘世带来的太多喧哗。
英河能认陆吾为大哥,修炼白马神英招的功法,实为难得的大机缘,能承受多少的寂寞,就意味着他能得到多少的成就。事实上,英河确实是受益匪浅,无论实力、兵器、气质都有了很大的改变,无上玄功的价值难以估量,白马神英招的修炼功法和战斗技巧,对英河而言甚至是铺向天神级的通路。
终于,两人来到了陆吾的洞府。
“进来吧。”两人还在洞府外,英河正想进去禀报的时候,一个沉沉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两人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踏入这座洞府。
山洞开阔,高宽均达三丈的通道,都与黄轩尘居住的小山洞差不多大了,石壁光滑,荧光熠熠,许多细碎的明珠镶在石壁之上,柔和的光芒并不明亮,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宁静感。深入数十丈,终于走到了通道的尽头,眼前的景色让黄轩尘震惊不已。
空旷。
难以想象的空旷,就似是将昆仑山都挖空了一般,其雄伟壮阔与冰火门炎流洞相差无几,上至苍穹碧落,下至九幽黄泉,其上明珠点点宛如星辰,却照不亮边缘角落的黑暗,边上不知远有几许!
炎流洞中有一座小山拔地而起,占据了巨大的空间,但这洞府之中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空旷。
如此空旷的山洞,望头顶明珠如望山巅,柔和亮光却照不进边缘的黑暗角落,看不见边缘石壁,让黄轩尘觉得似乎总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稍有不舒服,也不禁心生疑惑:住这么空旷的地方真的好受吗?陆吾大神为什么要弄个那么大的洞府来居住?
英河显然看到了黄轩尘眼里的惊讶和疑惑,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山洞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不过他并没有对黄轩尘多解释什么,轻车熟路的带着黄轩尘走进山洞。
又沿着洞壁走了一阵,一个宽大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柔和的迷蒙光芒将这里映耀得不同于其他角落的幽暗,洞中,一股强大的气息隐隐显露,想来洞中别有一番天地。
跨过半丈长短的洞门,出现在黄轩尘面前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简单大气的洞府。
洞中敞亮自然,没有明珠,却似是露天而建,器物不多,地方不大,但整体看去,给人一种舒心、自然的感觉。
“这洞中布有一个大阵!”英河悄悄的神识传音。
黄轩尘心中恍然,怪不得如此普通的布置却能给人那么多奇妙的感觉,如果是阵法的话,一切就很正常了。
洞府中,一方大气的石桌,一个简单的石台上,坐着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
仅仅是坐着,黑衣男子也高近两丈,身宽也达两丈有余,面如石刻,身如古木,给人一种岿然不可撼动的感觉,宽厚的手掌放在石桌上,似是包威的上苍之手,巨大的手臂能有黄轩尘的身子一样粗,眼眸大如拳头,剽悍如凶蛮神兽,令人不敢直视。
黄轩尘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魁梧的巨人,难怪洞口要做得这么大……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神陆吾了吧!黄轩尘偷偷瞄了一眼英河,从神色间终于判断出眼前之人定是陆吾无疑。
“陆吾大哥,这位是我的朋友,黄轩尘。”英河引荐道。
黄轩尘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你好前辈。”见到传说中的大神,黄轩尘也有些激动,好在近些日子来见到了太多的前辈高手,论身份,论辈分,论实力,比陆吾高的人也不少,所以倒不至于失态。
陆吾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黄轩尘……”停顿许久,又道:“我听英河提起过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黄轩尘感觉到英河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没有回头,恭敬道:“晚辈恳请前辈能让我进入昆仑,拜见西王母。”
陆吾那么直接,也正合黄轩尘的心意。
“你想见西王母?”陆吾的语气轻轻上扬,其实来昆仑山的人,多数是想求见西王母,只是像黄轩尘这种既没有实力又没有身份的人,还直接找上他陆吾,实在是很少见。
“你找娘娘有什么事?”没等黄轩尘开口,陆吾又问道,这一次,他的声音更显得低沉了。
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黄轩尘,仿佛要与周天苍穹作对,黄轩尘呼吸困难,心跳都慢了几分,一时间站立难稳,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吾并非有意为难黄轩尘,只是他语气低沉的时候,这种强大的威压自然而然的泄露出来。陆吾直起身子,强大的威压如潮水一般退去,黄轩尘身心一轻,身子也站直了半分。
黄轩尘稍稍调节了一下心态和气机,低声道:“想请求王母一件事,平乱西荒!”
平乱西荒!黄轩尘一字一句,说得无比的坚决。话语之间,甚至有意无意流露出了几分责备的情绪。
黄轩尘对平乱西荒一事下定决心,一路来艰辛险阻无数,却屡屡黯然无奈,昆仑西王母一脉作为西荒最强大的守护者,任由冰火门大军从昆仑山前浩荡而过,任由冰火门风谷在西荒血火交锋,无动于衷。
不觉间,黄轩尘对昆仑山,对西王母生出了一股怨气。
西王母早就应该现身西荒,阻止战乱了!如果她出面的话,冰火门与风谷何用大战?自己的兄弟门人何用生死相向?西荒何以会血流成河,烽火连天?大荒不轨之徒何以会借此动乱,暗流汹涌,岌岌可危?
如果她出面的话,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奔波也就值得了。
“娘娘她不在昆仑。”陆吾只是淡淡的一句话,顿时浇灭了黄轩尘心中所有的不满。
西王母不在昆仑山!
这个回答,一时将黄轩尘镇住了。西王母不在昆仑,黄轩尘脑中蓦然如有雷电劈过,一下子想到了许多。
西王母不在昆仑,雷神不在雷泽,雪神不在冰原,风伯不在风谷……许许多多的消息蓦然涌进黄轩尘的脑海中,似乎很久以前了,雷神、雪神就不见踪影了,到后来离开崆峒前夕,又听风游鸣提及风伯也不在风谷,现在又得知西王母不在昆仑……
这些消息,一个两个或许寻常,可是联系前后,联系大荒现状,想想就让黄轩尘心寒。
这些大神都去哪里了?那大荒怎么办?
黄轩尘豁然想通了,难怪大荒如今暗流涌动,却没有前辈高手出来有效的治理,难怪西荒战火重燃,大荒最顶尖的两大势力无故大战,却没有前辈高手露面阻止,难怪自己遍访大荒各大势力,却没有一个有余力牵制西荒……
这一切,似乎是一场巨大的阴谋,无形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纵着大荒形势,搅得浑水波涛,搅得人人自危。
心惊肉跳,冷汗直流,黄轩尘越想越觉得压抑难受。
陆吾默默地看着黄轩尘,没有说话,直到黄轩尘的脸色从愤懑到惊讶,再从惊讶到苍白,再强忍着恢复几分正常的时候,陆吾才出声道:“你都想明白了吗?”
黄轩尘面有愧色,低头道:“多谢前辈提醒,是晚辈错怪了,当受责罚。”
“唉!罚你做甚?你能找到昆仑,说明世人并没有忘记我们昆仑一脉,只是昆仑一脉愧对了世人啊!”陆吾神色萧索,低低叹道。
“前辈何出此言,昆仑山守护大荒安宁,牵制西荒平衡,当为世人所感激铭记,是晚辈错怪了昆仑,请前辈恕罪。”黄轩尘知道自己的怨气是多么的无知,也深知昆仑山是多么的伟大。
“王母已经离开很久了。”陆吾不似是在向黄轩尘说,倒像是在自叹,道:“离开的时候只托付我守护好昆仑,注意好大荒,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有回来……”
黄轩尘心中惊讶更甚,西王母离开昆仑一年,这种事情从来没在大荒传闻中出现过,西王母道成昆仑,百年来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昆仑,更别说是一年之久。
无形之中有一种危机感充斥在黄轩尘的心间。
如果按此推测,雷神、雪神、风伯,这些前辈大神也是在同一时间离开各自驻地的,那么大荒中还剩下多少顶尖的前辈高手?或许凤凰之母算一个,东海夔牛算一个,钟山烛龙算一个,可是他们中又有几个人能出面!如果再想一些,轩辕族大长老公孙玄嚣,雷泽大长老,青丘山九尾天狐,秦家家主,冰火门两位门主,风谷谷主,雷泽的雷吾和雷易……这些人也是大荒极为强大的顶尖高手,所代表的势力也足以震慑大荒,但他们之中还是没人出手。
换而言之,大荒内忧外患。
外患,不知是什么,但它牵扯到了雷神、雪神、西王母、风伯等大荒最顶尖的强者;内忧,也尚不明了,但它也使得大荒各大势力无暇他顾,不敢轻举妄动。
大荒的形势,远比想象中的复杂许多。
当黄轩尘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爬,一点一点的挖掘到更高层次的秘密,心中愈是惊惧难安。
“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指点。”无论如何,黄轩尘想阻止西荒战乱的决心不会改变,如果这一次再不成功,黄轩尘真的没有其他外力可借了。
陆吾眸中亮芒一闪而过,道:“说!”
黄轩尘心中决定,自然不惧,道:“据我所知,冰火门冰火两脉矛盾重重,其二门主极力反对攻打风谷,火焰山一脉也留守冰火门,冰峰率领的大军最多与风谷势均力敌,但他门中定受牵制,如此情况对冰峰非常不利,想将他*回冰火门应当不是难事吧。”
言下之意,昆仑一脉只要稍作表示,冰峰应该就会知难而退,西荒战乱来得实在不合时宜,不管从哪方面去看,对冰峰都是百害而无一利,这样的战争不应该在昆仑山的眼皮底下持续了这么久才对。
尽管明知昆仑山守护西荒的心没有改变,黄轩尘仍是疑惑不已,凭昆仑一脉的能力,震慑住一个半残的冰火门支脉应该很随意才对的。
“我来告诉你吧。”陆吾并没有生气,听了黄轩尘的话,神色一暗,道:“第一,冰火门虽只有一个支脉的力量,但也十分强大,你说的牵制基本上不存在,因为冰峰火舞是共历患难的夫妻,虽然意见不一,虽然火舞拒绝出战还极力反对,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冰峰不在的时候对他的后方造成什么威胁。”
“第二,昆仑一脉的实力虽然强大,但绝大多数的实力都是无形之中的,昆仑一脉关系非常广泛,堪称大荒之最,所以牵扯的范围非常广,无人敢动。昆仑山灵兽众多,却没有自己的大军,昆仑山的威慑力,只在于顶级高手和广大的人脉,现如今,这些威慑力都起不到足够的作用。”
“第三,冰峰不会惧怕任何威慑,也不会知难而退。冰峰的为人整个大荒都很清楚,光明磊落,一字千钧,这么一个刚正不阿的人会在一个敏感的时刻无缘无故的攻打风谷,这样的事情,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冰峰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冰峰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懂,但是唯一能确定的,冰峰的决心很坚决,纵使冰火门要全军覆没。”
“第四,昆仑一脉不能出手,具体原因,你自己去想吧。”
陆吾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原因,让黄轩尘更是惊讶,无话可说。
至于陆吾所说的昆仑一脉不能出手的原因,黄轩尘稍加思索,也能想出个大概了。陆吾自己说了,昆仑一脉是很强大,但只有无形之中的威慑力,这股无形的力量主要来自于顶尖高手的威势和广阔人脉的影响,至于那些强大的灵兽,是不可能当做军队去战斗的。昆仑一脉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出手过,因为他们的实力拿不到正面的战场,如今西王母不在,这算是一个不能暴露的秘密,一旦出手,很可能会暴露出昆仑内部空虚的问题,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暗势力摆脱了唯一的忌惮。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关系到钟山的变化。此时再回头去想钟山的诡异,黄轩尘又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眼光。之前黄轩尘还有些疑惑,如果钟山真的在暗地里集结各方势力,应该可以做得更好,应该不是自己这个区区神离天道境的人可以发现并安然离开的。现在想来,他们这么做,说不定是有意为之,半显半隐,既有暗中行动之意,又让昆仑知道他们的行动,无形之中给了昆仑一脉更大的压力。
这两方,其实已在无形之中对峙起来了。
所以,对于如今的西荒,甚至是大荒而言,昆仑一脉更不能出手,一旦出手,不止会暴露自己,让某些暗势力无所忌惮,更可能会引发一些未知的连环反应,生出一系列动乱,将暗流引出水面。
如今的情况,也唯有按兵不动,才能起到最大的震慑作用,能维持现状已经是最大的成功了。
大荒,正在静等一个契机的出现,或是全面战乱,或是重归平静。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明白了。”黄轩尘确实明白了,大荒的形势太复杂,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越是庞大的势力,他们的一举一动越能牵动大荒的变化。之前所到的那些大势力,凤凰族,雷泽,轩辕族,都不敢轻易出手,显然关系到了许多。
已经没有什么大势力,可以阻止冰火门与风谷的血战了。
“嗯,你能明白就好。”陆吾垂下头,似是一下子失去了很多力量,自语道:“愿大荒都能明白。”
英河与云炎关系不错,知道黄轩尘是为了阻止云炎与风游鸣师门大战才来到这里的,不由得一阵黯然,他隐居世外许久,虽然听闻过西荒战事,但没有亲身体验过大荒汹涌的暗流和复杂的形势,此时听说连昆仑一脉都无能为力,也暗叹不已。
英河轻轻地拍了拍黄轩尘的肩膀。
黄轩尘扭头看去,是英河递给他一个出去的眼色。
黄轩尘心中了然,再在这里打扰陆吾也是无用,无声的点了点头,对陆吾拱手道:“既是如此,晚辈就此告辞,前辈珍重。”
虽知不能再依靠任何大势力了,但黄轩尘自悟得本心,就发生了一些变化,如今本心依旧想阻止战乱,他自然不会放弃。
昆仑已是无望,下一步,或许只能到风谷去了吧!就算无法阻止战乱,也能与风游鸣见上一面,或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要去哪里?”就在黄轩尘转身呢,即将走出洞口的时候,陆吾又说话了。
黄轩尘早已想好,此间事情已了,离开昆仑,直奔风谷,遂回身道:“晚辈准备去风谷。”
正当黄轩尘想转身离去之时,陆吾又道:“或许你还有一个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