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皇大殿中,因为白纬雷厉风行的一个决议,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中,座下皇族,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情况反常之处显而易见,之前白氏母女无论言语还是举动之间,都流露出对黄轩尘的偏袒,白纬不惜与白冉悍然相对,在众人眼中,皆是因为黄轩尘这个“罪不可恕”的外来人。
可白纬突然宣布她的决定,如此残酷的处罚,饶是一心想惩罚黄轩尘的白冉,也没想过能这么残忍的处罚黄轩尘。纵然此时的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也难以抓住重点,不知该作何回应。
白纬的决议,没有一丝偏袒的意味。正如民间所争议的那样,对于黄轩尘的处罚问题各有所见,可谓褒贬参半,有人坚决处罚,有人同意无罪,但从来没有人认为,国主白纬会重罚黄轩尘,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两位公主的救命恩人。
在白氏国,两位公主的地位不言而喻,白纬对她们更是宠爱有加,就算那些表决重罚黄轩尘的人心底也知道,在两位公主和国主的保护下,黄轩尘是不可能被按照规定处罚的。
同样的,他们也没想到,白氏国主对黄轩尘的处罚并不比规定轻多少。
血书示众,在白氏国中是仅次于万民唾弃的重罚,在白氏国最近的记载中,都没有人承受过这样的处罚,至于那三个月的牢狱,相比而言倒是不算什么了。
大殿之中,那些和白冉串通好的皇族成员们,也说不出什么异议了,至于白冉,更是不敢多说,任谁都知道他有意与白纬作对,但这个作对,他白冉还不敢做得太明显。
除非有万无一失的准备,否则的话,白氏国中谁能动摇白纬的位置?白冉自己,也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他是白纬的皇叔,又是白氏国的第一高手,没有大罪,就是白纬也不敢轻易动他。
白纬冷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似是对众人的反应极为满意。
在这个沉默的过程中,黄轩尘也和白芬隐晦的相视了一眼,黄轩尘读懂了白芬的眼神,那是让他放心。
黄轩尘倒也不是多担忧,只是有些纳闷,这样一来,白玲的那誓言不是违反了吗?这两天,黄轩尘对白氏国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以护国圣兽乘黄起誓,堪称白氏国乃至整个栗广之野最庄重的誓言了。
违反誓言,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来惩罚发誓人,但此人也必将受到万民唾弃。
黄轩尘想到的这个疑问,也是其他所有皇族的疑惑,白冉心念一转,顿时心情再度好转,不由得暗骂自己刚才太过心急,以至于忘记了此番行动的重点。
白冉早先谋划施行的,就是非常稳妥的一石二鸟之计。此时白纬遵循了民意,自然无法动摇她在白氏国的地位,但她同时也处罚了黄轩尘。白冉刚才只顾与白纬争斗,却忘了此中关节,黄轩尘遭处罚,白玲的誓言违背,那她从今以后都不能在白氏皇族稳稳立足了,白芬身边少了这样一个障碍,白俊迟早都可以拿下白芬,到时候,白氏国不是一样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此一来,纵使在大殿之上被白纬压制于下风,纵使自己的计谋一个都用不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很快,白冉便默认了白纬的决议,但他是个老谋深算,谨慎细致的人,他必须让这一切尘埃落定,将一切局势发展到一个无法回旋的余地。当下,白冉看向黄轩尘,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黄公子,不知对这个处罚是否满意?”
白纬看着白冉的笑容,回味着白冉话中调侃而引诱的意味,陡然间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白纬与白冉斗了这么久,对他的心思自然比较熟悉,瞬间就明白了白冉的想法。白冉这么问,无非是想让黄轩尘亲口承认这是白氏国对他的处罚,只要黄轩尘承认这是处罚,那白玲的誓言就算违背了,白冉有这么一个把柄,以后白玲再也无法成为他的障碍了。
“没想到这个老家伙这么谨慎!也不知道芬儿和玲儿有没有将具体的安排告诉那黄轩尘……”白纬心中暗想,不由得将目光转向白芬,这一看,正好看到了白芬白玲煞白的脸色,也不由得微慌起来。
如果不知情,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把刚才的决定当成很重的处罚吧!
处罚轻重不重要,重要的是黄轩尘到底认不认为这是一个处罚。
“哼!”黄轩尘冷哼一声,并不着急,从白氏母女眼中传来的目光早就让他暗自警醒了几分,再看白冉那胜券在握的笑意,黄轩尘很快便想通了他们的心思,察言观色,也是黄轩尘的强项。
微微思忖,黄轩尘淡然一笑,道:“白老头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能以血书昭告白氏国,名扬栗广之野,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落在我身上,难道不是一种荣幸?白氏国天牢安稳踏实,守卫森严,又有美酒佳肴招待,这么安静的修炼场所哪里找去?对于白氏国对我的招待,我满意至极。”
黄轩尘这么一说,似乎这对他来说真的是最满意的安排,只是那些对血书示众噤若寒蝉的皇族们,都不由在心中嘀咕,这个小伙子是不是想出名想疯了?
只有白氏母女能猜出白冉的几分心思,脸色缓和了许多,看向黄轩尘的目光中也露出几分惊喜,几分感激。
反观白冉,虽然笑意犹在,但眼神深藏着一股怒气冲冲的杀机。
黄轩尘不以为意,心下冷哼,笑容一敛,不待白冉再说,又道:“倒是白老头子你,似乎心怀不轨啊?!”
一句话,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大殿中糟糟乱起。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是白氏国的罪人!”白冉被一个小辈当着众皇族的面戳中心思,面色再也不能保持自如,阴狠之色毕现。
尽管白氏皇族无人不知他对国主之位心存觊觎,但这心思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白老头,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别忘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呢!”黄轩尘一点都不着急,他确实有十足的把握击杀白冉,所以毫不畏惧,想扰乱白冉的心思。顿了顿,见白冉反而慢慢平静了一些,才道:“既然你不服,那我也没必要让你服……”
黄轩尘不想前因后果的一起说在大殿上用言语打倒白冉,因为凭白冉的深沉心机,那不是黄轩尘能做到的,也因为黄轩尘不想说那么多废话。所以,黄轩尘干脆无赖一点,反正这个白氏国的第一高手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要打你是打不过我的了,我只说一句,你口口声声想要惩罚我,是不是想让白玲公主违背她的誓言?在白氏国,你竟敢对白玲公主存有算计之心!”确实,白冉再多的阴谋诡计黄轩尘无所谓,因为这白氏国只不过自己行程中很短的一部分,很快他就要离去了,但是,看见那个活泼调皮的白玲被人无耻算计,黄轩尘就有些生气了。
白冉也没想到黄轩尘会在如此场合毫无顾忌的说出白玲的誓言,从头至尾这都是一个不曾言明的禁忌,谁都知道,白玲的誓言一旦出来,一切都会变得敏感起来。
看着白冉说不出话来,黄轩尘也不顾白氏母女看过来的各种目光,面色一冷,道:“是处罚,抑或不是处罚,皆由心生。对于白氏国主的安排,我很满意,那么你们的意见就是无用的,至于白冉你,你不就是想让我亲口承认这是处罚,好让白玲公主的誓言被违反吗?你的心思,别人不敢戳破,我也不敢吗!”
“小贼,休要狂妄!”白冉面色愈加阴沉,只是看不透黄轩尘的实力,苦苦隐忍着没有爆发,如此境况,他深深明白自己首先要“澄清”自己的立场:“我堂堂白氏国人,多年来一直忠心拥护国主,从无二心,我对白玲公主的爱戴,岂是你一个外人可以妄加污蔑的!”
白冉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似乎他对白氏母女的忠心可证日月。
“哼!人越老越不要脸了,跟你这种人说话,没兴趣了。”黄轩尘一摆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如今面对白冉是什么心态了,刚才替白玲说了两句话之后,黄轩尘原本还想打压白冉的心思顿时荡然无存。
黄轩尘知道,自己天生对这种权势争斗心存厌恶。
“你!”白冉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凛冽的杀机丝丝流露,死死地锁定黄轩尘,让黄轩尘也不禁背生寒芒,暗暗堤防。
虽说有把握击败白冉,但毕竟是一个道境相同的高手,黄轩尘自信却不大意,漠视而不轻视。
在大庭广众之下,堂堂白氏国第一高手,屡屡被一个小辈出言不逊的挑衅,就连白纬都觉得黄轩尘这么做有些拂了白氏国的脸面,更遑论白冉本人了。
“我要与你决一死战,以护国圣兽之名,决一死战!”白冉声音低沉,这一刻,他豁出去了,他白冉虽不说天纵之资,但好歹也是栗广之野有数的高手,是更是白氏国的第一高手,何时受过这等气?
他一生风沙历练,征战草野,不顾生死守护白氏国的传承,“金天白氏”,也就是他六妹,得到白帝的宠幸的时候,他何尝不是非常兴奋激动,何尝不是尽心尽力的辅佐她壮大白氏国?当年的狂鸟蛮兽暴乱,西荒水深火热,他们兄妹六人,也像其他白氏国民一般,舍生忘死,苦苦守护白氏国的最后一片土地,本来全族覆灭已成定局,幸有白帝及时出现,击溃了狂鸟,拯救了族人。
他们这一脉,也在那一战之后仅剩下他们兄妹两人。四个哥哥为了保护他们和族人全部战死,本来他们这一脉就势微,与普通族人一般无二,这一切都因为他的六妹,“金天白氏”所改变。白帝与他六妹相爱了,对于这一切,他不知该作何感想,他只记得,从那以后,他们一族人迁徙到了栗广之野东侧的这片肥沃的土地,开始了富足安康的生活,他只记得,从那以后,他们一脉在白氏国的地位无可取代。
他满以为,从此以后,他的野心抱负终于可以一一实现,他将带领着白氏国,走进栗广之野,走出西荒,走向大荒,成为最伟大的民族,最伟大的国度。
哪曾想,他的妹妹心地善良,不喜争斗,只想好好地守着白氏国,过安稳的生活。其实他也能理解,毕竟最疼爱自己的兄长,都是因为战乱才离开了他们,不同的是,白冉从战乱和死亡中领悟到的是不争必亡,他六妹想要的却是平静的生活。
他最终还是认同了六妹的决定,他们兄弟唯一的妹妹,他心里有的只是宠溺,直到六妹为了白氏国而死去,他埋藏多年的野心与激情重新焕发,他以为他能用生命中最后有限的时光为白氏国打出一片不朽的基业,可他又一次错了。
白芬,作为“金天白氏”的唯一传人,毫无疑问的继承了国主的位置,他成为了白氏国的元老,但那又有什么用呢?白氏国的一切,还是白芬说了算。
他知道白芬的地位不可撼动,他也不忍心对六妹唯一的女儿动手,所以他想以一个最温和的方式,将自己的心愿传承下去。他将自己的意志,传给了自己这一脉中最优秀的后辈,他的孙儿白俊,白俊和白芬的相处,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似乎能看见未来有一天,白俊与白芬终成眷属,执掌白氏国,走出这片小小的野地。
然而,他又一次错了。黄轩尘的出现,使得原本平静无波的过程出现了一丝变异的可能,白芬对白俊只有兄妹之情,这一点他早已看出来,但他和白俊都相信日久能生情,白俊是整个白氏国唯一能配得上白芬的人,所以他们并不着急。
这一次,白俊陪白芬白玲出去历练,本来就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但白俊回来的时候却说,白芬对黄轩尘的感觉似乎不错。他不能容忍了,他等待了半辈子才走出第一步的计划,怎么容许出现哪怕一点点可能性的差错,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为自己的计划扫除障碍,哪怕是下手狠一点。
他仿佛是个天生不幸的人,命运总是与他开玩笑,那个外来打乱他计划的人,竟然有着与他相同的道境,隐隐流露着令他心悸的气息,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料,但他冥思苦想,终于还是找到了相对稳妥的对策。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他低估了这个少年模样的后辈的能力,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走向大荒的计划,白氏国偏安于栗广之野这小小一隅,如何能见识到大荒的波澜壮阔?
就像鱼儿向往遨游大海,鸟儿向往展翅九天一样,他向往他能带领白氏国立足大荒,名垂千古。一个年方二十的少年孩儿,都有能与自己这个白氏国第一高手一战的实力,广阔的大荒之中,高手之多可想而知。
与他一战吧,用行动,用事实,才能改变白纬的观念,如果白纬有心壮大己身,走向大荒,那他的计划,成与不成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深知,一个民族是不可能永远偏安一隅的,当然也不可能永远鼎盛,但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在不断的磨练战斗中筑造一个鼎盛王朝,纵使最后化为尘土,也不枉此生。特别是经历了一场死战,看着自己的兄长们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的时候,他深信,只有充满野心,不断磨练的民族,才不会受到别人的侵略。
用他一生的经历,他所有的心思,来与黄轩尘决一死战,为自己的一生塑造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