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唯我本心
云巫山2015-10-25 03:315,706

  太行山中,诸峰寂静。

  悠然的草径,茂密的丛林,太行山延绵数百里,雄奇瑰丽,山石嶙峋,悬崖峭壁,云雾缭绕,然而在这本应是寂渺无人,鸟兽玩乐的山中,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头巅峰,一个灰衣少年垂手而立,动也不动。

  早在两天前,黄轩尘就回到了太行山中。对山,黄轩尘又一种说不清的感情,经历了大荒的喧嚣繁闹,回到了这辽远宁静的群山环抱,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浮涌心头,走在山间,似觉悠然惬意,站在峰顶,欲感宁静安和。

  然而,经历过的总是经历过了,山静,心却不尽静。离别的思念,战争的忧愁,失败的痛楚,无能为力的煎熬,在回忆起那些一起的欢乐时光的时候,这一切感觉尤为突显,纵使有这群山震慑,也压不住心中纷乱的思绪。

  特别是师傅不在的时候。

  在黄帝城的异变,让黄轩尘不得不选择离开,而离开也就意味着他在尽了自己所有能力之后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荒的血火蔓延。曾经在脑中闪现过无数次的风游鸣和云炎战场溅血的场景,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尽管自己的一席话,能让公孙极豁然开朗,重拾生的欲念,尽管公孙极都会反过来安慰自己,但黄轩尘很清楚的,有时候,心结就是这么悄然坚固,无声无息之中早已束缚了,自己想不通的,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公孙极已经改头换面,孤身踏入大荒这个纷乱繁杂的世界了,无处可去的黄轩尘,只能回到这太行山,唯一的家中。

  犹记得当初下山之时多么的不舍,犹记得师傅的五年之期和对自己深深的期待,不曾想回归之日,却是那么的突然,没有兴奋和担当,只有纷乱和复杂。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在黄轩尘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修为的大进,实力的提升,仙榜的荣耀,经验的丰富,神兵功法的收获,与刚下山的时候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嘴上从未说过,但黄轩尘一直铭记着师傅的一言一语,正因如此,他是多么的希望自己能完成师傅的嘱托,希望能达到师傅的期望,他其实十分在乎自己的能力和担当。

  一年多的时间里,各方面都大有长进的黄轩尘,很自然的就在心底认为自己已经变得很强了,能担当起更多了,或许不用五年之期,就能达到师傅的期许了。事实上,黄轩尘的进步确实惊人,换做任何人,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得比他更好了,然而,现实是无比的残酷的,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从崆峒仙榜大会的大放异彩,到南荒炎心火山的神弓认主,这所有的成功和飞跃的荣耀,都在这一个月的东奔西跑中化为乌有。原以为自己也算是大荒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是个能有所担当的太行山传人,到最后却无奈的发现自己渺小得可笑,在大荒的形势面前,所有的努力都那么无力。

  黄轩尘回来了,没有想象中的坚强,没有想象中的睿智,当残酷的现实把那颗心的坚强和睿智全部敲碎,刮得血淋淋*裸的时候,倔强的他还是回山了。

  就算回来之后什么也不说,但只要能看着可以依赖的那个人,心里也是充实的。

  然而,时运不济,太行山空无一人,师傅不知所踪,回到那个专属于他的小山洞的时候,黄轩尘看到了青蝶来过的痕迹,还有凌轻雪的留下的一缕轻纱。

  凌轻雪,这个深深地烙在黄轩尘心中的女孩,又一次在黄轩尘混乱挣扎的时刻,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只是这一次,看过了凌轻雪留下的消息,黄轩尘的心却更沉了,有意无意的,黄轩尘想让它沉到一个再也无法捞起的深渊。

  与凌轻雪相处的日子,说长不长,因为短短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因为在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每一天都是那么的开心愉快,记忆犹新。与凌轻雪的感情,说深不深,因为凌轻雪从没有说过什么露骨的话语,也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黄轩尘也仅仅说过了一次,说浅不浅,因为凌轻雪的身影,每时每刻,随时随地都会突然出现在黄轩尘的心中。

  想起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或是眼皮悄然垂下,有幸福溢满,也有悲伤缭绕。

  心乱了,想多了,在大荒中,在现实面前,目光,眼神,想法,举动,各种各样的情绪交错之后,黄轩尘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意识到了,自己和凌轻雪之间,隔着一层让他无能为力的轻纱,看过去很朦胧,伸出手却撕不破。

  是畏惧也是无奈,黄轩尘的心渐渐被这层轻纱包裹得失去了动力。

  是的,凌轻雪的逃避,无回应,忽冷忽热,让习惯于多想,变得敏感的黄轩尘看不到他们的未来,让他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已经看开这段感情了。

  而这一次,凌轻雪更是在信中告知黄轩尘,由于雪神一直没有回到冰原,她也只能一直留在雪神殿,安心修炼,很难有机会再入大荒了。

  或许在从前,黄轩尘还会从那字里行间感觉一下凌轻雪独居冰原的寂寞,但这一次,黄轩尘相信了凌轻雪信中的话,她在那里会过得很好,因为她还有很多的哥哥姐姐,他们都很关心照顾她……

  是啊,没有我,你依旧能过得很好,那么,我也该努力了,努力让自己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也能过得很好。

  雪儿,我喜欢你。

  可是,让我忘了你吧……

  黄轩尘眯起双眼,山风吹拂着发梢,却麻木的感觉不到其中的惬意,心渐渐沉寂,埋去了所有曾经的记忆,他要回归现实,生活每一天。

  双脚轻轻一迈,浑身一松,雾气翻涌着包裹了黄轩尘的身影,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身体已飘飘然落入云雾中,消失在山顶。

  黄轩尘没有想不开,只是心中确实烦乱,他只是想放纵一下自己,这两三个呼吸的时间,耳边的风声被下方轰隆隆的巨响所覆盖,雾气更浓,隐约却能看见一条白茫茫的水帘,仿佛挂在半空之中。

  “扑通!”灰色身影沿着水帘瀑布一闪划过,瞬间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瞬间埋藏在瀑布之中。

  暗淡无光的潭底,白沫翻滚,激流猛进,黄轩尘放松身子,任由水流带动自己,心悬浮着,被混乱包围着,迷陷了。

  水流清冷,瀑布冲刷,却安抚不了黄轩尘那颗不知所措的心,虽然明知按如今的状况,自己与凌轻雪是不可能的,但真的要放手,却充满了畏惧和矛盾,纵使黄轩尘任其自然,不再想凌轻雪的事,前路漫漫,还是让他迷茫了。

  瀑布潭底,黄轩尘仿佛看见了幼时的自己,单纯而快乐,能轻易的忘记所有的苦楚,就算受伤,转眼也能恢复如常,那就是孩子的心性,最简单,也最快乐。

  而如今,无论是憧憬还是回味,经历之后,再也回不到那已逝去的时光了。

  水行神力不由自主的从经脉中流溢而出,缓慢而柔和,融入水中,那种被包容的感觉让黄轩尘渐渐安静了一些。

  有些事,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啊!

  闭着眼睛,黄轩尘在水中暗叹,不管是朋友,长辈,还是心爱的人,或是兄弟,都会存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紫竹,公孙瑞,师傅,凌轻雪,秦曲,不管是谁,都无法帮助自己阻止西荒的战火了。

  只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

  这一刻,黄轩尘豁然贯通,陡然觉得体内的水行神力汹涌翻起,四处乱窜,仿佛与这瀑布潭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这感觉!黄轩尘倏地心下一惊,这种感觉,难道是要突破了?

  不行!这是黄轩尘的第一个念头。如果换一个时间,或是以前,黄轩尘一定欣喜若狂,而且心底会暗想自己离师傅的期望又更进一步了!然而近段以来,黄轩尘不仅仔细的斟酌了自己所修炼的几种功法,分析了自己身体当下的状况,加上屡屡受挫,心中郁结,正处于思维无比敏感的时期,所以在突破来临之际,第一想法就是这不是一件好事。

  确实,按照黄轩尘的推论,自从得到天火弓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以后的修炼必须保持体内力量的平衡,要么水火两行一同突破,要么两者一起停滞不前,任何单方面的突破都会导致水火两行力量不平衡,轻则影响到“同化”之躯,重则爆体而亡。

  如今在这瀑布潭底,黄轩尘心思混乱,思绪繁杂,但因为这瀑布潭是黄轩尘修炼九年的无比熟悉和亲切的地方,所以当黄轩尘在水潭中力求放松自己的身心却还是止不住内心的混乱的时候,瀑布潭那种特有的亲切包围了黄轩尘。以水上善之性,不知不觉间就会安抚着黄轩尘的心灵,而盘踞于黄轩尘体内的《蒙昧诀》神力和水行神力都感觉到潭水的温柔,自然而然的就融入周身水流之间。

  融入天地,是长生天的根本。

  只有对天道的感悟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天地间的力量才会接受修炼者的元神,能离体,和能融于天地,有着本质的差别,所以前者是神离天,后者是长生天。修炼者能感悟天地,元神离体后,随着对天道不断的感悟,道境不断提升,元神与天地之力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对天地之力的运用能力也就越来越强,但在神离天,修炼者仅限于借助天地的威压,却不能真正的借助天地之力。

  修炼者继续修炼,直到某一时刻,对天道的领悟突然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层次的时候,元神与天地之力变得亲密无间,互相融合一体,也就晋升到了长生天之境。

  长生天,所谓长生者,就是修炼者元神能与天地融合,能借助天地之力,能变形御道,能长生不老。

  黄轩尘机缘巧合,突破长生天的机缘来得突然,也有些牵强,但黄轩尘对水行之道的领悟也勉强可以达到长生天的门槛,只要这一次顺利的让元神与天地融合,黄轩尘就真正跨过了长生天的门槛,就算稍微有些领悟上的差距,在元神与天地之力融合之后,感悟起来也变得容易许多,以黄轩尘的资质,弥补过来应该是轻而易举。

  这种突破虽然有些缺憾,但长生天的突破更重机缘,像风游鸣和云炎他们就是因为不遇机缘而受困于神离天顶峰非常之久,最后才在崆峒山一举突破成功的,机缘难遇,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些缺憾,日后却能弥补,如果错过了,再想得到突破的机缘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大荒之中,只要有机会,几乎没有人会放弃突破长生天的机缘的。

  可是这一次,黄轩尘要放弃了。出于种种复杂的心理,黄轩尘还是很快的放弃了这个机缘,尽管水火两行依凭“同化”之躯同时修炼带来的潜在危险只是他自己的推测,但黄轩尘对此推测一直坚信不疑,他不想冒这个险,他还有时间去修炼,去突破,他的根基,不能出现缺憾,哪怕是一点点也不行!

  纵使现在的他无比的渴望和需要力量,他也一直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总有一天,要修炼到《蒙昧诀》大成,“天地”,“有无”的无上境界!

  而且,黄轩尘心里十分清楚,就算能达到长生天,对西荒战场而言也与神离天无异,为了不给自己埋下隐患,黄轩尘毅然放弃了突破的机缘。

  神力流转,水火两用,黄轩尘大喝一声,身体若离弦之箭,从潭底猛然窜出。

  凶猛咆哮,极动若静,瀑布是一团粗壮的水块,白花花的从悬崖绝壁中源源不断的冲涌而出,白浪翻滚,坠落云间,激荡山石,溅起水花雾气。花草摇晃,古木昂然,一派碧绿之中,这瀑布的轰鸣声反倒似一种奇异的寂静。

  意境不在,机缘稍纵即逝,黄轩尘依旧是神离天顶峰境界,体内汹涌的神力没有丝毫平静下来的迹象,但黄轩尘没有注意到体内神力那细微的异常,因为瀑布潭边,熟悉的景象让黄轩尘忘乎所以。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黄轩尘站在瀑布潭中的一块巨石上,仰头望着头顶向自己扑来的水龙,不由得微微一笑。

  恍然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咬着牙站在瀑布底下苦苦支撑,任凭强大的冲力印在自己背上,那时候,师傅应该在岸边温和的微笑吧,虽然每次被瀑布冲翻之后师傅都会说自己不够强……

  师傅,你在哪里?小尘回来了,师傅,你还好吗?

  黄轩尘甩了甩头,突然间无比渴望师傅能留下一点什么,能给他一点指点,指点他走出眼前的困惑,以后的日子,他该怎么做?

  脚尖一点,黄轩尘落在岸边的石头上,仰头望去,想再看一眼这个给他留下无数美好回忆的瀑布和悬崖。

  赫然间,黄轩尘呆立了。

  那石壁之上,浑浑噩噩的,从那些看似杂草的石痕木丛中,黄轩尘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巨大的石壁并不光滑但也算*,此时此刻,石壁上是划痕纵横,草木丛生,虽不算明显,但黄轩尘轻易便可认定它和之前确有不同,当然,这并不是黄轩尘惊讶的原因。

  那石壁上的痕迹,仿佛又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引住了黄轩尘的目光,而且还使得他在浑浑噩噩之中,仿佛看见了一个飘忽的大字。

  我

  似乎是一个“我”字,虽不清晰,但不知为何,黄轩尘心里就已认定它就是一个“我”字,或许不同的人看起来那些痕迹会是不同的意思,但在黄轩尘眼中,那就是一个巨大而生动形象的“我”字。

  一瞬间,黄轩尘就知道了,师傅并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而是留下了这些暗藏玄机的痕迹。

  跟随师傅十年,黄轩尘当然能看懂师傅的意思,不用去刻意了解,所能看到的,便是所要看到的,这些痕迹,看在黄轩尘眼中是什么意思,就是师傅所要传达的意思。

  所以,这个“我”,就是师傅给予自己的指点!

  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黄轩尘不觉间已闭上了双眼,闭着双眼,石壁上的所有痕迹却异常清晰的印在自己的脑中,随着思绪起伏,这些痕迹,仿佛一瞬间幻化万千,时而是幼时的身影,时而是修炼的动作,或是烤肉的乐趣,或是对打的激情,连那崆峒山的一事一迹,南荒行的一点一滴,都清晰宛如昨日重现。

  甚至是山间的鸟兽,水中的虫鱼,天上的云雾,地上的花草,所有的景象重叠摇曳,混混纷纷,仿佛一切都与“我”有关,又都与“我“无关。

  我,在天地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我,在天地间该以怎样的方式存在?

  就在这瀑布之下,就在这悬崖之前,就在这纷繁万象的萦绕之中,黄轩尘安静的闭上了双眼,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忘记了所有的情绪,却在过去现在将来之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答案,寻找自我。

  时间流逝,人影依旧。

  终于在第九个黄昏落日的时候,黄轩尘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这双眼中,仿佛流动着一丝异样的光彩,又仿佛依旧平平淡淡,风雨云雾,不入其中。

  石壁上的痕迹似乎淡去了,似乎从未有过,但看在黄轩尘的眼中,这一切并不重要了,因为在他眼中,看它有则有,看它无则无。

  唯我本心。

  这一刻,黄轩尘正如那本奇书《魔主传奇》所言那般,“唯我本心,以破天命”,黄轩尘一直对这句话记忆深刻,也一直想达到那种境界,努力的这么做,却始终有些事不如本心,有些事做不到真我,然而今天,黄轩尘对于“唯我本心”又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心灵感悟,往往比道境上的感悟更为重要,心灵感悟,能影响人的一生,从此改变一个人剩余的生命。

  一次漫长的沉寂,一段漫长的寻找,终于换来了此刻的顿悟,黄轩尘自我领悟,虽不说大彻大悟,但从今以后,至少有了一个永远不变的方向。

  我之心,就是我的方向!

继续阅读:第142章 天火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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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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