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酒肆,位于虢县的东西大道之上。往日这里顾客盈门,酒香飘逸。可今日不同了,土匪打进了城。虽然那土匪头子说了对百姓秋毫无犯,可是在这个世风十分日下的年头,谁能保证他说的话呢?
老板吩咐酒保将酒馆的门板一块块地摇上,安全不安全,图个心安。
突然想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接着就有人大声喊道:“开门!”
还真又不怕死的,这个时候来喝酒。掌柜用胳膊捅了捅酒保,酒保壮着胆子喊道:“谁,谁呀?”
“过路的客人!今天怎么不开门做生意了?”
“今天东家有事,歇歇业。”
“哪有人做生意的拒绝客人的?快快开门。”
“这这……”酒保看着东家,东家指指门,示意让他去看看到底是谁。
酒保战战兢兢地爬到门缝一看,见一个年轻的后生正在拍门“掌柜,快开开们。”
酒保小声地对掌柜的说:“是是一个后生。”
“就他一人吗?”
酒保又爬到门缝一看:“就他一人。”
“你问问他,他要干啥?”
酒保便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路过的客人!听说你们这里的桂花糕与桂花酒是天下一绝,特慕名前来。”
“他说他是慕名桂花糕和桂花酒来的。”
“你让他改天再来。”
“请客官改日再来。”
“不行啊!明日在下就要出远门,不知今生还有无机会再来。”
“他说,他要出远门。”
“那,那你去开门,真是他一人?”
“真真开呀?”
“开!”
门开后,一个年轻人身穿淡鹅黄色的袍子,双目炯炯有神,手摇一把折扇走了进门,身后跟着一条金色的长毛狗。
“客官!”掌柜欠了欠身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先来两壶桂花酒,一盘桂花糕,其他的菜嘛!先看着来几样。”
“唉好!客官随便坐。”
年轻人走到东边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大黄狗紧紧跟随主人,主人做好后,他蹲在身边,探着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的喘息。
酒保去关门,门上去被搭上一只大手,酒保不由一惊。
“怎么今天不做生意吗?”一个一身戎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本县的县丞。
这年轻人酒保岂能不认识?他亲眼看见他手舞着两根混金棍追杀城内的官兵。不错,这人正是向东。
“爷,您有何吩咐?”酒保魂都快惊飞了。
“我想与这位先生在这里喝杯酒可以吗?”
“可以可以!欢迎,欢迎!爷里面请!”
“卫先生请!”
“二爷请!”
向东进了门后,打量了一圈屋子,看见东边窗户下坐着的年轻人,便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也微微点头算是还礼。
向东与那卫先生走到西首的一张桌上坐下。
“爷你们来点什么?”
“听说你们这里的桂花酒与桂花糕不错,先来两份。其他的菜嘛,随便上些就是!”
“好嘞!”酒保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后堂走,正好撞上掌柜从里面出来,口中还喊道:“桂花酒桂花糕来……”“了”字没有喊出来,因为他看到的向东。
“他们怎么进来了?”掌柜问。
“我也不敢拦呐!”酒保一脸为难。
“他们要什么?”
“和那位一样!”
“那你赶紧把这份给他们。”
“唉!好!”酒保接过托盘就向向东这桌送来。
那年轻人见了,便道:“那应该是在下的吧!”
酒保忙向他挤眉摆手,示意他不要得罪向东他们。
年轻人却不买账:“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向东却笑道:“无妨!既然是这位公子先来,便给他也是一样。”
酒保忙赔笑:“不好意思,那二位就稍等!马上就来。”嘴里虽然说,身子却没动,直到向东微笑着点了头,他才将那托盘里的东西送到年轻人那边。
那年轻人向向东这边拱了拱手:“那在下就多谢了。”
“公子请!”向东向他拱了拱手,算是回礼。
这虢县的桂花酒果然名不虚传,那少年刚斟满一杯,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环绕在酒店之内。
向东闻到这味,便说:“早就听闻虢县桂花酒美,今日还未曾引用,光是其味就不负美之雅称。”
卫先生笑道:“二爷所言不错!这桂花酒入口醇厚柔和,进腹之后余味绵绵。实乃上品美酒。”
向东笑道:“那一会先生可要陪在下多饮几杯了。”
“一定一定!”
“好酒!”东窗口的年轻人突然传来一声赞叹,“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果然是好酒。”
这时掌柜亦将他们的桂花酒与桂花糕端了上来。
二人迫不及待地各斟一杯,果然是甘美无比的好酒,向东也不由的赞叹了半天。再品那桂花糕,其味美爽口。不由又是一阵赞叹。
向东问那酒保:“你这糕点与酒皆是一绝,为何要躲在这小小县城之内呢?”
那酒保勉强笑道:“大王有所不知,这外面的世界太过凶险了。像我们这样的人物怎么能生活的下去?就是这县城也是勉强过日子。”
向东示意他下去,对卫先生叹道:“百姓疾苦呀!”
卫先生道:“是啊!在下见你家大王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又怀有深仇。可为何不答应举事为民请愿呢?”
向东道:“这点在下也百思不得其解呀!所以特邀请先生共商议此事。”
“我看你家大王是有什么顾忌。”
“这在下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一味的说他不属于这里。不过他曾对我等提及过他所在的世界,他说那里平等、民主、自由。”
“如何个平等、民主、自由?”
“在下也是一知半解,大意就是说人人平等,百姓才是国家的主人,就连国王都是由百姓自己选举。”
“百姓选举国王?”卫先生惊道,“这无君无臣,岂不要乱了章法?”
“大哥说这种叫做民主共和。”
“民主共和?在下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在下也是头次听说,大哥说这种方式可以让所有的人都享有平等自由、没有阶级、没有剥削的生活。让耕者有其田、劳者有所得。”
“阶级?剥削?”
“在下也不太明白,大概的意思就是没有贫富尊贱之分。剥削在下就不太明白了。”
“没有贫富尊贱?”卫先生赞道:“如此世界只怕只有天堂才有。”
“谁说不是?”向东道,“在此之前,在下从未听说过。”
卫先生道:“你家大王思想超前、为民,若能说动大王起兵,只怕我人类要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先生所言不错,在下也是这般想!可是大哥执意不肯。在下也是没有办法呀!”
“唉!”卫先生叹了一口气,“还须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是啊!”向东点头赞成。
这是一个喽啰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叫道:“二爷不好了,大王,大王……”
向东霍地站了起来:“大哥怎么了?”
“有几个兄弟抢了县衙里的几个女人,大王差人去要,他们不给。大王现在亲自去了……”那喽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大哥跟喽啰们抢女人?”向东看了一眼卫先生,“莫要胡说!”
“小的,小的也不知!二爷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好走!”向东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丢在桌子上,与卫先生一起跟着那喽啰出去了。
酒保来收拾残席,掌柜的走过来:“他们刚才说什么?”
酒保说:“说是要造反了。”
“唉!只怕此地再也无法呆下去了。”
“为何这么说?”
“土匪造反,如何能有百姓好日头?”
“可是,小的好像听他们说什么民主共和体,什么老百姓也能当家作主什么的。”
“老百姓当家做主?老夫祖祖辈辈都没听说过。再说各家造反都说的是为民,可又有几个真的是为民?”
“掌柜何必担忧?不能待我们便换个地方。这些年我们换过的地方还少吗?”
“唉!”掌柜的道,“我百姓何时才能安居乐业?”
听见二人对话,那坐在窗前的年轻人微微一皱眉头,民主共和体!我怎么也没听说过?天堂也不曾有过。可这大王却和几个喽啰抢女人,能是什么好大王吗?
年轻人决定去看看,掏出一块碎银子。
掌柜的与酒保刚收拾完这桌,一转身发现那个年轻人与他的狗都不见了,可是他并没有看见他出门呀!不由的有些惊讶……
县衙的班房本来是那些衙役们当班的地方,如今里面却传来男人们肆无忌惮地狂笑与女人啼哭、惊叫声。
帅子哐一脚将门飞开,里面的场景不堪入目。十来个小头目分成两座,每人怀中搂着一个女子,一面强行灌酒、一面大肆过着手足之瘾。桌上酒肉狼藉。再看那些女子各个双目垂泪,低声哭啼。
更有甚者,一个头目正将一名女子强摁在榻,上衣早已褪光,耻辱让那女子高声哭叫呼救。这头目正是那第一个攻上城头的黑老三。
“住手!”帅子大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那桌边坐的喽啰惊得立马推开那些女子,垂首站在那里。黑老三跳下床来,将衣服稍微整理了下笑道:“大王您怎么来了。”
“我是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帅子厉声问道。
“玩玩嘛!”黑老三嬉皮笑脸地回答。
“玩玩?”帅子冷冷道,突然声音转高,“告诉我八条斩地八斩是什么?”
“大王何必认真呢?这花窑大王要是想压(土匪黑话,只得是强行凌辱妇女),兄弟我就……”
“住口!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肮脏?”
“肮脏?”黑老三冷冷笑道,“大王,这里有谁是干净的?谁他妈没有压过花窑?”
“以前我管不着,如今我做了大王,此事就不行!说,八斩条地八条是什么?”
“调戏妇女者斩”。
“好,好!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来人,将这几个王八蛋给我绑了。”
“大王!”小多忙道,“大王不可,为了个花窑子,伤了自家兄弟不可呀!”转身有多十来个小头目说,“还不快向大王认错?”
其他小头目一听连忙跪倒一片:“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唯有黑老三一言不发地盯着帅子。
“黑老三!”小多呵斥道,“你还不下跪求饶?”
“求饶?”那黑老三冷笑一声,“老子用命帮你拿下这这圈子(土匪黑话指县城),压几个花窑算什么?你别忘了是老子第一个爬上的城头,你才有机会站在这里耀武扬威。”
“黑老三你说什么?你找死呀?”小多怒斥道。
“老子就是不要命了,老子豁出去了。”
“好小子,你有种!”帅子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来,“绑了!”
“大王……”小多还想求情。
“住口!谁要是求情,与他一起绑了。”帅子虽然下了命,可是没有人肯动手。帅子回身看了一圈,“怎么?我说话不好使是吧?”
“不敢,不敢!”小多面露难色地说道,其他喽啰则一个个双手下垂,一言不发。
“好!好!”帅子也火了,一把拔出剑来,“你们不绑,老子现在就把他宰了。”说着就要动手。
“大哥息怒,大哥息怒!”向东从进屋子来,一把拦住了帅子下劈的剑,“大哥息怒,何事让大哥如此生气?”
这是那卫先生也出现在班房门口。
帅子气鼓鼓地一言不发。向东转头问黑老三:“怎么回事?”
“回二爷,我不就是玩玩嘛!”那表情极其委屈。
“畜生,我三令五申不准侮辱妇女,你为何屡教不改?还不快向大哥认错?”向东呵斥完黑老三,转身又来安抚帅子,“大哥,莫要为这小事气坏身子……”
“小事?”帅子止住他的话,一脸惊讶地看着向东,“二弟,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你也是这样?”说着又用手指了指那些缩在班房一角微微颤抖、一脸惊恐的女子们,“你看看她们,哪一个不是我们的姐妹同胞?哪一个不是有着尊严的人?如何能让这帮畜生如此凌辱?要知道这对她们的身心将要受到多大的摧残?”
“这……”
“如果她们是我们的姐妹妻女,你们谁又能忍受她们受此奇耻大辱?”帅子气的双目圆瞪,最后几个字蹦出的时候吐沫芯子都跟着飞了出来。
“大哥!这事小弟以前也禁止过,可是我们身为码子(土匪黑话,是土匪的一种自称),整天都是一群爷们在一起准是有需要的嘛,所以屡禁不绝,小弟也没有办法!”
“有需要?有需要也不能他妈的用强啊?”
“可是我们也整日居无定所,总不能拖家带口的吧!”
“二弟你这话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你认为这行为是对的是吧?好好好!这个大王我他妈不当了,你既然袒护他们,好!你继续做你的大王。我走,我走行了吧!”
“大哥,小弟万万不是这个意思啊!。”向东惊得跪在地上。
“我告诉你!”帅子怒火不灭,指了指向东又指了指那些女子,“这个大王我可以不当!但是这些女子我今天是救定了,谁要拦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哥小弟错了,小弟知错了!”向东痛哭流涕,死死抱住帅子。“一切皆有大哥处理,皆有大哥处理!”
“好!”帅子狠狠地说道,“今天我就要行山规,斩了他!”手指向了黑老三。
“来人!”向东咬牙下了决心,“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