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淡淡地望了一眼书生，嘴角噙着微笑。只见他缓缓出拳，一掌印在了书生的胸口。这普普通通的一拳，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像市井老头在打架一般，软绵绵的。但其中蕴含了重楼武道气血之力，外柔内刚，力量收敛。这一拳，直接将书生震出了十丈之外。
“砰！”一声脆响，书生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之上，顿时漫天灰尘飘舞，遮了他一脸。然而奇怪的是，书生尽管摔出去十丈之遥，却没有喷吐一口鲜血，似乎只是受了皮外伤而已。
“这……这怎么可能？”书生缓慢爬起，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大碍，反而是体内的暗伤、淤血隐隐有被打通的现象。这一惊非同小可，在重楼那一拳印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了死亡的危险，那力量之大，根本难以抵挡。书生骇然了，他瞬间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重楼年轻的面孔，匪夷所思。眼前这看似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少年，给了他太多的震撼了。以一己之力击溃二十多个壮汉，而且是轻描淡写地击败，没有人可以近身。这样的手段，他只在那些武林宗师级人物的身上见到过。
“不可能，此人难道真是神仙不成？就算是最为厉害的武林宗师，也不可能挥手间击溃那么多武器。”书生的额头，不断有汗水滴落下来，他却不敢去擦。“看来是遇到强人了，而且是不可战胜的强人。”书生甚至开始后悔今天的决定，要是躲在老窝不出来，哪里会遇见这种煞星，神仙级人物？
“四当家，你看，老大都被一拳击飞了，那人是神仙吗？”跪拜在地面上的二十个壮汉，个个心惊胆战，有说不出的恐惧。在这连曦之地，一向都是他们在杀人，何曾被人打成这个摸样！重楼的战力，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
“废话，当然是神仙了。你见过有人将扔出去的武器重新打回来吗？”那四当家冷哼了一句，脸色都变成了猪肝色。“闭上你的狗嘴，人家一挥手，我们都得死。”
“不错，大家都闭嘴，谁如果惹神仙爷爷一个不快，我先宰了他！”这群强盗，顿时更加安静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最先说话的那个壮汉，不禁吞了吞口水，只想将自己的嘴巴给堵上。
“有意思！”重楼环顾四周，微笑着看着这群强盗，心中叹息不已。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如同天人之隔，难以想象。“这群人之中，只有那书生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好像出自世俗之中的书香门第，有不同于强盗的气质。”重楼暗暗打量了一会儿，连连点头，对于这群人的来历不禁产生了兴趣。
“你们……”
“神仙爷爷，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我啊！”
“对……对，求神仙爷爷大发慈悲，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做强盗了！”
重楼刚想要说话，那群强盗竟然全身颤抖起来，一边连连磕头，一边让重楼放过他们。这一幕不禁让重楼哭笑不得，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摇头叹道。“我没说杀你们啊。”
“谢谢神仙爷爷，兄弟们还不快点磕头！”那二当家一听，顿时大喜，把头磕得更卖力了，连额头之上都出现了红色的血迹。
“且慢，我问你们，干嘛放着好好的老百姓不做，要去当强盗？”重楼顿时将表情放了下来，一脸的严肃。“何况居住在这连曦之地的人，大多贫苦出生，你们这样做就不怕遭受天谴吗？”重楼一字一句，雷声滚滚，字字诛心。他默默运转自然法则，直接用魂识震慑那群强盗的内心，以免这群人说谎。
“回……回神仙爷爷，我们做强盗也是迫不得已啊。连曦之地夹在两座大城之间，炎热无比，平时连人都喝不上一口水，哪里还能种庄稼？我们都是从处州逃到此处的难民，不打劫，只能活活饿死！”
“是啊，是啊……”
“哼，难民？天下之大，难民许许多多，难道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出来杀人放火？既然如此，要那官府何用？”
“哈哈，官府？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可知官府为何物？”就在这时，那书生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甚至是撕心裂肺。重楼顿时眉头微皱，将目光望了过去。就看见那书生满脸通红，脸上显示出了仇恨的表情，竟然异常狰狞。
“老大，老大这是疯了……他竟然顶撞了神仙爷爷！”
“不好，兄弟们快跑。应臣这厮疯了，惹怒了神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不知是谁叫唤了一句，人群彻底沸腾了。那些强盗，三三两两，开始拼命往后跑，想要逃里这里。
“哼，通通给我留下！”重楼面无表情，直接打出了玄冥浮空手的轨迹。一股无形的空间之力弥漫而出，将所有人都包裹了起来。他轻轻一挥右手，全部强盗瞬间飘了回来，不能动弹分毫。“我说让你们走了吗？”重楼微微瞪了一眼那二十多个壮汉，而后再次将目光放到了书生的身上。
“你继续说，跟我说说你的来历！”出乎意料的是，重楼顿时将语气放了下来，一副和人聊天的摸样。这一幕看的书生不知所措。他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重楼不仅没有出手杀他，而是坐了下来，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官府，官府都是些残害百姓的东西。那些人官官相护，根本不将老百姓当人看。我们没了家人，没了房子，没了土地，能做什么？”书生一字一句地说着，表情无比难看。他紧咬着牙齿，薄薄的嘴唇几乎要溢出血来。“我原本是处州城之中的一名秀才，不日就要考取功名。就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官少爷，被抄了家，连同我的父母亲全部遇害。此仇不共戴天，这人世间，哪来的正义，读书又有何用？还不如当强盗来的爽快，杀想杀之人，反正那官府也不会管。”
“什么，处州城如此混乱？”重楼听到这里，表情闪烁不定。万万没有想到，处州这种主城级别的存在，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重楼倒不担心书生说谎，因为他的魂识早已经将众人覆盖，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察之下。书生只要有一丝破绽，重楼立刻就能够看出他是在说谎。
“每一座主城的辖地，应当都有玄天的存在，怎么到了处州，就出现了官府欺辱百姓的事？”重楼眉头紧皱，默默叹息了一句。听完书生的话，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怒气。他自从来开部落，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持强凌弱之事。每座城池，修士与凡人其实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平日里并无交集。这也是为什么，各大主城之间存在着协议，禁止修道门派在主城之中肆意开设道场，以免引起凡人的恐慌，杜绝修士插手凡人的生活。所谓仙凡有别，普通人一旦踏上八道修魔的道路，就已经注定有别于凡人了。所以各大城市之中，凡人有凡人的统治模式，有所谓的官府管理着百姓，与修士区别起来。
书生口中的官府，自然就是凡人之中的统治阶层了。
“唉，就算如此，你们干这种烧杀抢掠之事同样不该。”重楼双眼一眯，摇摇头，叹道。“至少这片天地之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你们滥杀无辜，和你口中的官府又有何差别？将自己的痛苦强加于人，却是入了魔道。”重楼连连摇头，语重心长。他不知该怎么处置这群人了。“这世间的疾苦、是非，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够说的清楚。”
“滥杀无辜？”那书生听到这里，缓缓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所有人都沉默了，在这一瞬间，无人再开口。重楼默默闭上了双眼，想起了因果，想起了是非对错，想起了自己的道。其实，修士和凡人又有何区别？在生存的道路上，众生争夺气运，谁都不会让谁。狭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也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然而重楼却看不透，知道是一回事，看透又是另一回事。世俗间的生死，对于现在的重楼来说，还是太残酷了些。
“唉，你们走吧！”也不知沉默了多久，重楼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缕精芒，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又似乎更加迷惘了。
“嗯？您是说，放我们回去？”那群强盗听到这里，纷纷抬起头，露出了喜色。而重楼只是点点头，默默转过身子，向戈壁的尽头，迈开了脚步。
“太好了，快，快跑啊！”原本跪在地上的二十多个强盗全部露出了狂喜的神情，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要快。重楼竟然没有杀他们，简直是出乎意料。这一下，诸多强盗顿时作鸟兽散。
“老大，快走啊。如果那人改变主意，就来不及了。”
“大哥，快……”
“你们走吧，我还有事要做。”那书生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而后，只见他的目光之中闪烁出坚决的光芒，竟然与那些强盗背道而驰，朝重楼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快走吧，老大疯了，别管了！”
“是啊，我们不能陪他一起死。”三三两两的壮汉，一边奔逃，一边交头接耳而，却是没有一人敢回头。有些人看了一眼书生离去的方向，顿时遍体生寒，刹那间就将目光收了回来。他们可不愿再见到重楼，至于自己老大的生死，他们已经管不着了。在生与死之间，无人徘徊。
重楼一直向前，走出了三十里。那书生竟然也一路跟着。他的身上没有食物，没有水，就那般默默跟随着重楼，在这连曦之地走了三十里路。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六轮明月重新挂在了天边，错落一方。
“你，跟着我干嘛？”当重楼转过身的时候，那书生早已经口干舌燥，连嘴唇都裂开了。他的脸色无比苍白，甚至有些发黄。重楼顿时皱眉，掏出自己的水壶，扔了过去。
“喝吧，喝完再告诉我你的目的。”重楼微微叹息了一声，直接在书生的面前坐下。
“咕咚……咕咚……”那书生默默地看了一眼重楼，抓起水壶便倒往自己的嘴巴。大约过了十个呼吸，他才将水壶移开自己的嘴唇，声音却是哑了。
“前辈，您收我为徒吧？”那书生顿时朝重楼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得重楼哭笑不得，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书生摸样的年轻人，竟然存有拜师的心思。重楼才几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几乎没有想过收徒。当初的尚封云，他也是代自己的父亲收的徒弟。
“我现在可谓是自身难保，哪里能够收什么徒弟。何况此去圣城百万里迢迢，倒是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重楼顿时思绪万千，哭笑不得。他对自己如今的境况看得十分清楚，身负先天法器，不知什么时候就惹来杀身之祸。连自顾都不暇，难道还要带个凡人徒弟在身边？
“你叫什么？”重楼不禁摇头苦笑了一句，淡淡问道。
“应臣！”面对重楼的问话，那书生没有丝毫停留，说完之后，竟然再次磕起头来。
“你先起来吧！”重楼顿时眉头微皱，知道此人恐怕是铁了心要拜自己为师的。只见他袖袍轻轻一挥，体内灵力顿时翻滚而出，将书生从地上托了起来。
“我不是什么前辈，也没有东西可以教你的！”重楼目光如炬，连连摇头，根本没有收徒的心思。“何况你是强盗，我怎么可能带一个强盗在自己身边。这次我没有出手抹杀你们，已经存了慈悲之心，你休要让我改变主意。”
“不，我能够感觉出来，前辈乃大义慈悲之人。我也感觉的到，前辈有自己的难处。我应臣虽然是强盗，但心中还是有是非对错之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就算要死，也要等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刻。求前辈成全。”
“哼，你还是要报仇。拜我为师，难道就是为了去杀人？”重楼听到这里，顿时冷哼了一句，也不留情面。“我数三声，你如若不走，我便将你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