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天地究竟有多大,没人说的清楚。整个魔界,除却已知的五大域之外,还有四个人迹罕至的原始禁区,分立四极。无垠草原,南北长达十万八千里,然而于魔界而言,不过是弹丸之地。重楼一路北上,历经奉元、南山、鸿城、处州,四大主城之地,也不知走了几十万里。好在修士并非凡俗,汲取天地灵气淬炼肉身,而后施展身法赶路,一日千里也是平常。
自从步入无垠草原,除却当初与许崖三人相遇出了些变故以外,重楼等人倒是一路无阻。一行四人,停停走走,一晃便是整整一月。然而无垠草原,却像是无边无际一般,碧草连天,没有尽头。只是草原不比陆地,多泥沼水洼,自然难以行走的多。要不是有自然法则、体内灵力护身,光是草原之上无处不在的瘴气,都足以要人性命。
这一走,连重楼都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知何年何月才可穿越这片禁区。对于漫长而又坎坷的路途来说,相遇许崖三人倒更像是道路之上的风景,多了一丝色彩。放下生死却放不下是非,尽管重楼并不认可许崖的道,却尊重他的选择。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着天差地别,那么道与道之间,便不可强求了。好在如今的重楼,却是真正拥有了自己的道心。放下是非,只论善恶,护持苍生。
这是一个选择,道,妙不可言,道心,却足以名状。人活一世,总要选择未来,那前方之路,便是你我的道心。只是,世间万般迷惑心智,不论凡俗或者修士,都难以参透大道,对于道心,自然也就浑浑噩噩了。所以,只有明白了道心,才有机会触摸到三千大道。代替天地,行那天罚之事。而这,便是修行!
“无垠草原号称堕落之地,危机重重,我看也是徒有虚名。怎么连师傅都这般忌惮?等我回去了,可要好好与他老人家说说。”辰月一人走在最前方,百无聊赖,只好念叨个不停。这一路之上,的确没有什么危机可言。只不过遇见了一些毒虫草莽,野狗、草原狼之类的野兽罢了。这些灵智未开的野兽,可不比魔兽那般强大。对上了重楼几人,自然是反手间便为粉末,连骨头都不曾留下。
“辰月,你又放肆了。师傅他老人家,自有计较,你怎可胡乱揣度?再胡言乱语,可别怪大哥我代师惩罚了。”那辰星一直走在最后,每每听见辰月嘀咕,都要摆上脸色,教训一番。
“切……”这时候,前头就会传来不屑的声音。以辰月的性格,自然是不屑一顾,照样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旁若无人。
“师傅,他们两个又来了,老提什么师尊师尊的,我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应臣撇嘴,听不下去了。“怎么光见他们说话,却从来没有动过手啊。看来兄弟情义还是要胜过师尊的教导之恩呢。”应臣从来都不待见辰氏兄弟二人,难免要出言讽刺。这也是书生多嘴的本质,一时间倒是难以改变过来。要不是应臣当年半路出家,当上了山大王,恐怕整日都要念叨那诸子百家了,更为烦躁。
“随他们去吧,人家说人家的,你说你的,并不相干……”重楼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远处。只见天地如炼,碧波连天,说不出是壮丽还是漫长。只是,重楼的心中,少了该有的烦躁罢了。大概是明了道心之人,皆是如此。世间一切变化,只要不违己心,都好比风尘。
“我说师傅,你似乎变了好多啊。”应臣见重楼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劝自己不要多嘴,不禁眉头一挑,故意摆起了脸色。
“怎么说?”
“我看你自从离开落灰客栈之后,总是沉默寡言的,既不恼怒也不说笑。真是奇怪,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呵呵,那你觉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重楼听闻,缓缓转过头来,笑问道。
“这……”应臣不禁垭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想说,却始终没有开口。
“应臣啊,人同天地,风云变幻,瞬息之间。哪里分得出那个是真正的你?过去、现在、未来。其实,变化的不是人,而是你的心。眼前所见不同,心中所念所想,自然也不同。你眼中所见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尚在未来,只有你眼前所见,才为真实。”重楼缓缓道来,始终是一脸微笑,从未变过。
应臣听得一知半解,随后晃了晃脑袋,突然盯着重楼道。“我知道师傅那里变了?”
“哦?你且说来听听……”重楼也不在意徒弟是不是在听,反而是接上了应臣的话,反问起来。
“师傅的表情,越来越像那个许崖了。总是一脸的风轻云淡,教人看不透彻。”应臣一开口,就连辰氏兄弟二人都放眼望了过来,似乎深有体会一般。重楼的变化,的确如此。心境上,莫名的改变,说大不大,说简单更不简单。就连应臣都发现了其中的改变,更何况是辰氏两兄弟?说起来,要论修为,重楼都比不过人家。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不同,恐怕也遁无可遁。只是重楼所经历的一切,别人无法想象,辰氏两兄弟也就不会往道心方面想了。
“与其说是变化,不如说是觉悟吧。就如同凡人被点开了三光,福至心灵一样。我说过,眼中所见,心中所想,这便是感悟。只是大部分人看不穿而已,既然看不穿,也就没了觉悟一说。既然心中没有觉悟,自然也无所谓的变化了。”重楼摇头,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化身成了一个说书先生。不仅将应臣说得哑口无言,就连辰星辰月都微微点头。
四人继续北上,不知过了多久,那应臣似乎有所感悟,问道。
“师傅,你说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尚在未来,只有我眼前所见,才为真实。可是,你曾经也说过。世间无念无相,我们眼中所见皆为虚幻,哪里有什么是非对错可论。我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谁对谁错。”
“此一时,彼一时。我说的过去未来,讲的是时间之中的我,与后者不同。你也是这般。三年前的你,如今的你,三年后的你,尽管都为一人,却大不相同。既然如此,那么我便会问,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这时候,你又该如何回答?”
“这……”应臣沉默,想了片刻,才说。“我明白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尚在未来,现在的我才是真我。”
“呵呵,说的不错,这一点,你日后自然会明白的。”重楼点点头,叹息一声,随后又说道。“至于我说,世间无念无相,眼中所见皆为虚幻,讲的却是这天地。人活天地之间,受万般红尘所扰,哪里有什么独善其身一说?因果无声无息,不论何人,都在因果之中,难以脱身出去。既然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法独善己身,要受那因果轮回之苦。那么眼中说见,自然也是纷乱如麻,难以扯清。许崖说的不错,天地之间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呢?你所看到的,未必是这片天地的真相。所以我才说,眼中所见,并非真实,因而不去讨论那是非对错。这些,讲的便是我对这方天地的看法,是对是错并不重要。只是我心如此,你不必深究。”
“是这样么?”应臣点头,将目光转向天边,甚是迷茫。或许,他听明白了,又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重楼所说,其实只是一家之言,未必就是这方天地的真相。是对是错,无人可以论断。
这就是道,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它都不会与你辨个真假对错。人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由自己决定的,道不会有丝毫干预。只是,如你所为,与大道运转背道而驰,便要受到天地之力的惩罚,灰飞烟灭。正因如此,那许崖才尊天意行事,不该违背。只是这一点,如今的重楼还难以明白,且不去提它。
无垠草原之广阔,似乎没有尽头。重楼几人不敢耽搁,无时无刻不在赶路。大概又走了半天,前方的水草竟然变得异常茂盛,与之前所见的草原大不相同。放眼望去,碧草连天,有些地方的水草,几乎有一人多高。
“你们看,这里有一块石碑。”这时候,应臣指着一处角落,惊讶道。随后,众人都开始好奇起来,纷纷上前。
应臣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块石碑上的青草,便看见石碑其上刻有三字,模糊不清。只是如果仔细观察,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停灵界”三字,散发着古老之气。
“停灵界……好诡异的名字!”臣月只是看了一眼,却不知为什么,身体突然一个颤抖。而后,四周隐隐刮起了阴风,凉飕飕的一阵。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开始害怕起来了?”应臣同样一阵激灵,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身体处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染上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