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会武,是重玄门一甲子一次的大盛事,妙真殿上一下多出数百人,住宿自然变得紧张。大轩阁一脉众人除了迟文静住在小轩阁诸女那儿,大轩阁从宋鹏开始,男弟子共有五人,全都挤在一间房中。
天黑之后,还有许多初次到妙真殿的其他六脉年轻弟子出来散步,对妙真殿景色大感惊叹好奇,但随着夜色渐深,众人也都回到各自房间睡去了。
当黑暗降临这座高耸入天的山峰上的大殿,苍穹之上,一轮冷月,把清辉洒向山巅。
众人在一阵争抢后,渐渐进入梦乡。这时,在睡梦中的杨梵眉头紧皱,额头出现点点汗滴。一会儿,全身湿透的杨梵从噩梦中惊醒坐了起来,看了看身边正在熟睡的师兄,搓了搓脸,叹了口气。竟是如何也睡不下去了。当下轻手轻脚地爬起,胡乱批了件衣服,走到门边,只见在清冷月华之中,一个人影朝“虹桥”急去。
杨梵不动声色的跟了过去,只是为了防止那人发现,他们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待杨梵跑到云海处那片广场之上时,早已看那人的影子,只见在冷月之下,这里云气淡淡漂浮,如纱如烟,美不胜收。
忽然间,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云海深处,云气飘渺中,隐隐有一个苗条身影,向前走去,看那人走的方向,似乎是往虹桥走去。杨梵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尽管隔了老远,可是这身影便如深深镂刻在他心间一般,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师姐迟文静。
夜,这般深!
她为何一人外出,又要独自去哪里?
杨梵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觉得脑中千百个念头纷至沓来,心乱如麻,仿佛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却始终不肯承认。
他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一样说:“杨梵,你别多管闲事。那是师姐跟魏师兄的事情,你怎么能管?”接着他转过身一步步的向宿舍走去。
可是,他只走了三步。月华如水,照在这一个少年身上,分外孤单。然后他停了下来,抬头看天,只见一轮冷月,挂在天边。他嘴里似乎动了一下,片刻之后,他疾转过身,咬着牙,向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月光照在他奔跑的身影上,显得既凄美又温柔。
只一会工夫,迟文静身影便已消失在云海之中,但杨梵看也不看其他地方,向着虹桥方向,一直跑去。很快的,他上了虹桥,山风吹来,虹桥两侧的水流泛起微微涟漪,倒影着天上月亮,清冷美丽,但杨梵全然不顾,只是用力奔跑。
跑,跑,跑!杨梵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跑过了虹桥,他仍然没有见过什么人的影子。直到他跑到虹桥尽头,心中忽然一阵惘然,清冷月辉把虹桥尽头的那湾碧水潭边照得亮如白昼,只见一个美丽身影,俏立潭边,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
杨梵忽然害怕起来,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出的害怕,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师姐发现。他转眼四看,看见潭边右手侧靠近虹桥处,有一片小小树林,便悄悄跑了过去,藏在那里,从那阴影处,偷偷望着迟文静。
这一望,仿佛就是永恒!
月光下,碧水边,那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几分哀愁,几分期待,低垂着眉,眼睛里仿佛有淡淡的光辉,似乎在憧憬着什么,看去竟如此美丽。山风习习,风过水面,掠过她的身旁,也屏了息,止了声,轻轻拂动她的衣襟秀发,衬着如雪一般的肌肤。
杨梵的深心处,忽然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涌起,仿佛那女子就是他一生想要守护的人,纵然为了她历尽百折千劫,他也是毫不迟疑,决不后悔。
这一刻,多希望就是永恒!
“文静师妹。”忽地,一声呼唤,从虹桥上传来,迟文静一下子转过身来,眼光中在瞬间充满了欢喜之意,嘴角也流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魏师兄,你来了啊。”
杨梵的心在那一刻仿佛破了开来,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什么痛楚,整个心里一片空空荡荡,只回荡着那一句“魏师兄,魏师兄,魏师兄”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见在虹桥上快步走下一人,剑眉星目,英俊不凡,气度出众,却不是魏潇又是何人。
只见魏潇快步走到迟文静身旁,温声道:“对不住了,我那些师兄弟们年轻爱闹,搞得很迟方才入睡,所以才来晚了,害你久等了吧。”
迟文静心中本来有些许嗔怒,但不知为何,一看到魏潇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下摇了摇头,微笑道:“没关系,我也没来多久。”
迟文静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我们这样偷偷相见,也不知道好不好?”
魏潇看着她温柔美丽的脸庞,柔声道:“文静师妹,我们自从两年前在大轩阁初次相见,我就对你念念不忘,相思难止,往往夜不能寐,脑中都是你的影子啊。”
迟文静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脸色又红了一分,却并无丝毫生气的意思,反而心中有丝丝甜蜜。
魏潇接着道:“文静师妹,我……”
迟文静忽然抬头道:“魏师兄,你叫我静儿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又低下头去,低声道:“我、我爹和娘以前都是这么叫我的。”
魏潇大喜,仿佛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了一下才追问道:“真的么,静、静儿。”
他二人这般对视良久,忽地张开双臂,彼此拥抱在一起。
月华冷冷,洒在他们身上,洒在那片树林之中,却照不到黑暗角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对情侣说着温柔密语,直到魏潇看了看天色,见月已过东天,才道:“静儿,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若是被人发觉了,总是不好。”
迟文静想了想,点了点头。他二人对看一眼,忽地都是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魏潇拉起迟文静的手,缓步向虹桥走去,二人在月光下如一对亲密鸳鸯,靠得紧紧的,过了一会,才消失在虹桥之上。
这夜色,又多了几分凄清。
树林中,阴影里,杨梵缓缓走了出来,怔怔地走到碧水潭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着水中倒影着的那轮冷月,随着水波轻浮,轻轻晃动。
他忽然很想哭。
只是,他终究没有哭出来,那莫名的痛楚在心中如狂怒的野兽四处冲撞,弄得他的心里处处伤痕。
可是,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失去了所有,除了林惊羽在他身旁,这世间竟是完全变了样。
而今晚,这时,只有他一个人,独自面对。
杨梵张开口仰天长呼,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一会脸色由红变成酱红色。胸口也有了动荡的起伏。
“呼,呼,呼!”
杨梵的呼吸声,慢慢地平静下来,只是他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深心中泛起的疲累,低下了头,便看见在月光下,一道孤单的影子一直跟随着他。
他忽然抬头,仰首望天,只见冷冷苍穹,一轮冷月,高悬天际。他痴痴望着,一时竟是呆了。
清晨,众人醒来。
哈大本揉着腰,大声抱怨道:“真是的,睡了一个晚上腰都快断了,今天还怎么比试啊?”
赵大绳皱眉道:“老哈,别大呼小叫的,我也睡了一个晚上,就没觉得腰有什么问题。”
宋鹏在一旁也道:“就是,老哈你昨晚都抱怨了一个晚上了,还不够啊?你没看大智和杨梵都没声音么?”
哈大本双眼一翻,道:“大智那是皮粗肉厚,没感觉,不信你问问杨梵,看看他,咦,杨梵,你怎么满眼血丝,昨晚真的没睡好吗?”
杨梵收拾好被褥,此刻坐在一张椅子上,怔怔看着窗外,毫无反应,哈大本走过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杨梵一激灵,转头四看,道:“什么事?”
哈大本皱眉道:“杨梵,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吗?”
杨梵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没有。”
哈大本道:“那你怎么满眼血丝,红红的?”
杨梵刚要说话,一旁走过来的宋鹏插口道:“老哈,你别多管闲事,杨梵精神再不好也不打紧,反正他今天轮空,倒是你再不洗漱,耽误了待会比试,那可就怪不了别人了。”
接着,他转过头道:“杨梵,今天没有你的比试,你可以出去走走,然后在去吃饭。吃完饭就来看师兄们比试。”
杨梵应了一声,道:“知道了。”说着走了出来,走廊之上,杨梵只见左右都是重玄门各脉师兄弟刚起床忙碌的身影,他信步走去,不知不觉走到了云海广场之上。
这时天色还早,只有三三两两几个重玄门弟子走在云海之上。清凉的山风吹来,拂过杨梵的脸庞,有一丝冷冷的感觉。
仿佛昨夜!
杨梵心中一痛,他今年已是十六岁的少年,情窦初开,在大轩阁上住了五年,与迟文静朝夕相处,从小便已在深心处对这位美丽活泼的师姐情根深种。不料昨晚竟亲眼目睹迟文静与魏潇私会,一时间若晴天霹雳,心绪大乱。
此刻他满脑子乱糟糟的,闪来闪去都是昨晚那一幕幕令他心痛若死的画面,整个人也若无主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走去。
吃过早饭,重玄门众弟子都来到云海广场之上,一眼看去,茫茫人海,摩肩接踵,人气鼎盛,可见重玄门之兴旺。
在巨大的广场之上,只在众人吃饭的这段时间里,已然竖起了八座大台,以腰粗的巨木搭建而成,彼此间相隔俱有十几丈之远,成八卦方位排列。此刻在台下前后已是人山人海。在中间最大的“乾”位台下,一张数人高的高大红榜耸立起来,上面用碗大的镶金字写出了参加比试的诸弟子签号、名字,杨梵的名字非常碍眼地排在了第一位,而在对手那一栏空空如也。
杨梵脸红了一下,偷偷看看了身边众位师兄,其他人都微笑不已,只有哈大本兀自抱怨:“不公平啊不公平,不……”
“住口!”一声轻喝,从旁边传来,众人一惊,转头看去,却是慧文真人带着迟文静一起走了过来。当下大轩阁众弟子连忙参见,道:“师父!”
慧文真人点了点头,道:“等一下就开始比试了,你们可要争气些,知道了么?”
“是。”众人齐声道。
杨梵一眼看见了在师傅身边的迟文静,只见她今日似乎比往常更加美丽,神采飞扬,一双美目中满是笑意盈盈,一看便知道心情大好。
杨梵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不由得低下头去。
“当”,一声清脆的钟鼎声传来,回荡在白云渺渺的云海之中,令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广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在正中那个巨大的台上,慧仙真人与慧圣真人的身影出现,慧仙真人走上一步,环顾着台下无数弟子,朗声道:“比试开始。”
说着,他袖袍一拂,登时钟鼎声再度响起,“当当当当”响彻云霄,杨梵听在耳中,忽然间竟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偷眼向身边的迟文静看去,却见迟文静满面笑容,也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他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动眼睛了,于是也没听清台上慧仙真人说了什么,其后慧圣真人出来又说了几句,最后又是一声清脆悦耳的钟鼎大响,把他从恍惚中惊醒,才发觉比试已经开始了。
六十三人比试,八座擂台,自然是要分做四批。而在第一批十六人中,大轩阁众弟子中只有迟文静上场比试,在西方“离”位台上,大轩阁众人自然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