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诺亚方舟（下）
“一个没有教养的人，在宇宙间扫荡、摆布一切的势力之下，只不过是风中的一棵弱草而已。我们的文明还处于中间阶段——我们既不是禽兽，因为已经并不完全受本能的支配，也不是人，因为也不完全受理性的支配。老虎是不负责任的。我们看到造物主赋予它强大的生命力——它生下来就受到生命力的照料。不用花什么心思就得到保护，我们认为人类已经远离在丛林巢穴处生活。他们天生的本能也因太接近自由意志而变得太迟钝了。而自由意志还没有发展到足以取本能而代之而成为完美的主导力量。人已变得相当聪明，不愿老是听从本能和欲念；可是他还太懦弱，不可能老是战胜它们。作为人，他还没有学会让自己去适应生命力。他在中间阶段里左右摇摆——既没有被本能拉过去和自然融合无间，也不能恰当地使自己和意志取得和谐。他就像风中的一棵弱草，随着感情的起伏而动荡，一会儿按照意志行动，一会儿按照本能行动，一下子错了就等另一下来扶正——是一种不可熄灭的光明，这是可以引以*的。他不会长此在善与恶之间摇来摆去。等到自由意志和本能的纠葛调整妥当之后，等到清醒的觉悟使自由意志有力量完全取代本能的时候，人就不会再动摇不定了，觉悟的磁针将永远稳固地指着遥远的真理标杆。”
——对于姜桂娥这样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年轻少女而言，初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并且急需要自谋生路的情况之下，月薪2000元的工资的却是个很大的诱惑，足以使她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体力劳动——而且2000元的工资也不是一个多得让人不可信的数目，她心想：“2000元钱一个月，到底是干些什么呢——哎，只要有钱，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个少妇从姜桂娥的手中接过《招聘简章》之后，依旧将它放到抽屉里面，站起身来说道：“你觉得怎么样？一定可以接受吗？”
“完全可以。”姜桂娥激动地说道，“2000元一个月？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啊。”
“那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你的行李带过来了吗？”
“带过来了。”
“嗯——”那个少妇想了想说，“这样吧——你现在住在那里？”
“她住在你姐的站前饭店那里。”
“要不你再送她去那里住一个晚上，明天再过来，明天有好多人和她一同去的。回去再把行李收拾一下，只要带两套换洗的衣服就可以了。”她说到这里，又想了想说，“至于到了那里，他问你做过没有？你照实说——其实这东西该怎么做也很简单的，刚才我也和你讲过——我想这也不用我多教了，你也该明白的。眼睛放亮一点，脑子放灵活一点，手脚麻利一点就可以了。还有，出门儿在外，不比在家里，千万不要使小性儿，最主要的还是服从。”
——从这平实的言辞之中，透露出的只有关心和热情，就像伊甸乐园里引诱亚当、夏娃犯罪的蛇一样，再聪明的人也无法觉察出如此温和的言语之下会隐藏着深深的陷阱。
他们商定之后，那个少妇又跟姜桂娥闲聊起来，她向姜桂娥询问了一下她的家庭成员、经济状况，姜桂娥都一一如实作了回答，那个少妇摆出一副善良和同情的面孔，摸摸姜桂娥的脑袋感叹道：“好命苦的孩子啊——我马上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或者跟那个开摩托车的说一声，让他带个口信过去，你今晚可以不必交住宿费了，住宿费我给你垫了。”
“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这没什么的，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嘛，你现在既然答应了这份工作，那你就属于我们的员工了，关怀员工是我们应该做的。”
“可还是得感谢你。”
“不客气——”那个少妇说着，掏出手机来，做了个手势，叫姜桂娥不要说话，她打了个电话，一会儿，那个开摩托车的又过来了，他依旧和那个少妇开了几句玩笑，随后将姜桂娥送去了昨天晚上住的那个旅社，可刚到旅社，那个开摩托车的接了个电话，又对姜桂娥说道：“刚才我舅子的老婆——就是那个开中介的打电话过来，她想要你住到她那边去，你看怎么样？”
“好吧，我没意见。”
随后，那个开摩托车的又将姜桂娥送了回去，嘴里还骂那个少妇道：“神经病，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可毕竟怎么，他还是将她送了回来，那个少妇将她领进了宿舍，打开门，姜桂娥一看，里面除了一张张并排地摆放着的床之外，其他什麽东西也放不下了。里面已经住了几个小姑娘，随后的几天里，又陆续地搬进来几个。她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属于贫穷的小山村里的孩子；她们虽然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但都有着同样的目的，那就是挣钱；她们虽然有着不同的长相，但都有着同样清澈、纯净的心。她们一个个天真活泼，见面不久就相互熟悉起来，无话不谈，姜桂娥刚进来时还有些抱怨，但一会儿就抛掷脑后了，她们个个儿对未来充满着美好的憧憬……
仅仅过了两三天之后，房间内的床位都给新招来的姑娘们占满了，先前那个所谓的开中介的少妇便走近来对姑娘们说：“姑娘们，我这次带你们去的是改革开放的窗口——深圳的第一高楼，你们到了那里，可以亲历上流社会的生活，还有机会成为贵妇人。”
“我们去的那个酒店有多高啊？”其中一位姑娘已经抑制不住她激动的心情了。
看到她们这样，那个少妇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过这些乳臭未干的孩子是看不出来的。她笑着对姑娘们说：“那栋楼共有三十七层，站在上面看路上的行人、轿车，就跟蚂蚁、甲虫一样大小；站在上面放眼望去，深圳的全貌一概囊入眼中，要是到了夜里，坐在上面喝喝咖啡，看看深圳的夜景，将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对于这些年少无知的少女而言，如此美丽的诱惑足以使她们放松警惕，足以引发她们追求物质生活的*。在这些可怜的姑娘当中，只要她们其中有一个人生活经验稍稍丰富一点，只要她们其中有一个人洞察人物的目光稍稍敏锐一点，或许她们会发觉她们正在一步步走向别人为她们设置的陷阱之中——对物质生活的渴望，使这些年少无知的姑娘们成了傻瓜，她们心甘情愿地踏上了别人的客车——包括姜桂娥在内，她们再一次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一个陌生人，这种危险的举动使她们付出了近乎于生命的代价。姜桂娥直到后来回忆的时候才想起，她们踏上的这辆客车是全封闭的，车窗也给封得严严实实的。就连玻璃也被用黑色的纸给糊上了，从外面既看不见里面，从里面也看不见外面，她们一个个昏昏沉沉地坐在车上，或睡或醒，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直到最后，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车子已经到达终点了，停了下来，姑娘们一起下了车，她和其他的姑娘一样，腰也酸了，腿也麻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车子到达了目的地，停了下来，这些善良的姑娘，不管她们的背景如何，她们都怀着美好的憧憬来到了发达的都市，在她们异想天开的内心里，美好的生活即将开始，她们浑身的热血在沸腾，血管在扩张，她们还不知道此时她们正被带上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