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还好我和林营长给你兜着,不然都拿你当逃兵了。说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死啦死啦说的还算轻的,事实上,如果不是虞啸卿、唐基他们知道残影在禅达的产业现在是日进千斗,而且还给师部的大量畜力,同时有死啦死啦保证,早就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就派来宪兵给他一颗花生米了。不是炮灰团的花生米,而是真正的铁花生米。
洗澡,穿上国军制服,残影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坐在自己穿上的死啦死啦,旁边还有眼睛、花生米、烦啦、阿译。
残影露出为难的神情,说:“南天门弄出动静后,时不时用炮弹轰,没办法动手。所以就钻到他们的卡车里,到了临防区。”
“什么?”死啦死啦诧异的看着残影,“你去了临防区了?你,算了,我也不说你,过会儿你和林副团长一起去趟师部,给唐基解释一下。”
听到这话,阿译像是一位九十年代光荣入伍的共青团员,仰着头,挺着胸,和倨傲的大麦町犬似地。看到残影瞧过来时,还露出一副“长官关心属下”特有的笑脸,这种明显学习唐基的行为不但只学到皮表,还弄得画虎不成反类犬,让看到的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死啦死啦吸着气抿着嘴撇开头,把雷了一身的焦皮抖掉,大家都在暗笑,阿译却恍然未觉。
残影低头抿着嘴,抬头后对阿译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死啦死啦:“你们呢?你和烦啦也去过几次了吧。”
死啦死啦点点头:“是啊,却了几次了。几个月时间就要打仗了,我们得准备好。”
残影认同,点头对他们说:“日本人败局已定,我想趁着机会给老婆儿子在香港、美国置办一些家产,你能出力吗?”
烦啦瞥了面前这位像土匪一样的团长,“营座,您要是想做土匪的营生,咱们团长的模样还凑合。”
“滚一边去。”死啦死啦对烦啦呵斥。
残影并不介意,以前讨厌别人插嘴说话,现在,随着这个世界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慢慢的,心底出现留恋,希望将平日里不起眼的点点滴滴聚集起来,拢在心口,温存,想念。“你现在没有得罪虞啸卿吧?”
一听这话,死啦死啦眯起眼睛,后仰着脖子,好像此刻虞啸卿就站在他面前要给他一五指山。“什么事?”
接着,他们看到残影脸上出现一些为难的神色,死啦死啦和烦啦当即了然。残影从来没在他们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甚至犹豫的表情都非常少,凭着不知道怎么聚集起来的雄厚身家,无论何时,说话都底气十足。
可现在脸上却出现了为难的神色,非常明显,他要拜托的事肯定非常难,甚至不可能。
果然,只听残影说道:“我想亲自去一趟香港澳门,你,能不能通过虞师座给我安排一下。”
烦啦露出无语的表情,显得无辜,然后转身要出去,花生米和眼镜早就不耐烦了,他们谈的事情和自己无关,和他们的生活显得极远,趁着烦啦离开,纷纷跟了出去。
阿译还在,虽然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是,作为川军团的副团长兼督导,他觉得有义务待在这里,并在尽可能的地方,给予自己的属下帮助——虽然自始至终,他除了到唐基那里打小报告就没做个一件像样的事。
不过,即使阿译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从缅甸一路回来,大家彼此照心,相互会意。就像在公堂上所说,他认为死啦死啦做的一切确实有罪,但是,如果他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拥有将一群散兵游勇聚沙成堆,挖掘野兽一样疯狂嗜血的机会,他宁可死,也要去做一番轰轰烈烈。
一直以来,阿译都在想身边的申述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精神力量,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努力像谁学习却总是不得其法,大家只是将这种静态的幽默放在心底,看着他,看着阿译在新兵蛋子面前努力寻找长官的威严。
不远处训练场上士兵们的哼哈不时传到屋子里,死啦死啦低头,不时用眼睛瞥他一样,接着站起来挠着脑袋,“影子,你这要求……换个吧。怎么样?”
残影强做笑脸,对他说:“没事,我就这一件事而已。其他就没了。”
死啦死啦挠挠头,挺尴尬的,残影难得和他提出要求,而且每次,都会在残影身上扣点肉下来。“嗯,就这样吧!”说着,他站起身,打开只是一个木板做成的大门,走出去。
阿译见死啦死啦离开,也想跟出去,可是又忽然发现,似乎自己没有什么人可以交谈。接着他又想起来,过会儿他还要和残影一起去找唐副师座,所以就留在屋子里。
两人大男人在屋子里什么话都不说,残影很别扭的看了他一眼,可阿译依然低着笔直的站在那里。脸上像是憋屎一样的表情,好半天想到一句话,“影子,你在对岸杀了多少日军?”
说真的,鉴于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残影突然很想把自己的功绩在人前炫耀,可惜这次离开,没有把照相机带上。看到有人询问,虽然不待见对方,可还是开口:“一千多个吧,一个大队,不过南天门没杀多少,只有几百人。我们上次过去打的有些狠了,那些家伙就像惊弓之鸟,稍有动静就一通乱炸,嘿嘿,要不是我机灵,差点就留在对岸。”
阿译这种整天只拿一支小破手枪的人很难理解如何以一人之力击杀数百日军。这就像有人告诉他,中国抵挡住了苏联、日本、美国、英国四国联军的攻击一样。完全颠覆常识。
但是,残影确实做到过这些,虽然阿译没有看到,可这是实情。
残影突然想到一点,对阿译说:“这些事情不要乱讲,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袍泽的话。”
阿译正在咀嚼刚才的话,忽然听到残影这样说,立即显得尴尬,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却又不能不承认他确实经常给唐副师座打小报告。“嘿嘿,影子,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唐副师座。”
残影摇头说:“去见他怎么能空着手呢。等我准备好了礼物,再过去。”
“诶。”阿译点头,那模样完全不似一团的督导。
林深浓密中,军人的血气驱散了无尽的江寒,残影的体力是不用担心的。在怒江对岸虽然受伤,却没有出现类似上次的情况,有些伤虽然恐怖,但有医疗器具和简单的常识,加上伤口不是那么刁钻和宏隔空间助力,因此没发生上次的情况。
凶险的地方的当然有,差点身死的境况发生过,但既然身为军人,特别是轮回穿越者,哪怕残影再舍不得这条命,也由不得他坐决断。
“咚”,祭旗坡上的炮声响起,残影知道,死啦死啦又让克虏伯开炮了。然后不到十秒钟,一发七十五毫米炮弹落在祭旗坡的阵地上。除了一声巨响,再没其他了。
残影突然想起来,促使人渣们攻上南天门,参加突击小队的,其实就是郝老头的死。他在平时就是一个置身之外的人,队伍中也没有存在感。
“好像就是虞啸卿和死啦死啦对决后的某个时间吧。”郝老头的角色不多,但很突出,所以,残影到现在依然能记住他的特点。“郝老头是在发现他儿子死了后,精神变的憔悴的。哎,我又不是神仙,只是一个被神灵遗弃的可怜虫,管那么多干什么?”
残影无奈,苦笑,他讨厌承担责任,所以,虽然会对一些事情报以慈善之心,也就是在后世人眼中的“圣母”属性,可只要事情一发生在自己身上,就难说了。其实很简单,站着说话腰不疼;事到临头显本性。
旗鼓呐喊可以,甚至能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悟性,至于实践,则是另外的问题。
思索了很久,残影觉得,无论是为了郝老头还是为了自己以及家人,他都必须保住郝老头的性命。至于虞啸卿、虞师,反正他们即使攻上南天门,也会上峰压下,与其让自己炮灰团的弟兄死在无意义的战斗中,倒不如简简单单的过去。
定下决心,残影脑海清明,放下了心头的包袱。然后,残影招呼阿译,坐着死啦死啦的座驾,朝禅达而去——少不了准备礼物。
下午开始下雨,雨珠圆滑粒大,砸在人身上能感到刺痛,特别是这里的雨水冰凉,淋的久了,寒气入体,很容易染病。身上有劲气护体,残影从未担心,看对看着师部屋子外面的瓢泼大雨发呆的阿译,说道:“我今天不回去了,你和司机回吧!”
阿译张了张嘴,有些无趣,他和残影在唐基那里呆了两个小时,说实话,唐基身上那股威严全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老狐狸隐藏的极深,残影第一次发现他的面目。那股气势和杀人的杀气不同,是另外一种——地位上的气势。
面对那种气势,残影产生杀意,以此对抗,只能生生承受,那种无力的感觉很痛苦。
阿译受了无妄之灾,加上残影和他一样是少校,还是炮灰团唯一一个营长,没想到才一出来,这小子就准备去自己老婆那里寻找安慰,光想想阿译就觉得自己悲催。阿译看着跑在雨中,很快被雨水落在地面溅起的水雾遮掩的残影,对着那个方向喊:“诶,你这人怎么这样的啦?!”
几乎半个月了,自己丈夫还没回来,上官戒慈脸色平静,但到了深夜又显得不安。她看着残影之前办好的厂房日进金斗,看着养殖场的马匹,牛,不断卖出送回大量半开、美金,听着雇佣的美国人、香港人对他汇报他们的工作,心里得不到一丝满足。
戒慈很高兴残影能将他的秘密告诉她,循着这些秘密,戒慈知道,残影确实不是一般人,而且真的不可能与她长相厮守。心里苦涩,又欣喜,她很高兴自己能遇见残影,但是,不想这么快和对方告别。
“不会的,他不会死。”日子久了,自然会胡思乱想,戒慈不断用话语重拾自己信心。
“嘣嘣”,院子的大门被人敲响,戒慈把目光从手里那本,介绍如何管理公司的英文书籍上挪开。
才要起身就听见楼下小醉的声音,“我(卧:读第四声)来开门!”
然后吱啦一声,接着听到小醉的惊呼,“大哥,你回来啦,太好啦,你终于回来了。嫂子,嫂子,哥哥回来啦。”
上官戒慈已经知道了,再次起身时把凳子打翻在地上,没有理会这些,噔噔噔的冲到楼下,同时,在音乐室练习音乐的雷宝儿也小跑着出来。上官戒慈看到他,这才慢下脚步,领着他的后领,快速走出去。
残影看到小醉的模样,笑嘻嘻的拍拍她的脸颊,皮肤细腻,生活好了很多,让小醉更为轻松,不过她现在开始研究药物,所以,还能看出她脸上的疲惫,“看看你累的,我都能看出来了,别太糟践自己,该休息时就休息,知道吗?”
小醉很欣喜,咬着嘴唇使劲点头,接着抱住残影,把头顶在残影胸口开始低声啜泣。
上官戒慈下楼,看到这幅场景,也看到残影对她展露笑容,微笑着和他回应。小醉的身世上官戒慈是知道的,也能了解在生活最为窘困时残影对她的意义。
从第一眼看到她,戒慈就能发现小醉对残影的喜爱,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喜爱变成了牢固的亲情。经历了时间开始沉淀,可是这回,半个月时间没有见面,而且听烦啦说过残影去了西岸,无论烦啦如何夸耀残影的勇武,都不能改变心中的担忧——担心的人,只有真正看到了才会安心,才会在心底确认对方没事。
雷宝儿跑到残影身边,拍打着他的大腿,残影笑呵呵的摸着他的脑袋,不过,小老虎可不领情,依然拍打着他。上官戒慈走过来,拎起雷宝儿的衣领,把他按在旁边。
这时小醉也回过神来,摸着眼泪尴尬着连连开口:“对不起,对比起……”
戒慈帮她整理散乱的青丝,抹掉些因为燥红羞赧渗出的汗水。
残影知道这个时候该自己开口,先把雷宝儿抱在怀中,对两人说:“走,我们到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