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龙上前抱起自己女儿,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小女孩的脸,“叫爸爸!”他有着和残影一样的喜好,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却又喜欢独立特行。
其实对迷龙而言,那是一种炫耀,相比身后那些光棍,因为雪儿非常流利地叫出声:“龙爸爸。”
然后迷龙得意的转头看了眼其他人,“瞅见没。我大女儿!”
而这时,残影也回来了,当然,他瞧见了人渣们狼狈的模样。残影回来,首先自然是自己的儿子,将雷宝儿抱起,小家伙似乎在像雪儿炫耀:“影爸爸。”
“诶,好儿子。”残影将他在怀里掂量掂量,接着看向迷龙他们,距离最近的迷龙脸上的脚印尤为明显。“你们挨打了?是张立宪那帮人干的吧!不用你们说也该是这样。本来还想先一步找到你们,给各位提个醒,没想到……哈哈,真是狼狈。”
迷龙听到残影说他已经料到自己几人会被人揍,当即恼火的喝道:“你们干啥玩意呢?你,还有那个瘪犊子烦啦,做什么了?啊?害的老子被人踹的,你看看,你看看。”
“吵什么?!一天到晚,大嚷大叫,成何体统。”烦啦老爹,孟父站在门口,瞪着嚷出声音来的迷龙。
迷龙被人揍了一顿已经够恼火了,孟凡了他爹又出来斥骂,当即指着老头子嚷道,“我……老爷子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
从院门口里出来一个女子,是迷龙老婆,她长的不错,和上官戒慈一样,是从江对岸跑过来的。有男人,但是死了,她带着一儿一女,只是小儿子已经死去。她也是读过书的人,只是平日持家*劳,没有上官戒慈那种仪态万方肃穆端庄的姿态,但与禅达的那些三大五粗的村妇相比,却是极为漂亮的。
迷龙老婆来到丈夫身边,扯着他撩开膀子的手,不让迷龙上去。
孟父丝毫不怕比自己身体大了几倍的东北黑熊,噔噔噔地走上前,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迷龙朝后退去,似乎非常担心孟父上来给自己一个耳光。
烦啦他爹没去找迷龙麻烦,而是看着残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儿伤势为何这般严重?”
残影抱着雷宝儿,说道:“我们到江对岸出了点意外。他,死了一次。伯父,烦啦在那时让我给您带个话。他说:自己错了,他做错了。世界上没有一个儿子会拿着枪顶着自己的爹,他真的错了。”
距离很近,残影能看到烦啦他爹眼中闪烁的光晕,也许是眼泪,也许是感情流露,可残影知道,只要烦啦小心些,应该能将自己和父亲的误解解除。
从残影身后的院子里走出上官戒慈和小醉,再后面还有烦啦——即便来到这里,烦啦还是没能走进自己父亲的院门。想想也可怜,连迷龙都能从自己父亲住的门口经过,做儿子的,却连院门都进不去。
残影瞥了烦啦一眼,又瞅了瞅戒慈。上官戒慈知道残影要问什么,点了点头说:“你们团长已经安置下了。正好收拾起来一个空房间。”残影不希望自己家里有太多人,尽量将人往其他地方安排的事她是知道的。
可烦啦和他爹似乎很不对付,上次还在大街上跪了几个小时也没进门。所以看到死啦死啦晕厥的状况后,就让司机背着死啦死啦到收拾起来的房间里去。
迷龙抱着自己女儿,拉着老婆朝屋里走去,去他们家,要穿过孟父的院门,经过孟烦了他爹的时候,还叽叽咕咕的做出骂街的模样——这是专门气老爷子的。
孟父看着自己儿子,突然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迷龙都不好意思得瑟下去了。
迷龙抱着自己家女儿,在旁问道:“……咋得了老爷子,你一向都没病没灾的呀?……”
孟父咳地一只手驻在院子的墙壁上:“你休要管。”
然后他就继续咳了个惊天动地,咳得连迷龙老婆都撇开迷龙拉着她的手,去扶老爷子,孟父是咳得如此骇俗,迷龙老婆准备先扶他过门槛回到院子里。
不想烦啦他爹又撇开她:“你也休要管。”
这下烦啦总算是明白了他那个会意,巴巴地忙赶上去扶。“爹,了儿来扶您。”
迷龙在后面嘀咕着:“咋的啦这是……他那腿脚比他家瘸小子可好多啦。孟烦了他爹,我真想……”
迷龙老婆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残影斜着脑袋看着戒慈,“这老爷子,真不舒服。”戒慈在旁敲了下他的脑袋。
此刻,烦啦必须表现出感激涕零,这是和解的信号,孟父仁慈地免去了烦啦尚未完成的跪罪仪式。
烦啦父亲先轻轻地把儿子地手掸开了,“你那肩头又是造的什么孽?”
烦啦低头小声地说:“……小事情,小事情。”
孟父叹了口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任意损伤,就是不孝——又怎么是小事情?你那腿你的同僚也告诉我啦,国之危殆,奋勇杀敌,总算是……也算是过得去。”
残影和其他人跟着走了进去,蛇屁股不辣他们就当这是参观。上官戒慈则拉着小醉的手走到里面。
迷龙把雪儿架在自己脖子上骑着,后者把他一张脸扯得都变形了,可迷龙还要玩命地对烦啦做着鬼脸。
烦啦这时可被老子终于表现出来的关怀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他摸了摸口袋,那东西在裤袋里,烦啦把用油纸包着的钱递给他。
烦啦说:“爹,我的饷金。你和妈买点东西。”
老头子心安理得接了,看也不看,揣进口袋,倒抚得熨贴:“还不扶我进去?”
郝兽医、不辣、迷龙几个总算看完了老头子的戏,老头子以比烦啦轻松好几倍的姿态过了门槛——想必儿子不在时他总是一蹴而过的——也没再生什么事端,迷龙放下了他女儿,正要走过前面墙壁开凿出来的园门。
烦啦扶着自己父亲上正堂——他不知道老头子是拿什么看东西的,多半是后脑勺,因为他一直没生什么事,却在小醉刚迈过门槛时忽然发声。
烦啦父亲冷冷地说:“这是我家,风月浮萍之人不得入内。
于是小醉刚迈进门槛的一只脚立刻迈了回去,现在她完整地把自己站在门槛之外了。烦啦讶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而迷龙简直是茫然,残影则是愤慨。
迷龙叫嚷着:“这咋整的……这是你家吗?”
他立刻被他老婆从后腰上狠杵了一下,痛得直叫唤:“我说的有啥不对……”
迷龙老婆低声说着:“别让你孟兄弟为难。”看的出,迷龙老婆是个很有分寸且有涵养的人,平日里与上官戒慈有不少话题可谈。
迷龙不甘的嘀咕:“……为难啥呀?他就爱为难……”
于是他又被狠杵了一下。
小醉还是站在门外。烦啦在里面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父亲。
小醉想走又没走,因为他们又很久没见,又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最大的变故是烦啦死了一次。
死寂。小醉终于撑不下去,她一直看着门槛,现在连门槛也看不下去了,点点头就要离开。
残影在她身后拉住她,在她耳边说,“别低头,你不比人差,你的学识也不比那个老学究低。你不丢脸,知道吗?”他的声音很轻,话语似乎能传入心灵,让小醉安心。
上官戒慈也上前拉住小醉的手,轻声的安慰。
孟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关于小醉曾今的过往,对老学究而言,这是不能容忍的。
沉默片刻,于是烦啦走出去,从残影手里牵过小醉的手,然后拉她到书房外对着自己父亲跪下——小醉也跟着跪下,只听烦啦对着自己的父亲用很大很清晰的声音说:“爹,您得让她进来。这是您儿媳妇。”
小醉低着头,即使低着头也看得出她的惊骇——是惊骇而不是惊喜。烦啦的父亲则有点瞠目结舌,门外还没走入自己院子的迷龙也有些瞠目结舌,但和他老婆对了对眼后走到老爷子的书房外面,看着跪在那里的烦啦,迷龙开始拍他的大巴掌。
残影也抱着雷宝儿带着上官戒慈走进去。
迷龙一下一下的拍着巴掌:“嗳呀妈呀!烦啦,我真美想到你能为了这个小面子,你能讲出这么真的话来,你是爷们儿,我服你。”
刚才厨房出来,手里啃着一直鸡爪的不辣看到烦啦和小醉跪在地上,又听见迷龙拍巴掌的叫好,就只顾他的好奇窜上前问道:“搞么子呢?”
迷龙抱着雪儿,小女孩细心的给自己“龙爸爸”的脸上的脚印擦掉,这让迷龙心里像流了蜜的甜,迷龙瞅了不辣一眼,道:“么子呢?搞么子也没你这死光棍的事啊。——我跟你讲啊,这过日子啊,我就认准两字,我认,我敢,我想——没你事儿。”
迷龙老婆看到书房里沉寂许久的孟父,扯着迷龙不想他继续说下去,可迷龙这家伙就是那种脾气。残影其实也想说什么,可烦啦父亲的脾气,又倔,又硬,说真的,要不是小醉真的喜欢烦啦,他是不同意让小醉进入他们的家门的。
只听迷龙继续道,“不是,我还有俩字我得告诉他。我不讨价,我也不还价,我……”迷龙终究还是被自己老婆拉到一边了,可他站在老婆后面还要张着嘴巴,继续把他“两字”说完。
眼看他就要把两字说出两三百字来。站在书房里的烦啦父亲清了清嗓子,他也是为了让所有人——尤其是和自己儿子跪着的小醉听见:“我儿媳妇文黛,在中原老家等我儿子回去呢。她是我的世交沉石兄的二千金。知书达礼,恪守妇道,我们是民国十年订下的娃娃亲。”
迷龙在旁边哈哈笑起来:“……啥意思?烦啦,真的假的啊!你真行,你小子在中国乱点灯啊?”
旁边的不辣也觉得好笑,差点把塞住鼻孔的布条喷出来。
于是气结得烦啦只好冲自己父亲嚷嚷:“爹,那只是您一厢情愿。流年战乱,人人都要过的是日子,不是演牡丹亭的戏文!”
孟父啪地拍了下桌子,让烦啦顿了顿,沉默了会儿,他继续着:“……爹,您原儿媳文黛,早已当你儿子战死沙场。您儿子也当文黛已死,因为她嫁与了日占区的顺民。”
烦啦老子又打上结了:“你们两小无猜,定能举案齐眉。本来自古风流多狂士,有些风花雪月也算小雅,可不要来我面前说什么娶嫁终身……否则,我就没有这个儿子。”
说罢了他就走开,往正堂上找了最正的椅子一坐,那意思明白得很,过去跪了陪罪——他很大度地给了一个机会。
迷龙吸着气,残影歪着嘴,迷龙用老头子看不见的那半张脸冲老头子做鬼脸,被残影抱在怀里的雷宝儿学他,这让看到这幕对戒慈抱以歉意的迷龙老婆用力杵他。
而不辣依然在傻笑。
烦啦沉默了后叫嚷开来:“您有我这儿子他也有了……不是您说句狠话他就没了,要那样的话我跟全世界都没关系了。”
烦啦掉了头,他知道老头子脸色不好看,烦啦站了一会,不想看。
世界上有那么多事可以让像孟父这样的人气结,他认为中国是毁在上九流乃至下九流手里,嗯,肯定与他这样无所作为的饱学之士无关,他的错不过是放不下一张安静书桌。烦啦庆幸自己终于没有成为一个他那样的人。
迷龙在烦啦身边轻声地赞:“孽畜子啊,孝而不顺。”
烦啦头也不回,拉着小醉离开,残影也跟着走了,不过走之前对迷龙说:“脸上那大脚印,应该是何书光踩的,精锐中,没人会这么缺德。”
迷龙愣了一下便大叫:“什么狗卵子叫个这样的名字?!”完全不考虑没有看到现场情况的残影是怎么说出这个名字的。
小醉被烦啦拽离家门前晕晕然地鞠了一躬,烦啦的父亲并不理会,而她也不需要向迷龙不辣的鞠躬,所以她也不知道在向谁鞠躬。
残影在旁边摸着小醉脑袋,对其他人说,“去我那院子吧!迷龙,在你们家最高层的那个房间腾出来,过会儿把团长转移到那里去。那本开可是我专门给自己安排的房间。”说罢摇头可惜。
迷龙讷讷地应声,他院子里的房子有个三层的阁楼,很别致,本来是残影准备给自己安排的,后来因为自己住的院子旁边又买了地,加大了面积,就放在那里没理会。最后让给了迷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