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南却毫不逗留,迅速引着队伍击溃被分散的周军脱下他们身上的军服朝罗森军中而去,一会儿之后,大火已经烧起。火光慢慢越来越亮。罗森后营早有哨兵看到,慌忙报知上级,罗森和程长庚恍惚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惧怕,着忙着急众兵士。
此时大火已经起来,不像上次烧在营中依靠人数可以将火扑灭在萌芽之中,而现在火势已经起来,在这大山之中一旦火势起了,就绝无可能凭着眼前的人力灭火,罗森和程长庚看了看通天岭下长长的深濠,不由得互相对视苦笑,没成想原先为了保护自己的深濠,眼下却保住了通天岭,火势烧到自己所在之处以后,明显将会被深濠阻住,通天岭上暂时反而是安全的,虽说一旦整个苍梧山系都被引着,通天岭最后不免被烤焦,但眼前最安全的倒是上面。
罗森和程长庚毫无办法之下只好引军朝山上攻去,他们虽然有心将深濠埋起这样好歹也能拉上对方当做垫背,但此时尚没有到那一步,他们也不想真的同归于尽。
慕云舒在山上看到火势起来之后,心中已经明了王振南的打算了,当下命淳百鸣以及被打散重组的各路山贼立即整顿迎敌,淳百鸣乘着雪里红已经守在山腰之上,但他心中此时仍然十分疑虑,回头看了一眼慕云舒,慕云舒比了个手势笑道:“为将者,知天时,淳大哥不必忧心,这火烧不长的!”
王振南看着罗森已经朝通天岭上攻去,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远远看着通天岭想道:“公子,万事我都已经做全了,现在就看山上那个人究竟能不能帮你抗住攻势了!”他回头看了看没有一颗星辰的天空,阴沉沉的天空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缓缓吐了一口气之后,王振南轻声道:“每年的时候,春雨来的都不是那么准时,希望天象没有错,明天早上如果还未下雨,那么我就真的闯了大祸,遗臭万载了!”
淳百鸣听完慕云舒之语后当下也不再问,领着山贼布好阵势,罗森等人惶急如丧家之犬一般已经展开攻势,却瞬间看到居高临下的众山贼,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一月前自己攻打这些山贼的时候他们都还只是散兵游勇,今日怎么倒露出了正规军的模样,短短几天他们山贼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已经由不得他去选了,当下和程长庚命令军士疯狂的朝通天岭上攻去,身后火光越来越大,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王大海挑选通天岭作为最后的藏身之地当然是有原因的,罗森眼下终于开始知道了。通天岭十分陡峭,步卒爬上消耗体力过大,对方又在山上备好山石滚木,这些东西原本随手皆是也不难准备,不停手的从上边朝下扔来,罗森数万军士本来就十分密集,每一块山石滚将下来就要带走数十名士兵,更遑论那些带着尖刺的滚木了,努力朝上攻了数十丈,罗森手底下已经不知道折损多少士兵了,眼看着每走一步都要丢下数不清的尸体,纵然罗森心肠刚硬,这时也面上露出凄惨。
程长庚本来在另一侧,这时也拍过来一名军士传消息说他那边情况也不大妙,罗森大吼一声,心中悲怆,天啊!这是要灭我们吗?本来再耗个十几天对方就要不战而降了,结果自己却不得不采取硬攻的方式,眼看折兵损将要全军覆没了,罗森却不知如何是好,他一咬牙,发了一股子死劲,当下强忍住怜悯之意,死命的令军士朝上攻,一路下来竟然慢慢靠近了山腰,罗森不由大喜。
慕云舒看到对方已经攻到山腰,虽说近四万大军此时损折了三分之二,整个通天岭上都是尸体伤兵,到处都是哀嚎声,但对方毕竟还有一万左右的军士,淳百鸣山腰只有四千人,恐怕不是对手,他正准备鸣金召回淳百鸣,在山顶再设一次伏,哪知淳百鸣朝天长啸一声道:“淳某生平最喜阵上杀敌,此次你方兵多将广不得不依靠地利,眼下你我实力相差不多,但求阵前相见!“当下,只见淳百鸣一拍雪里红纵马走到山腰一处平地,罗森仰慕一看,只见此人身披红色战甲,面带黄金面具,隐约露出白皙的脖子来,腰间扎着一条狮鸾宝带,右手执着长戟,左手轻拉马缰,正在打量之间,手下早有一名大汉忍耐不住大声道:“将军,熊中南求战!”
罗森点了点头,他心中隐约有些发虚,待熊中南出去之后,轻声吩咐身后短努兵道:“稍后若是熊中南不敌,可用短努击杀敌将!”
熊中南甩开大步朝着淳百鸣冲去,到了阵前还没说话,淳百鸣大笑道:“莫说我欺负你,行伍之中阁下竟连坐骑都没有,混到这种地步,还有脸上阵杀敌么?”说完就从马上跳了下来,单手将破天戟遥指熊中南,熊中南气得胸膛似乎都要裂了开来,他的坐骑在上山时候因为不适合登山就地遗弃了,此时对方以此嘲笑自己,难道自己要解释说上不了山就把马给扔了么?
当下他怒吼一声甩开厚背刀就朝淳百鸣冲去,蜃梦洲上大部分士卒采用的都是厚背刀,但是将领却能独自申领兵器,这熊中南也是个奇人,从小兵一路升到先锋,靠的是真才实艺,一柄厚背刀从当初小兵时代一直用到先锋,只因他在刀上下过功夫,生平就靠一柄刀吃饭,这也是罗森之所以放心让他出战的缘故。
淳百鸣却是冷笑一声,单手用破天戟架住熊中南刀锋,随后将戟尖一转,破天戟竟然旋转着朝熊中南胸口刺去,戟的侧锋早将熊中南的刀格开,熊中南没想到一招之下就落了下风,惹发了一股子蛮劲不闪不避的任那戟尖刺到胸口,自己的大刀却是朝着淳百鸣当头砍下,淳百鸣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短剑“嗖”的一声点在厚背刀侧面,将刀锋荡开,熊中南这才知道双方实力巨大,自己绝不是对方那个层面的对手,当下倒地不起,这也是他自小卒时代的保命绝技,小卒的时候打不赢就装死,当了先锋每次冲杀都一马当下,但是受伤虽多却不曾殒命就考了这一招:认怂。
淳百鸣也不去管熊中南什么打算,当下破天戟回收站在原地,罗森面上一冷,身后短努兵十几枚弩箭朝着淳百鸣射去,淳百鸣断喝一声,玄气布满身前,一道水盾出现,那短箭全都坠地,不曾靠近他得身子。淳百鸣以一人之力一招之间击败熊中南,罗森心知军中没有这等高手,一时间只好命全军全力进攻,淳百鸣飞身上了雪里红,那马十分有灵性当下在山野间一声长嘶,竟在山路上来去自如,淳百鸣身后士卒齐声大喝全都朝着罗森军队冲去,双方甫一接触,罗森便知对方士卒实力并没增强,只是在进退之际多了法纪,厮杀之时团结许多,想来必定是有人专门训练过。
他还没想明白,一个巨大的黑影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人红衣怒目,正是淳百鸣,雪里红前蹄直竖,罗森只见一道冰冷的寒光从天直劈下来,下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最后一个印象就是旁边无数己方兵士惊恐的目光,他想:“我们完了!”就此只剩下一片黑暗。
山野之间略带着火焚之后的余香,暮云舒王振南还有淳百鸣走在焦土之上,心中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慕云舒眉目之间却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王振南轻叹道:“纵火的时候,我们已经选了一处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还好不到清晨果真开始下雨,这一场我们到底还是赌胜了!”
身边细雨如丝,慕云舒轻声道:“罗森死后,那些投降的士卒该如何是好?”王振南微一思索道:“任由他们去吧,他们是姑墨国边境军,不是我们可以收服的了的!”
慕云舒点点头,转过身对淳百鸣道:“淳大哥,这些时日在下欺瞒你许多,还望不要生气!”淳百鸣看了一眼王振南道:“我还在想,你毕竟不过十几岁,怎能有这种老奸巨猾的招数,原来后面还有高人指点啊!”
王振南笑道:“老夫早就听闻淳统领一身本事,可于万军之中纵横自如,今日一观,当真如此,想当日我与公子定下计划,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看中淳统领这个人,只有淳统领才是可以扭转当前局势的关键!”
淳百鸣轻笑一声:“王将军当真看得起我,那么慕兄弟所说的那些话想必也都是你教的了!王将军倒是十分了解我的性子!”
王振南慕云舒淳百鸣三人对视一眼,都哈哈一笑,慕云舒心知这场别扭总算揭过去了,看来这淳百鸣心胸倒是宽阔,他微微拱手道:“淳大哥现今有何打算?”
淳百鸣笑道:“事已至此,我还有别路可选么,那日你就已该知道,你我都是这世间的疯子而已!”
慕云舒看向王振南,王振南点了点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还是继续原路,虽我不知道公子究竟为何一定要朝姽婳而去,但也许内里自有原因,不管如何,到了姽婳之后我们就须得仔细定夺一番,前路该如何规划,眼下风源古正在蛮国作乱,十方国已然朝着长安长乐两地进发,车师国边境之处或离国正虎视眈眈,今年怕是一个不会平凡的年份,若想做出一番事业,必须要想好每一步怎么走了?”
三人商议已定,增加了苍梧山中这剩下的三千多名军士,眼下慕云舒手中已经有将近4500名军士,如果凌云不出意外再带上三千静雪神射,那么这股势力已经小有规模了。
“火烧苍梧山”一役就此结束,作为十战之众持续时间相当之长的战役,期间战神传世的表演第一次得到承认,在面对日后被称为“飞天游击”的淳百鸣之时,他第一次没有显露出自己不够自信的一面,而是以一个强者智珠在握的形象出现,迥异于之前有些孱弱的形象,慕云舒竟然能够收服淳百鸣,这无疑将使他前路走的更加平坦,毕竟单打独斗也许天底下玄士众多,淳百鸣也许算不上高手,但是战阵之上你来我往,蜃梦洲稍有能敌得过淳百鸣的,而战神传世手下第三将终于出现,后人对他的评价无疑高过王振南,因为王振南每一出手都是一场打乱,这次“火烧苍梧山”,假如不是最后真的下起雨来,其结局将使毁掉整个苍梧山系所有的生灵,说王振南人神共愤也不为过,但这一赌,他毕竟还是赌赢了,而接下来十战中的第三战将在狂风城展开,作为西华国最后一个失守的城池,狂风城已经遭受了一次战乱,面对这座王振南都不是很了解的雄城,战神传世将如何通过,此时几人的心中并没有一个好主意。
我又长高了,暮云舒看着天上的白云微笑着想到,一年之前自己在离开尽观岛的时候想的不过是在蜃梦洲平平凡凡的活几年然后就回到岛上,想必那时候自己长大了,也许他们就不会再讨厌自己了吧,但是命运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将自己不断推到新的方向,正如眼下,站在狂风城外五十里的草地上,慕云舒还是搞不清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王振南和淳百鸣都是战场上的好汉,他们大概也不会想到今日是自己的生日吧,今年自己可就是十五岁了,父亲和二叔会想起自己么?父亲就算想起了大概也不会表现出来,二叔肯定会送自己一门新的功夫吧,虽然他总是逃避看自己,但是他复杂的眼神之中肯定也是有对自己的疼爱的!
而姐姐呢,慕云舒的呼吸慢慢急促了起来,姐姐现在在哪里?静雪国里没有她的消息,后来本来要去姽婳,也许秋逸轩早就把她找回来了吧?他们最后会成婚么?姐姐……如果他没有清醒,这会儿没有自己在,她肯让别人照顾么?她还会记得我么?
“公子,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不必转身,慕云舒就知道身后那个人是王振南,他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故人,有些唏嘘!”
“那可不知,多少年以后,你我几人会不会也有这样仰头观天,想起彼此这些故人?”淳百鸣摆弄着手里的草穗,将杆子丢到嘴里,嚼起来竟有些甜味。
慕云舒道:“现在大概整个蜃梦都在议论你我几人的名字吧?”淳百鸣笑道:“想必他们会说一群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