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撤吧!皇甫嵩大营防备严密,定然早有准备,我等若想攻破营门,只怕一时无望。照这么个打法,等到天亮,官军看清我军虚实,到时候咱们想撤都撤不了了。”眼见一直攻不进去,焦急的严政忍不住对张宝说道。
“恐怕其余三门连天亮都撑不到。”张宝深吸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皇甫嵩大营的防御如此坚固,此人果真是个人才。为何我太平教却没有这样的人物?天亡我张宝啊!”
“将军,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再退回城内,从长计议。”严政闻言,又苦苦劝道。
“如今之势,你还看不清楚?我军已退无可退,只能拼死一搏,杀了皇甫嵩还可能反败为胜,如果败了,那就是全军覆没。这次我亲自带队冲锋。”张宝说道。
“将军!”严政闻言大惊,“还是我去吧,将军是三军主帅,岂可以身犯险?”
“我心已定,不用再劝。”张宝伸出手,止住严政,坚定的说道。
“那末将随将军一起去,将军若是不答应,我严政就算死在将军面前,也要阻止将军。”严政心中一狠,咬牙说道。
张宝没有说话,只是稍微点了点了。相处多年,他自然知道严政的脾气,若是自己不答应,严政还真能立刻自刎在他面前。
张宝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佩刀,带领亲卫冲了上去。所有的黄巾军将士都疯狂的大吼着,跟着张宝冲去。
主帅亲自冲锋陷阵,没有比这样更能激励士气的了。
无情的箭雨密密麻麻的落下,不断有黄巾军将士用自己的身躯为张宝挡住飞来的箭矢。
寨门终于在黄巾军疯狂的进攻下轰然倒下,双方短兵相接,纯粹的近身肉搏。
张宝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佩刀,在他面前,官军几无一合之将,不断有人死在他的刀下,似乎谁都无法阻止张宝前进的步伐。
张宝隐隐约约有种模糊的感觉——让他极度忌讳的官军统帅皇甫嵩正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盯着这一切。
张宝的感觉没有错,被重兵保护的皇甫嵩正站在离张宝不足五百米的地方,仔细观察着场上的形式。
营中的火把足以让他看见张宝的身影。
皇甫嵩不会像张宝一样亲自上阵冲杀。不是他害怕,而是在皇甫嵩眼里,一个优秀的三军统帅不应该出现在战场的第一线,冲锋陷阵不过是匹夫之勇。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才是他皇甫嵩应该做的。
细心的皇甫嵩发现,黄巾军的疯狂进攻完全以一个人为中心,其他的黄巾军军士为了保护这个人,甚至不惜献出生命。
皇甫嵩不知道他是谁,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张宝的真实面目,但是他知道,只要杀了此人,黄巾军疯狂的进攻会瞬间瓦解。
射人当射马,擒贼当擒王。此人显然是黄巾军七寸所在。
片刻间,张宝所在之处便成了官军弓箭手的目标。无数的弓箭朝他射来,虽然他的旁边还有很多抵抗的官兵,但是这些人完全被皇甫嵩忽视了。作为军人,有时候做事自然不能有妇人之仁,畏手畏脚。
“啊!”张宝面前的官军军士难以置信的看着穿胸而过的箭头。
战场之上,背身死战,便是把后背交给了战友。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取他性命的不是面前的黄巾军,恰恰是他托付性命的那些战友。
张宝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刀还没举起来,眼前的官军就死了。可是不等他反应过来,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另一只羽箭已经定在了他的身上。
张宝无力的跪了下来,反手握住佩刀,猛的把刀叉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将军。”不远处的严政疯狂的奔到张宝面前,抱住试图站起来的张宝。
此时的张宝,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快撤,赶紧撤。”看到张宝身受重伤,严政的双眼顿时红了。
如今张宝生死不明,严政的话就是命令。张宝的亲卫,死命围在严政面前,掩护着严政退回下曲阳。
“传令下去,全军出击,进攻下曲阳。”皇甫嵩淡然的对旁边的传令兵说道。
张宝中箭,黄巾军立刻撤退。他皇甫嵩就是再傻,也能猜出张宝的身份,此时不趁机攻城,还等何时?
一场黄巾军主动出击的夜袭,变成了官军的四面攻城。这次夜袭,黄巾军主力死伤惨重,张宝更是生死不明,下曲阳被攻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严政已没有心情关注这个问题,守住城池已失去了意义。偷袭失败,下曲阳的黄巾军注定大势已去。
“将军。”严政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这个自己跟随多年的主公兼兄弟就要死在自己面前。
“严政。”此时的张宝脸色苍白,嘴角不断的渗出鲜血,说话也变的那么无力。
“将军,你挺住,我这就去喊郎中过来。”严政见几度昏迷的张宝醒了过来,立刻激动的要去找郎中。
“咳咳。”张宝摇了摇头,“没用了。”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被报仇冲昏了理智的张宝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打抱不平,以天下为己任的热血青年。
“严政,你随我左右,有多少年了?”张宝望着严政,无力的问道。
严政愣了一下,不知道张宝怎么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不过他仍然认真的回答道:“回将军,自光和二年,将军到扬州宣扬我教,属下就一直跟在将军左右,到如今已经五年了。”
“五年,时间不短了。当年你我虽然落魄,却是何其自在逍遥。”张宝不禁回忆起当年的生活,眼神里满是怀念。
“是啊,当年属下不过是山中的一个普通的农夫。若无将军,说不定属下早饿死了。”严政也是极为伤感,这个改变他一生的男人就要死在他面前。
“严政,我死之前求你一件事,还望你能答应。”张宝突然双手用力的抓着严政,轻声求道。无论张宝此前如何英雄,如今不过是一个垂死之人而已。
“将军,你说,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也答应。”严政哽咽着说道。多少年的生死之情,求他严政一件事,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营中李山的女儿莺儿你知道吧。”张宝满意的笑了笑,只是双肩随着咳嗽不断的颤抖起来,鲜血早已染红了战袍,一切无不预示着他大限将至。
莺儿,那个八岁的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严政自然记得。
“其实她是我大哥的女儿。”张宝轻声说道。
“什么?”严政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以他的地位,都不曾知道张角竟然有个女儿,这让他如何不震惊。
“为人叔父,我却一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从没有关心过她。只怕我死后到了阴曹地府,也无颜与大哥相见。我希望在我死后,你能把她带出去。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以后找个好人家,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张宝眼神里满是内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懊恼着。
“将军,你放心,只要我严政活着,就不会让莺儿小姐受一点委屈。只是……”严政为难的皱了皱眉头,皇甫嵩大军已经随黄巾军败军冲进了城内,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还不知道,他又如何保证莺儿的安全?
若是莺儿有个三长两短,严政是万死难辞其咎。
“放心,我借你一样东西,皇甫嵩见到,自然就不会为难你了——相反,他还会奖赏你。”见严政为难,张宝自然也能猜出一二。
“什么东西?”严政疑惑的问道,如今的张宝虎落平阳,还能有什么东西,让皇甫嵩惦记的。
“我项上这颗人头。”张宝淡然的说道,似乎说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东西一样。
“啊!”严政大惊失色,吓的几乎瘫倒在地。
张宝为了莺儿,可谓用心良苦,竟然连大好头颅也在所不惜。
严政想劝住张宝,但是半天开不了口。他知道,除了张宝的头颅,他严政又能拿什么与皇甫嵩做交易?
“我只希望你出去之后,能善待莺儿,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张宝见严政似是想通了,又接着说道。
“将军!”严政再也控制不住,悲伤的眼水奔涌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生离死别是本来就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严政与张宝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却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更何况严政还要忍辱偷生,亲手砍掉张宝的脑袋。
死,去对张宝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可是活着,对严政而言,又是怎么的一种煎熬?
人,到底为什么活着?
生或死,到底哪个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