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喊杀声早已传遍了整个皇宫,在内宫的深处,一间不起眼的房舍中,卧榻之上,一个面容苍老的老者晃晃悠悠坐了起来。其人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消瘦的身子弯成了弓形,浑浊的双眼迷茫的望着窗外。
此人正是十常侍的核心人物,与张让并驾齐驱的赵忠。此时的赵忠已然年迈,前段时间更是生了一场大病,故此,十常侍商议诛杀何进之事,他并不曾参加。
无论赵忠此前是多么叱咤风云,而今日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即便不死于袁绍的宫变,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不远处的些许宫殿燃起了浓烈的火焰,赵忠心中一惊,慌忙朝门外喊道:“小李子,小李子!”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一个年幼的小太监带着哭腔闯了进来。“公公,司隶校尉袁绍领着御林军杀进宫了。”
抱着病恙的赵忠霍然从卧榻之上一跃而起,俨然看不到一丝病态。虽然赵忠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袁绍铤而走险,杀进宫来。但是袁绍是士人之望,杀进宫来除了对付宦官,赵忠实在想不出来能有什么事让袁绍如此大动干戈。
“小李子,速速传令下去,将我们的人组织起来,从朱雀阙杀出去。”赵忠浑浊的双眼再次变的闪烁起来,此时的他,似乎又回到多年前,党锢之时,与窦武、陈蕃众党人浴血抗争的生死时刻。
守卫朱雀阙的御林军统领乃是赵忠的心腹,赵忠选择从此处杀出宫外,自然是看到这点。
一小队近二十人手握刀剑,簇拥着一个虚弱的老者,急切的朝朱雀阙爆掠而去。一路上到处是哭喊着四下逃窜的太监宫女,往日森严的皇宫,如今已变成了阿鼻地狱一般。
宽大的朱雀阙已出现在众人面前,赵忠面色闪过一丝喜色,只要能冲出宫外,今日便能逃过一劫。
只是还没等众人冲到阙前,赵忠带着喜色的脸上顿时僵在当场。朱雀阙前突然立起了无数的刀枪,当前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袁家儿公子,时任虎贲中郎将的袁术。
“赵公如此急切,不知欲往何处啊?”袁术横在道前,戏谑的望着赵忠说道。
“原来是袁将军!”赵忠挤出一丝笑容,朝袁术拱了拱手,道:“某听闻张让等人造反,本欲通知袁将军,却不想在此处见到将军。”
袁术不置可否的看了看赵忠,缓缓的伸出右手指着他说道:“袁某的确接到宫中有人造反的消息,只不过听到的与赵公却是截然不同。袁某听闻,造反之人不是别人,恰恰正是你——赵忠!”
袁术的色厉内荏,让心存幻想的赵忠顿时变的绝望,苍老的面容狰狞着杀向袁术。
只是不等他靠近袁术,簇拥着赵忠的众宦官俱是转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眼看着刚才还想疯狂反扑的赵忠等人此时都已变成了一具具尸体,袁术倒吸一口痰,用力的吐在赵忠脸上,又起靴子在赵忠那满身鲜血的身上蹭了蹭,这才朝身后御林军军招了招手,转身而去。
此时的皇宫早已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太监、宫女们哭叫着四散逃窜。宫门之内,一队十几人急匆匆间欲闯出宫外。
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挟持着何太后、皇帝及陈留王的张让、段珪等人。只见众人手持长剑,不时砍向那些慌不择路,挡在面前的太监、宫女们。
“张公,九龙门起火了。”正在赶路间,段珪突然望向远方,惊叫起来。
听闻其言,张让下意识的望向九龙门方向。漆黑的夜空中,熊熊燃烧起的大火映红了半个天空。九龙门,正是张让等人逃出的方向。如今九龙门起火,无疑说明御林军已经占领了此处,张让等人若是再去九龙门,无疑是自投罗网。
“转向,从复道走北宫。”张让当机立断,对众人吩咐道。
众人又跌跌撞撞转向复道,何太后那柔弱的身子习惯了被人伺候,哪里受得了这番折腾。如今早已气喘吁吁,连连摆手。
“哀家走不动了!”
“太后,小的劝你还是识相点,万不要耍什么心思,若是惹毛了众人,我等认得太后,可是手中的长剑却不认得太后。”毕岚不耐烦的白了何太后一眼,阴沉着脸说道。
“张让,哀家自问平时待汝等不薄,为何今日如此绝情?只要你放了哀家母子,哀家发誓,一切既往不咎。”对于毕岚的威胁,何太后并没有理会。如今状况,显而易见,张让才是众人的首领人物,只要张让不发话,毕岚绝对不敢动她分毫。故此,何太后才会对毕岚毫不理会,只是转头朝张让发话。
不得不说,何太后虽然只是一个女流之辈,但是与无脑的何进相比,政治眼光无疑要高的多。
当初何进要尽诛腌宦,何太后曾对他说:“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对共事乎?”
何太后无疑看到自身的荣华富贵却是拜宦官所赐,投身士人根本不是明智的选择,如此才会对此事多番阻拦。需知,一旦宦官势力被剿灭,作为外戚的何家自然失去了唯一的助力,士人下一个目标定然会指向势单力薄的何家。
能保证何家长治久安的办法,不是倒向士人、宦官任何一方,而是左右逢源,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如今何进已被张让等人杀死,何太后能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对张让笑脸相迎,这种忍耐力,即便是许多男子也无法做到。
“太后以为我等是三、四岁的孩子不成?我等杀了你的哥哥,难道还指望你饶了我们?”张让默不作声,押着她的段珪冷不防接话说道。
“何进是何进,我是我!你等何时见哀家为难过你们?”何太后提高了声调,大声说道。
段珪望了望一直默然无语的张让,等待着他的意见。何太后此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当初若不是她竭力阻止,只怕诸宦官早成了何进的刀下之鬼,哪里还会反手杀了何进。
张让顿了顿,眼瞅他处,不紧不慢的说道:“太后,莫要怪我等无情,要不是何进那厮太过狠毒,我等又岂会走上今日的不归路?如今我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扶持陈留王上位,我曹才能反败为胜,保住性命。”
一听张让要废了刘辨,扶持刘协登基,早已临近崩溃边缘的何太后顿时发起狂来,她疯狂的挣脱掉段珪的搀扶,哭喊着扑向幼小的刘协。
初始被张让等人劫持之时,何太后尚能克制。心知肚明的何太后知道,张让等人的对手是以袁绍为首的士人集团,若是张让杀害他们母子,无疑将自身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不但失去了与士人争锋的资本,反而会因此葬送自家的性命。故此,何太后才会隐忍不发。
可是如今听闻张让要扶持刘协上台,何太后还如何坐的住!
刘协的生母王美人正是死于自己手中,若是让刘协登基,杀母之仇,他又岂能不报?即便自己有心和好,刘协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放手。更何况,刘协登基,自己母子二人便成了他身旁最大的威胁,刘协又岂能不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正因为如此,何太后才会如此彻斯底理,完全不顾自己的危险扑向刘协。
“放肆!”
何太后那泼妇般的作为,让脸色已经有些低沉的张让顿时阴下脸来,滔天的杀意顿时充满了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