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世宗朱厚璁,迷方术求长生,大兴土木以建庙宇,遴选民间女子施催经之术以炼仙丹,嘉靖二十一年,因“任寅宫变”,便移居西苑不问朝政,更是自号“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圆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又号“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如此名号,实在荒诞至极!首辅严嵩借机专权,吞没军饷,吏治败坏,致边事废弛,倭寇频繁侵扰东南沿海,破坏极大。而长城以北,蒙古鞑靼部首领俺答汗不断扣边犯镜,致使民间生灵荼炭,哀鸿遍野。当时术士邵元节最为受宠,官拜礼部尚书,赐一品文官服,史说“元节无他方求,祗因帝好斋醮而元节勤事不懈,遂眷顾不衰”。邵元节死后,皇帝求仙之心不死,遂移宠于陶仲文,陶仲文虽然表面恪守法纪,明史记载“仲文得宠二十年,位极人臣,然小心缜密,不敢恣肆”,实乃是世人不能看透其谋略之深,他暗中勾结严嵩为虎作伥,常以斋醮之术以饱私欲,兼其手下也不乏一些能人异士,有断阴阳观风水之能,奇门遁甲之术,再加上锦衣卫势力,可谓是一手遮天,民间敢怒而不敢言!
却说,这陶仲文一日进言,说皇上炼丹数年不见成效,唯缺一仙方,闻得荆楚之地有一鼎阳山庄,庄主有一镇庄之宝——《八荒六合机巧图》,穷天地之造化,钟千古之智慧,更以阴阳五行为脉络,得此书上可窥天机以固万世基业,下可去污浊之气而齐天地之寿。
世宗闻言大喜,命陶仲文取之以窥其究竟。然而此番进谏,实乃那陶仲文用心不善,其欲得此书,兀自求得长生,以保身体康健,永世荣华!于是传皇帝口喻拟诏,时任内阁首府的严嵩与那陶仲文本就沆瀣一气,接道口谕后一点也不含糊,提笔洋洋洒洒,诏书不时即出,着令快马从京师送至鼎阳山庄。奈何庄主孙延碧却不买帐,只推说世上没有此物。陶仲文无奈只好命一得力属下张久安暗施五鬼搬运之术欲偷将过来(五鬼搬运是指五个小鬼可以不启人门户,不破人箱笼而取人之财物,本是为妖魔所用之术)。这张久安原师从茅山,资质聪慧善断阴阳,然为人心术不正,遂被逐出师门,不想这厮不见悔改反倒投身陶仲文麾下,自恃有点旁门左道便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驱阴兵者必折阳寿损阴德,这等事陶仲文虽可为之却不为,而以重金为诱饵令属下施术。
却说那孙延碧确实有此《八荒六合机巧图》,书中暗藏天机,夺鬼神之功,只因唯恐天机一旦泄露,致使阴阳失衡,天下大乱妖魔横生,故推言没有此物。如今那张久安不知好歹使用邪术欲探得此物,却不知这断阴阳以驱阴兵,识风水以窥天机乃孙家的手段,因此偷鸡不成蚀把米,平白搭进了一条性命,也算是那张久安罪有应得,命里合该如此。
可是如此一来,反倒证明了鼎阳山庄内果然有玄机。这陶仲文一计不成,心知这孙延碧乃一代英豪,若是强夺必会引得江湖大乱,于是密告孙延碧结党营私,外通鞑靼欲图谋反,竟然调集地方五千精兵准备搜庄。然而这一切已然在孙老先生的卦象之中,便于兵将必经树林中布下八阵图,反复八门,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布阵,周天三百六十五,变化无端,可敌十万精兵,当年诸葛孔明即用此法困东吴大将陆逊,亏有黄承彦指点方才逃脱。饶那陶仲文再是厉害也不敢小觑,一时不敢妄动,只得派遣先行军正面突入,奈何三进均不得出。陶仲文大惊只得作罢,便采用瞒天过海之计增兵反面突入。
孙延碧自知与那官府一旦结了瓜葛便再也不得安生,于是卜卦自问凶吉,却得“随”卦,震下兑上,上卦为兑卦喻泽,下卦为震卦喻雷,雷入泽中取蛰伏之意,遂率众欲往深山隐居以求自保,可是陶仲文带兵已至,无奈只好潜其子怀揣《八荒六合机巧图》从后门突围,因骑得一匹黑旋风宝马方脱了杀身之祸,然而整个山庄落入贼手,因整庄上下一心,不肯吐露半字,陶仲文一怒之下,竟屠杀整个山庄并大火焚之。那陶仲文核查人数时方知走了一人,料定奇书必在他手,于是驱阴兵追赶!
如今那白衣少年就是鼎阳山庄孙延碧唯一子嗣,双名明远,亏得明朝广立关帝庙(传言明成祖朱棣靖难之时,北伐漠北被围,黄沙扬天无路出逃,幸得关将军显圣引得突围,感恩于心便全天下广立关帝庙),加之祖上渊源侥幸脱离虎口。却说那孙明远经历了如此扑朔迷离怪事,恍如两世为人。拜别神像下得山去,一路想起山庄遭难,父母生死未卜,便如丧考妣神情木然,不觉间来到山下一小酒馆,顿觉饥肠辘辘。刚一坐定,便听得隔壁桌子几个中年人正聊到鼎阳山庄,为首的乃一黑肤大汉满脸虬须,惋惜说道,“想那孙延碧也是一代英豪,专结交世间英雄人物,也算是名声在外声名远播,怎会结党营私图谋造反。”
“此言甚是,”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搭茬道,“君不闻‘匹夫无罪,怀玉其罪’,那孙老先生虽是老实本分之人,祖上借《八荒六合机巧图》发家,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反倒栽在此处。”
“《八荒六合机巧图》世间传的玄乎其神,却都不曾见着半面,可怜那孙家一把大火已经被夷为了平地,一家七十余口,尽数遭难,落得如此下场,诚然可怜。”
“可是传言逃脱一人,也不知是真是假。”那书生模样的人接言道,“要说如今朝廷办事也果真利索,为得宝书竟连夜之间竟下了海捕文书。真是无利不起早啊”说完哈哈一笑。
其余人等也都扼腕叹息,摇头哀其不幸。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番对话,可是字字扣在那孙明远心间。只见孙明远双手抱头兀自流泪,强忍着不敢出声,以免暴露身份。酒家小二前来问道,“不知公子要些什么酒菜。”
孙明远摆摆手示意无需招待,原本还是饥肠辘辘现在已是毫无胃口,负于酒案上双肩耸动抽泣不已,旁边酒客指指点点却也不以为意。
就在这时,随着数声呵斥,几位官差提刀闯入店中,皆手持画像,与店中酒客一一核对。那少年突感酒馆有变,忙抬头观瞧,正见四个带刀官差*将过来,与此同时那官差随手捉住经过身边的人喝道“站住”,双手执其脖颈按于墙上对比起来。
正是这个契机,说时迟那时快孙明远拔腿冲出酒馆。那官差见有人想逃,忙转身去追,匆忙之中,对比了一下画像喝道,“要犯哪里走,老爷神机,那贼子果然在此。”
孙明远哪里肯停下,径直冲向深山里,料想只有躲进山林才能有逃生的可能。那四个官差也穷追不舍,直直追进山林之中,可怜那孙明远已是一天没食入腹,哪里逃得过官差的腿脚,连连跑了三里地去已是双眼迷离续不上气,便伏在一棵树上直喘粗气,回头一看那官差已近了身,叹道,“看来天意如此,天亡我孙家。”
那四个官差二话不说将钢刀架于孙明远脖颈之上,嘴里骂咧,“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折腾着身子骨做什么用。”另一名官差已上了刑具,轻蔑道,“你孙家那本《八荒六合机巧图》想必在你身上吧。”说着在他周身摸索开来,自怀中摸出一宝盒,那宝盒以暗色丝绸包裹,做工极是精致,便伸手揭去盒盖。恰在揭开盒盖刹那,忽见四方云动,天色暗合草木微动。
那官差也是吃惊不小,四下探望却也没见什么动静,于是取出一看果有一本书,扉页浓墨苍劲笔锋雄厚,上等纸质赫然写着“八荒六合机巧图”,说着便欲打开以窥一二。
正在此时,眼前一黑,一人影晃过,那官差尚未反应过来,双手已是空空如也,只有鬓髯还在随着那阵风来回摆动,整个过程不见那人脸面。
“这……”,那四个官差料也是有些拳脚,稍作冷静也瞬间持刀在手,遇到如此怪事却也不自慌乱,四个人忙将孙明远围在中间,以备不测,却再也不见动静。既然书已被盗,却连那盗贼半面也不曾见的,回去定然不能交差,如今只能活捉孙明远人回去以祈望主人原谅一二,便拿住那孙明远,四双眼睛细细观瞧周围动静,不敢有半点马虎,脚下却是急行不止,移形换影急急间已走了数十丈远。
突然,四人皆停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