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原名:第三十四回
叹求医有心却觅药无处
笑御敌无道而潜退有方
————————————————————————————————————————————————————————
上一回说到宋昌亭断定唐文所患乃阳绝之症,并言“此症好治却不易治”,盖因其方易出,其药难寻。孙明远救人心切忙问道,“不知是何灵药,竟让神医为难。”
宋昌亭长呼一口气,起身来至窗前,双眉紧缩,众人见宋昌亭如此神情,心里也是忐忑不安,良久宋昌亭缓缓道,“凤凰胆。”
“凤凰胆?”众人不由皆是惊出声来,稍后个个皆面沉似水,沉默寡言。众人心里清楚这凤凰胆传说乃凤凰灵气所结,是否真有其物尚无定论,要寻找此物更是无从着手。
这时罗佛正却言道,“我见唐文全身虚肿,依先生言乃阳气凝结,*不散使然,罗某曾闻言凡水肿之症当开鬼门,洁净府,不知如今……”
宋昌亭道,“开鬼门洁净府乃催泄之法,然针刺之术应视病之虚实,刺虚者须其实,刺实者须其虚,唐文如今五脏精气尽皆亏虚,若用催泄之法,必使其虚上加虚,其命立毙。唯今之际,只得用从阴引阳之术配以凤凰胆为药,凤凰胆内含火炎精华,乃极阳之物,有补阳去阴万毒不禁之功,再以‘七损八益’之法调理,则唐文可救。”
至灵问道,“神医是说这世间果真有凤凰胆?”
宋昌亭点了点头,“混沌之初,凤凰借交合之气生孔雀与大鹏,故称凤凰乃万鸟之母,极富灵性,而后每千年便浴火涅槃,其灵气瞬间便化作凤凰胆,大小如鸡卵,通红如血。”
这时李天仇似有所悟,便将年少雪山遇神鸟一事俱说于众人听,宋昌亭道,“此鸟名曰毕方,非凤凰也。《见闻录》云‘凤凰非千年梧桐不栖’,《诗经•大雅•卷啊》也记‘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々萋萋,雍雍喈喈。故欲寻凤凰胆当寻凤凰,而欲寻凤凰,应先寻千年古桐。”
此话说得轻巧却为之太难,欲于四海九州之内寻一古木,确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先不说人力不足,就算人力充足,怕也需五六年之久,届时唐文已成枯骨久矣。孙明远虽是一心想救唐文,奈何寻木之事太过荒诞,穷一人之力必不能成,不由长叹一口气黯然神伤。再看至灵闻言也是面露难色,不再言语。就在两人不知如何着手苦恼之时,却听得一人哈哈一笑,孙明远与至灵一愣,寻声看去,原来是李天仇。
只见李天仇轻轻捋了捋髯须,神色释然道,“此易耳。”众人不解,宋昌亭闻言也是眉头一皱,愣了一下。却见李天仇将身边小儿拉到跟前,缓缓道,“冲儿善目极之法,以此术寻古桐必有成效。”何为目极之法?《黄天伐术》曰:人之双目者,天之日月也,善施者,可夺日月之光,辨千里之细微,审苍云之狗狗,目历大川,洞视四海,无一不可查。
至灵一听目极之法,疑道,“可是天目通?”李天仇将身后小儿推至众人前,道,“虽非天目通,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天目通者,乃先天之禀,目极之法却是后天所得,只是历程艰辛,非常人所能忍。”
孙明远却是从未听过目极之法,便细细察看这孩童,只见这孩童三尺身高,黄发垂髫,正处少不经世之年,再一细看却见这孩童夜叉耳,鹰勾鼻,双目紧闭,孙明远暗惊果真奇人异相,只是为何双目紧闭不开,便俯下身子,问道,“冲儿,如今年岁几何,为何不睁开眼睛。”却听见冲儿口中咿咿呀呀,却是个哑巴,众人见状忙望向李天仇。李天仇道,“其中曲折一言难尽,也无甚要紧。冲儿双目不开,因唯恐误伤众人……”
李天仇话未说完,众人忽听得门外呜呜哭声,孙明远脸色一变,心里一沉,夺门而去,至灵见状也尾随其后出得门去,留下宋昌亭与李天仇老少一脸茫然。
至灵与孙明远寻哭声奔去,两人顺小门出了后院,来在一处峭壁,只见这峭壁上下青藤遍布,地上荒草漫生,四周一片灌木高低不一。两人朝哭声望去,只见一女子蹲在灌木层前,背对二人,双目紧盯地上,兀自放声而哭,至灵见孙明远痴痴立于一旁,便也不做声退身而去。
那女子仿佛并未察觉两人到来,依然目不转睛望着地面,哭得极是伤心,边哭边抽噎道,“灵蛇啊,可曾见着我……我孙大哥,小芝好……好想他,他在哪里呀……”
孙明远听到此处不由全身颤动不止,再也压抑不了心中感伤,几步冲到小芝背后,一把将其搂入怀中。这时才见到草丛中一条青蛇受惊钻入灌木中,不见踪迹。
“小芝,孙大哥在这里……在这里……”小芝本是专注地上青蛇,冷不防有人自背后抱住自己,自然也是大惊不已,顿时花容失色,惊叫欲夺身而去,却是力气不敌,徒做挣扎。
“小芝……我是孙大哥……不要怕。”
小芝突然止住挣扎,双目空空,满脸痴痴,嘴里嘀咕,“孙大哥……孙大哥……孙大哥……”忽又脸色一变,挣扎起来,孙明远本以为小芝有所记忆,不想小芝又变得神志不清,一时不备叫小芝挣脱开去。小芝受惊之余欲跑回无为境,仓惶之中脚下一个趔趄,不慎栽于地上,孙明远一见心疼不已,欲上前出手相扶,却见小芝一脸惊恐,喊道,“别过来……”身子向后拖去。
孙明远无奈只得立于原地不敢动作,心中却是如怒海波涛,翻腾不止。数日前还是相敬如宾,谈笑风生的小芝,因自己一时大意被无极仙宫掳去,也不知他们对小芝究竟做了什么,竟使她如今精神恍惚神志不清。复又想起南岩之下日夜相守,水帘之后真情萌发,弃武当相随前后,黑虎山下舍命相寻,点点滴滴历历在目,然而如今之人却非昔日之人。孙明远愈想心里愈是痛苦不堪,双拳紧握咯咯声响,金光隐隐乍现,口中怒吼,“无极仙宫,陶仲文,孙明远必不饶你。”双拳向峭壁打去,只见两束金光闪过,紧接轰隆一声巨响,顿时碎石纷飞,烟尘滚滚。
小芝听得这一声巨响,惊吓之下一时愣在当场,烟尘过后,却见峭壁上留下两个硕大空洞。如此功力若非孙明远,还有何人?这边小芝方自恍过神来,连滚带爬起身向院门奔去。不想竟与一人撞了个满怀,扑通双双倒于地上,原来是至灵,只见至灵倒地之后立即腾身而起,手捂额头正欲责难,却见小芝躺于地上丝毫不动,竟昏了过去。
至灵一见是小芝,当下也慌了,忙上前去推,这时孙明远急步过来,拿手一探鼻息,料无大碍长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至灵,至灵双手一摊,满脸无辜,“贫道无意。”
“道长如此慌张,莫不是出事了。”
“正是,无极仙宫人马已围上崂山,不久将找到这里。众人正急商议对策。”孙明远不听则罢,如今听到“无极仙宫”四字,顿时双目冒火,七窍生烟,“我正欲寻他算帐,如今反倒送上门来。”说完背上小芝与至灵走入无为境内。
原来陶弘景等人随世宗仪仗出得谷去,直奔淮安城。想这朱厚璁乃兴献王朱佑杬之子,武宗驾崩无子嗣,于是择其继皇帝位,而朱厚璁自小居湖广安陆府,自幼深得道教影响,对武当更是膜拜神往,如今陶仲文竟然血溅武当圣地,朱厚璁心里自然十分恼火,于是世宗回行宫后立即下诏三道:重修武当宫殿,剿灭白莲教,平反孙延碧谋反案。而陶仲文虽有罪,念其多年辛劳多立功勋,并没有太过为难。其实世宗朱厚璁并非一糊涂君王,天兵降书一事他心里自然犯疑,只是武当乃道教第一圣地,若得罪武当恐误求仙大事,恰遇张无忌游说,正好卖他个人情。再者如今白莲教四处率众举事,而边防吃紧无力征调兵力围剿,故还需假陶仲文之手消除隐患,又自己求仙大计未果,陶仲文虽是该死却不能死,于是世宗仅训斥而已,直到两年之年之后蓝道行受荐,方疏远陶仲文,这些是后话。陶弘景故意于世宗面前释放白莲教教众,即是叫世宗顾忌白莲教势力坐大不敢妄杀陶仲文。陶弘景与黄衫人回到仙宫,便有属下报告具言孙明远逃出山庄一事。陶弘景摆手示意知晓,其实自孙明远被唐雄捉拿至仙宫之时,陶弘景探其脉搏虽弱却是不乱,方知事情蹊跷,便将其与唐文至灵关于一处,又派南池堂堂主吕蝉玉化身公孙琼雪取得其信任伺机夺书,故孙明远等人能出得山庄实在是陶弘景故意放行,若非如此饶是十个孙明远也难走出这山庄半步。可见孙明远先前推测公孙琼雪身份乃仙宫之人并无差错。这时属下又报,真舞剑不见踪迹,陶弘景这才吃惊,心想虽是自己故意施放孙明远行欲擒故纵之计,而无极仙宫却是守卫森严,他有何能耐入宫盗取宝剑。他陶弘景自然想不到真舞剑与孙明远已是心灵相通,见主人遭难便通灵相救。就在这时,忽见吕蝉玉飞鸽传书,一看方知孙明远与白莲教教主等人隐于崂山无为境,当下暗想,庐山之战本以为已是平了白莲教不想韩重冰暗施金蝉脱壳之计,侥幸不死,如今其身负重伤,若此时率兵前往围剿必有收获。于是当下也不多说,责令青龙堂唐雄与师弟黄衫人率两千余众围上崂山。
再回来说孙明远怀抱小芝与至灵踏入无为境正殿,只见韩重冰当门而坐,左边依次黄天道掌教李天仇,其次大乘教掌教公孙徒父女,右边无为教掌教罗佛正与那位紫衣女子,其次妙手仙医宋昌亭,众人后各立有五人,皆着白衣,白扎巾,脚踏红线白鞋,右手置长矛肃然而立。这韩重冰虽是受伤在前,然而经宋昌亭调理竟面有红光,不似有伤之人,想来这宋昌亭并非浪得虚名,果有回天之术。只见韩重冰本是与众人商议对策,见孙明远与至灵进得殿来,赶忙走下坐椅,对二人一躬身道,“韩某得二位高人相助侥幸不死,白莲教数万之众必感恩于心。”
这边孙明远还未答话,却见至灵抢先一把托住韩重冰,连连道,“不敢不敢,韩教主富贵天命,非是我等之力。”
韩重冰听罢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答话,这边孙明远将小芝放于坐椅上,委托宋昌亭照看,便转身来到韩重冰面前,也不寒暄便单刀直入,“韩教主,如今仙宫兵围崂山,不知可有对策。”
韩重冰一皱眉头,缓缓回身坐下,目视孙明远道,“实不相瞒,我白莲教数月前遭无极仙宫剿杀,伤亡颇重,后左护法赵全叛教赚走我三千之众,如今皖鲁江浙一带已无征调之兵,而远水不解近火。现在无为境内上下不足百人,而对方两千余,若正面抗衡,实无半点胜算。”
韩重冰所说确是属实,数月前无极仙宫已然平了少林,峨嵋,华山三派,茅山有刘署接手也无大碍,而其他门派皆是没落之派也未曾视为敌手,唯有白莲教人多势众不敢妄动。如今三派已是归降,而陶仲文此时也责令无极仙宫尽快拿下白莲邪教。于是陶弘景与黄衫人率仙宫人马合三派之众,足五千余人围上庐山,此白莲教总坛。陶弘景心里自然清楚,白莲教教众甚多且分散,并且有无为教,黄天道,大乘教等众多支教,其各支教隐密且分散若一一发而围剿,一则精力耗损极大,二则各支教相互依托相互援救,反倒取胜无方。此前,陶弘景已是探明白莲教总坛教众虽少,却是全教之根基,若攻庐山,支教必来救援。于是采取围点打援之计,断其汲水输粮之道,却是围而不攻,又于援兵必经之路设下嗜魂阵,阵后暗藏弓孥手。《八荒六合技巧图•火字卷》中记“阴阳一弱一强,弱阳者佐魂,强阴者噬魂,以阳勾其魂,再以阴噬之,三魂不得归,致神不能全,遂疯。”世人未能见此奇书,故而不知其玄妙所在,孙明远后也摆阵河套,退白莲教逆贼,此为后话,待时再详述。果然三日之后,庐山内乱被迫发号求援。不久援兵至,奈何皆误入嗜魂阵,魂魄皆散,非死即疯,有侥幸者也丧命于弓孥手,其中无为教罗佛正,黄天道李天仇被俘,而公孙徒自恃武功不凡侥幸不死,却与女儿公孙琼雪走散。陶弘景见大计已成遂下令攻山。此时白莲教右护法姚长风见援军未到而仙宫已是兵临城下,便施瞒天之术〈此术一说为邪术,施术者将鱼油涂于人之额角,后以柳枝沾油以燃,其火不灭,其人不现〉,让韩重冰与左护法协小儿姚凌志率众逃出庐山,自己与韩重冰胞弟韩易水垫后。然而人走未有半数,无极仙宫已是攻入城内,姚长风与韩易水拼死相抗,却是寡不敌众,双双战死。
韩重冰一等逃出庐山后,方知中陶弘景之计,非但庐山失陷,韩易水与右护法阵亡,且折了一半教众,心中自是恼怒,又闻世宗祭天,陶仲文相随,于是与左护法赵全,又联络公孙徒商议集各处教众五千,于济南设伏。韩重冰心想,这世宗炼丹求仙不管民间疾苦,而自己率教起事无非是*朝廷再立以期善待天下苍生,而如今皇帝祭天却是刺杀良机,同时擒得陶仲文也可要挟无极仙宫。万事具备,奈何赵全见皇帝仪仗声势浩大,御林军、锦卫军皆身负兵甲,便心生怯意,劝韩重冰退兵未果,竟谣言魅惑军心,率半数教众北逃而去。
韩重冰无奈,念双方力量悬殊,取胜无望令姚凌志施术掩护率众遁逃。于是便有刘治琼施术破法阵之事。
如今韩重冰见孙明远发问,便合盘托出。孙明远冷冷道,“韩教主意思是说不战且退?”
“力量悬殊过甚,实不能战。”
孙明远思索片刻,“如今崂山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恐怕欲退无路。”
这时一旁罗佛正起身接道,“崂山靠海一带多有我无为教信徒,以打鱼为生,令其背后扰乱仙宫视线,我等自秘道而出混淆其中,则可全身而退。”
孙明远心想这韩重冰乃一教之主,足下万众,不想一败再败,如今孤身龟缩崂山竟无兵可发,见仙宫来攻竟望风仓惶而逃,沦落至此贻笑大方,抬头望了望弥勒佛不由摇头苦笑。
正在众人忙作一团准备离去之时,忽然听见一阵兽吼响如惊雷,整个大殿尘土簌簌直下。众人惊骇之余却见三巨兽从天而降,威风凛凛咆哮不止,韩重冰等人闻声出来一瞧似狼非狼,似虎非虎不知何物。
“此睚眦神兽,仙宫人马已到。”孙明远飘至众人前,立于中间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