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流传下来的武功,诸如十八般兵器、拳掌脚法、奇门秘技、轻功步法,无一不是历代精研,一点一滴积累完善,终至大成。各门各派的功法,练至高深处时,武林之中,名头无不是响当当的。只是守成容易,新创却是千难万难。中华武术,博大精深,历传千年而不衰,各种绝技,层出不穷,若是别出心裁,创立一种截然不同的武功,非但要熟知天下各门各派武功路数,更要于“武”之一道,参悟甚深,方能标新立异,自成一体。
却说周侗讲述了翻子拳法要义,与江湖之中,流传多年的拳法,大不相同。连一旁的真定大师,都是目露精光。诸葛叙将要挨打,却也心痒难搔,说道:“师兄所创翻子拳,便是翻来覆去,却不知打人的诀窍在哪?”拳法若是不能打人,岂不形同废物?诸葛叙适才比斗,落了下风,知晓这拳法厉害,故有此一问。
周侗笑道:“翻子拳法,以直拳、摆拳为主,兼以腿法、步法,手脚并用。腿法也有两诀,叫做戳脚、劈挂。拳法里和着腿法,想来能出其不意。”
诸葛叙叹道:“何止出其不意,简直就是阴人的绝学。明明打着拳法,抽冷子来他一腿,谁受得了。”
周侗哈哈大笑,说道:“所以这个拳法,有个名堂,唤作‘双拳密如雨,脆快一挂鞭’,上面拳如雨下,下面一脚蹬出,管你是谁,也要躺上三天。”顿了顿,又道:“废话少说,讲完了拳法诀要,师弟,你便受受为兄老拳罢。”双腿一跨,立定两个木桩,摆出个旗鼓。
事已至此,诸葛叙也是无法,只得打起精神,凝神戒备。周侗也不客气,说道:“翻子拳法有口诀十六句,腿法两句,共一十八句。听好了,蛤螺出势上九霄,地雷翻滚人难逃。”口中不停,一个“当头炮”,碗口大的拳头,直砸诸葛叙鼻子。诸葛叙也不与他照面,施展了“龙行虎步”的轻功,径自围着周侗打转。周侗一击不中,撇起一脚,踢诸葛叙屁股。诸葛叙险险躲过,大怒:“师兄,你也忒无耻。”周侗笑道:“你躲来躲去,还有甚么意思?为兄施展腿法,怎的无耻了。”诸葛叙道:“这门功夫,当真无耻。”一旁真定叫道:“无耻最好,无耻最好。”众皆汗颜。
周侗吟道:“仙人亮掌用足点,倒上梧桐落树梢。这是腿法的口诀,看招。”戳脚、劈挂接连使出,诸葛叙也不躲了,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在木桩之上,牢牢站定。双手探龙手不断使出,拿周侗双脚。只听砰砰砰连珠串似地响,二人掌腿相交,足有五七十下。周侗初时用了五分力道,见诸葛叙游刃有余,心下暗暗加劲,诸葛叙只觉压力越来越大,只得运起毕生功力,才不致被踢下桩去。周侗用了九成的功力,与诸葛叙斗个平手,心中欢喜,心想师弟不过而立之年,内力如此精进,日后师门的担子,说不得真要落到他的身上。
诸葛叙此时手臂已是麻了。晃着手臂,对师兄周侗,佩服有加。他加一分力道,出招便快上许多,周侗的招式,居然也随着加快,从头到尾,却是没拿到周侗双腿。
周侗收招而立,笑道:“如何?”诸葛叙苦道:“戳、劈二诀,果然不俗。”周侗得意洋洋,哈哈直笑,说道:“飞儿,翻子拳腿法,你看懂了几成?”义父提问,岳飞方才从适才的争斗之中醒悟过来,说道:“义父出招太快,加上平时所学,孩儿能懂的,不过六成。”周侗点头道:“我只顾着揍你师叔,出招却是快了。你能懂得六成,已是很不错了。”岳飞一愣,强忍笑意,诸葛叙面色不乐,说道:“师兄,你若言语之中,对小弟再不尊敬,小弟便是豁着丢了面皮,也要跑了。”周侗笑道:“好好,依着你便是。”又问杨再兴:“再兴,你看懂了几成?”
杨再兴道:“不过三成。”周侗道:“你从未学过这套拳法,能懂三成,实属难得。以后多与你师兄切磋,慢慢领会罢。”杨再兴躬身道:“是,师傅。”
周侗道:“适才不过是翻子拳腿法,既称拳法,自当拳法为重,腿法不过是出奇之用。为师这便将拳法精要,一并传与尔等。”对诸葛叙道:“师弟勿慌,拳法六十四路,很快便能使完。”
诸葛叙虽是酸痛难当,却对这新创的拳法有了莫大兴趣,当下道:“师兄尽管放马过来,让小弟好好领教一番这翻子拳法。”小声道:“师兄真要留情,莫要再用内力,小弟可受不起了。”
周侗打的好了,心中舒坦,大大方方说道:“师弟放心,为兄还是有分寸的。”当下站定,复使个旗鼓,笑道:“师弟可是准备接招了?”
诸葛叙甩甩手,说道:“来罢。”
周侗点点头,依旧一招“当头炮”,捣诸葛叙鼻子。诸葛叙使了半个铁板桥,身体后仰,拳头堪堪擦过鼻尖儿。右手中指微屈,食指无名指连连点出,却是拈花指中的一招“蓬荜生辉”,点周侗“曲池穴”、“内关穴”。周侗喝道:“来的好。”身体一转,趁势收回手臂,曲肘撞诸葛叙肋下。诸葛叙手掌下翻,将撞来的手肘往外一托,借力一转,正是龙行虎步身法中的龙腾虎跃,转到周侗身后,并指成剑,一招达摩剑法中的“回头是岸”,直点周侗“肩井穴”。
周侗跨前一步,避开诸葛叙招式,身体微蹲,忽的一拳从肋下探出,直捣诸葛叙胸口。用的是萃八翻中的拗鸾肘式。诸葛叙正欲乘胜追击,不提防有这一招,只得回手拿周侗手腕。周侗迫退诸葛叙,收手转身,吟道:“飞剪落地五变手,李白醉酒卧中妙。”身子歪歪斜斜,真如喝醉了酒一般,松拳成掌,砍诸葛叙腰眼。诸葛叙见势来的急了,挫身拧腰,避开掌势,飞起一脚,直踢周侗面门,却是翻子拳法中的一式戳脚。
周侗呵呵一笑,道:“滚珠枪背同势样,风摆荷叶五龙绞。大小三拍护头面,就地拔碑人难逃。”连说轻手翻、掳手翻两路口诀,左手挡住诸葛叙飞腿,右手复化拳头,打诸葛叙膝盖。武学中有言“手是两扇门,全靠腿踢人”,说的是人的拳头不及腿厉害。手短腿长,是一点原因,手的力量不及腿的力量大,是主要原因。手脚相碰,多半就是手吃亏些。周侗一击,却是直指膝盖下“阳陵泉穴”,若是击的实了,怕是立刻要膝盖脱臼,便是轻轻一点,小腿以下,也是酸软无力。诸葛叙收腿不及,单腿一跃,纵身半空之中,双脚连环踢出。用的是号称“北腿”的谭家腿功,连环腿法,脚脚踢周侗面门。周侗于腿法一道,所知甚深。当年于京师之时,曾收武松为记名弟子。当时打虎武松之名,传遍天下,县令孙国卿巴结权贵,派武松送虎骨膏到京师给高官,由是武松滞留京师,结识周侗。周侗认为武松力大,但是拳术上缺少修为,因此加以指点,可惜不过两月有余,武松拜别周侗回乡。在此期间,周侗依着武松本事,创了鸳鸯腿法,传授与他,可惜拳法精要,非旦夕可知。后来武松斗杀西门庆,痛揍蒋门神,拳法之上,吃了大亏,幸得有了鸳鸯腿法,方才反败为胜。也亏得武松学了腿法,狮子楼大战,西门庆摆出金猫捕鼠的凶险步子,武松虽不知破法,却识得厉害,不曾冒进,否则生死胜败,怕是要倒着来了。这门奇特腿法,武松征得周侗同意,传授给了好友,金眼彪施恩,成了施家的看家功夫。周侗不过随心所创,便成了一时威震江湖的绝学。如今苦心创出的翻子拳戳脚、劈挂两诀腿法,融合少林二十四腿、梁山好汉神行太保戴宗的神行腿法、北方谭家腿法诸多江湖知名腿功,隐然是江湖第一流的腿法,怎会比不上诸葛叙所用的半吊子连环腿?
当下周侗不慌不忙,又念两句口诀:“他人睡床云中落,大蟒翻身身要巧。珍珠倒卷身绵软,王香卧鱼伸缩腰。”正是健中翻、六手翻得诀要窍门儿。使个“顺鸾肘”,胳膊一圈,任诸葛叙踢到小臂之上,自己却顺着力道倒了下去,双脚勾了木桩,使个巧劲,翻身而起,站到诸葛叙右侧,双臂微屈,成双风贯耳之势,击诸葛叙鼻子、脑后玉枕穴。口中不停,念道:“钩挂连环腿变法,哈唤亮臂四肢抱。金赠出水三吞蜜,小鬼推磨破人倒。”这是最后两路甩手翻、鹰爪翻得口诀。诸葛叙跨了步法,周侗要想打到诸葛叙,却也不易。
周侗教授完了口诀,却又与诸葛叙,将那八路六十四变化练了一遍。但见周侗青袍飘飘,诸葛叙衣袂舞动,二人便似穿花蝴蝶一般,围着那十八只梅花桩,上下腾挪。周侗难得有诸葛叙这般高手对练,毫无保留,守时身法小巧,不变应变,却又灵活多变,干净利落,先柔后刚,刚柔相济;攻时拳掌多变,虚中藏实,实中有虚,虚实莫测,力从内发,寸劲破敌。回手似线,出手似箭,将那翻子拳法的精妙发挥的淋漓尽致,有道是“眼似流星手似箭,腰似蛇形脚似钻”,想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