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大师、周侗、诸葛叙三人坐在书房,一时无言。这几日得罪了张俊,周侗自是无碍,曲端却着实危险的很呐。年前若非金夏犯边,大散关岌岌可危,曲端又岂能脱了牢狱之灾?先前张俊既然明目张胆陷害曲端里通外国,便是撕破了脸,再没甚么情面可讲。诸葛叙愁眉苦脸,呆坐半响,愣是没想出个主意。真定大师道:“既是无法,便不要想罢。待明日一早,我等再运功,合力帮湘儿驱毒。想必可一次功成。只消将毒血封在手足之间,便无大碍。那时小师侄便赶回大散关罢。若张俊果真动手,也好有个应对之策。再不济便劫了曲端那小子,占山为王去罢。总强过束手待毙。”诸葛叙苦笑道:“只得如此,只是曲大哥性子倔,也不知能不能劝得动他。”真定大师哼道:“性子倔?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若都不懂,还真是枉为一方镇守,那可真就是该死了。你嘴上劝不动,难道拳头也劝不动!”
诸葛叙只是苦笑,现在这般关头,还哪有心思开玩笑,忽的想起一事,说道:“师叔,师兄,却不知锁进张俊府上的百姓,该如何区处?”周侗皱眉道:“此事便不需你插手了。我与师叔在此足矣。你走之后,我俩再寻机探探张俊府,待飞儿回来,却再作计较。轻举妄动,只怕是不大妙。”真定大师道:“此间事了,老和尚便携了辰儿,南下苗疆,去寻水蛭。湘儿的病,只怕是要拖上一段时间。倘若闭得住毒,一年半载,也是无碍的。”诸葛叙拱手道:“如此,便有劳师叔。”皱皱眉头,说道:“师叔,此间只得你们两个,人手只怕是不够。要不要小侄从军中调几个人过来?”真定大师嘿嘿一笑,说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何况咱们高来高去,军中那些健壮士卒,又济个甚么事?又非战场厮杀,调来何用!”念了声阿弥陀佛,双手和什,说道:“生灵涂炭,以血饲功,乃是邪魔外道所为,天下正道共诛之。先是毒蛇泡子,又是巨蟒,苗疆毒人,黄金巨蟒,而今又秘驱百姓,圈禁武林高手,其谋非小啊。倘若张俊真行那人神共愤之事,少不得要号召武林群雄,共灭魔头了。善哉!善哉!”诸葛叙深知江湖险恶,不下官场,寻常精壮士卒,要是战场厮杀,尚有一拼之力,插手江湖事,却着实是不智之举了。口中说是借调精兵,不过是客套罢了。闻真定大师所言,便也不再多说。
三人也知此事急不得一时半刻,既是有了定计,便也不再多想,又闲聊了片刻,三人出了书房,寻了全家人,用罢晚膳,各自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三人再聚密室,又安排曲湘盘膝坐在正中,依着前日的法子,再行运功*毒。这前番行功,已然将曲湘体内毒血,大都*到了手脚处。此番再清余毒,却是比先前更是累人。周侗先前为辰儿大耗精气,此番运功下来,居然手脚发颤,额头之上,满是大汗。真定大师以擒龙功辅之,所耗更甚,甫一收功,便自打坐调息去了。诸葛叙心中感激,却也不多说,只是扶了曲湘,回房歇息。此时曲湘面色红润,呼吸沉稳,落步有力,依稀恢复了几分昔日女中豪杰的气概。只是她虚耗过度,依旧要慢慢调养。一双玉手,自前臂处,却是乌青泛黑,着实吓人了些。诸葛叙却知这是毒血所致,有师兄在,时常照料,倒也不甚担心。白日间又喊了辰儿、吉青、施全,王贵,细细交代了一番。不知不觉,已然日暮西山,再过一时三刻,只怕便要关城门了。诸葛叙忧心曲端,怕有甚变故,不敢多耽搁,去厢房瞧了瞧赵氏兄弟,当下便要吴妈备了三五日干粮,取了水袋,牵了马匹,出西城门跨马绝尘而去。诸葛叙走的匆忙,却不知城头上却有两人,盯着诸葛叙背影,微微冷笑,眼中寒芒闪过,映着落日余晖,当真是说不出的阴狠。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俊与那老者。诸葛叙与那老者照过面,又与王文龙深仇大恨,知其武功绝顶,犹是大手印功夫,阴毒独步江湖。虽能猜出他乃是西藏密宗一脉,却着实猜不透为何入了宫,且深受信任。那老者向张俊拱拱手,说道:“大将军,鳖已入瓮,何时去捉,大将军可有定计?”张俊冷冷一笑,说道:“不过是脚下的蚂蚁,想要踩死,不过举手投足罢了。西北这些年太平的紧呐,总要慢慢来,找个乐子才是。”那老者眼中一丝阴霾闪过,顿了一顿,说道:“其祸不除,当有后患。”张俊猛的扭过头去,冷冷盯着那老者,他不懂武功,那老者一根手指头也能碾死了他,却偏偏看的那老者如芒在背,不过片刻,那老者慢慢低下头去,张俊冷哼一声,说道:“何时动手,本将自有定计。区区曲端、诸葛叙,又能跑得了那里去!不过现今边关用人,本将不欲多生事端,人自然是要死,那也要等到用完再死,否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再者这城中还有周侗那老不死的家伙,手中有先皇御赐金牌,本将虽是不惧,然则一旦动了,终究是于名声有碍。他们知道的太多,留他们太久,也是不妙。大散关那边,你不消管。吩咐你手下那帮亡命汉子,养兵千日,便用在这一时,想法子先除掉周侗再说。”那老者心中一凛,拱手道:“是。”心中暗想:“这张俊比老夫还狠,哼!江湖纷争,便是灭了周侗满门,算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只是那周侗威名赫赫,数十年前便已威震天下,武功端是了得。这下点子扎手,也不知要死伤多少。”却也不敢多做争辩,拱拱手,退了下去。那张俊独立良久,心中忽的起了一丝不忍,十余年前,他便欣赏诸葛叙,不弃他白身,只要提拔与他,恩宠与他,只要他听命于自己,出谋划策,奈何天不从人愿,如今却要刀兵相见。张俊叹了数口气,方才恨恨想道:“不肯为我所用,那留你何用!你既无义,便休怪我无情了。哼哼,你既然匆忙赶去大散关,想必是觉得本将定然要对曲端下手,嘿,本将一不做,二不休,便真的要下手,看你如何化解!”直待残阳尽落,红霞竭消,那笔直大道上,诸葛叙连个影子也都不见,张俊方才垂下眼睑,慢慢踱步回府。
这厢辰儿送别了诸葛叙,便有些闷闷不乐。回到府中,去瞧了瞧母亲曲湘,晚饭也不吃了,径自回了房中,只觉心中好生烦乱。近一年来,他随父亲习文断字,朝夕不离,学识大有长进。或是相处的久了,咋一别离,颇为不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倒也多少能理出个头绪,见父亲走的匆忙,忍不住又要担心舅舅安危。他在大散关一年有余,舅舅曲端待他如同己出,实是好得不能再好。其时多背着母亲,随曲端去校场走动,甚是羡慕那般保家卫国的虎狼之师。念及此处,忽的想道:“伯伯说我内功小成,乃是个习武的奇才。为何妈妈却不许我习武?我这伤却也奇怪,偏偏不记得受伤之前的事。不过我却觉得以前定然是练过武功的,否则只是整日里读书,呆头呆脑的,身子哪有这般强健?日后我可要为天下百姓牧守一方的,整日里悼文穷酸,那可不行。”叹了口气,又想:“妈妈不许我练功,自然有她得道理。只是如今到了伯伯家里,爹爹亲口应承我的,日后要跟伯伯习文习武,不知妈妈会不会不高兴。”想到此节,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担忧。呆了半响,他倒是看得开,索性不去想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当下放开心思,平抑情绪,躺在床上,浑身放松开来,依着近年来呼吸睡觉的法子,慢慢沉静下来。一时间万籁俱静,忽的一阵幽香,飘进鼻中。辰儿心中一动,从怀中摸出那一方小小香囊,放在额头上,闭了眼睛,顿时清香萦绕,居然神清气爽,脑中又现出一袭白纱的曼妙女子。辰儿只是静静念着,只望着那柔柔背影,便觉得心安的很。这香囊陪了他一年,他便念着那女子一年,只想着见她一面,问一问她,为何只留了香囊,便不见了踪影,教人好生失落。辰儿嘿嘿一笑,豁然起身,心想:“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伯伯学武功。用不了几年,我便去闯荡一番。嘿嘿,我忘了你是谁,你却该需记得我才好。你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你罢。”便在此时,敲门声响,却是周侗在外,给辰儿送饭来了。